核桃 我有很長壹段時間瘋狂地喜歡吃核桃。那段無聊的光陰裏，我常常壹個人搬個小凳子坐在可以被太陽曬到的陽臺上，用小錘子砸新鮮的核桃。我壹邊砸壹邊吃。放點音樂。然後我的錘子的節奏就可以和著音樂的節拍。很幸福。 我小的時候是由保姆照顧的。那個眼睛大大的小瑛阿姨對我很好。她和我坐在兩個小板凳上。我和她並排坐著。她壹邊給我砸核桃吃，壹邊給我講神話故事。我需要做的僅僅 是豎起耳朵聽故事和張開嘴巴吃核桃。我覺得她真好，我將來也要砸核桃給她吃。可惜還沒有來得及等到我實現這個計劃，她就嫁掉了。那家人在很窮僻的山坡上。小瑛阿姨又回到了她來的山區。可是她說很好。她說那家人有好幾棵核桃樹。 以後的十幾年裏，小瑛阿姨每壹年都要進壹次城來我們家。給我帶來新鮮的核桃。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個很淘氣的男孩。我很失望。我想應該是個女孩的。安安靜靜地坐在小板凳上，聽小瑛阿姨講故事，張開小嘴巴吃核桃仁。我想那樣的小女孩該多麽幸福。 核桃在我的字典裏原本只代指簡單的快樂。然而後來，它卻復雜了。 高中的時候，有壹個胡姓的男孩被我叫做胡桃。在我的心裏胡桃像我心愛的核桃們壹樣可愛。 我問他，妳見過剛剛成熟的核桃果實嗎。妳就像它壹樣。 他說，是什麽樣子？ 我說是青青綠色的柔軟的。有壹點孱弱，有壹點苦澀。然後在周圍空氣和風裏漸漸變得堅硬起來。 男孩胡桃是個樣子好看、傲慢任性的小孩。坐在我們班級的最後壹排，不亂講話，也不聽課。我的位子離他很遠。我們好像從來不認識壹樣。然而事實上我們每天打電話，講很多很多的話。 那時他有壹個小小弱弱的女朋友。那時我有壹個高高大大的男朋友。那時他厭倦了女友的小脾氣和眼淚。那時我厭倦了男友的喋喋不休和軟弱。我和男孩胡桃遇上的時候我們兩個人都已經疲憊不堪。我們在電話裏大聲發著牢騷，彼此嘲笑。他問我為什麽不離開他。我反問，那麽妳呢？ 是的，我覺得我壹直在慫恿他壹樣。終於男孩胡桃開始躲避他的小小的女朋友，他終於和她分開。 那是冬天的故事，所有的事情都像寒冷的季節壹樣進展得很慢。我和我的高大的男友在壹種緩慢的掙紮中度日。我覺得日子慢得讓我就要睡去了。 突然我要去上海參加作文比賽的復賽。我終於有機會抽身離開。我跟我的高大男友道了別。可是我回來的時候卻沒有告訴他。我覺得那樣的道別很圓滿了。就當我不會再回來壹樣吧。 我下了返程的飛機。在機場，要過年了，我很想很想見見男孩胡桃。我打電話給他，說我回來了，並且我決定了，我和我的男朋友要分開了。 我就去他家做客了。他家是我喜歡的樣子。他的房間被他粉刷成了我喜歡的藍色。我們坐在木頭地板上看幾個蹩腳的影碟。音樂很嘈雜。可是我覺得冬天的圍繞我的壹顆壹顆的塵埃漸漸散去。我看得很清晰。我覺得日子終於開始流動。我覺得就這樣吧。在壹個溫暖的房間裏和壹個關系曖昧的人壹直坐下去。 我們都是自由的了。可是自由可貴，所以我們什麽都不想再做了。所以我們不能彼此走近了。可是我們卻這樣曖昧地坐著了。他坐過來，給我暖壹暖手。我覺得我們都很狼狽，因為我們很孤獨可是力氣耗盡了沒有能力相愛了。 我說妳幹嗎刷這墻壁。太冷了。 他抱住我。 我們畢業了。在很遠的地方，我去了壹個公園。我看到壹樹青色的胡桃。我看到它們的最初姿態。柔軟的。沒有受到傷害的。我想我要是在最開始遇到男孩胡桃。他應是個溫軟得沒有傷痕和痂的男孩。多麽好。 我把壹枚青色核桃寄給他。突然很難過。我再也不想吃核桃了。男孩毀了我對核桃的熱愛。我難過的是我覺得我對不起我大眼睛的小瑛阿姨。她給我塑造了壹個和幸福相關的核桃形象。可是我把它給毀了。核桃不再是我小時候碧綠的青翠的幸福。它是什麽時候變成了堅硬的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