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相信,還有相當壹部分的商朝文字沒有被刻錄在甲骨上,其中可能有部分失傳了。
目前的考古沒有發現夏朝有文字,因此有理由相信文字是在商朝大量發明的。傳說中的倉頡造字,也有學者認為其實就是商契造字。“周發殷湯”,周朝革了商朝的命,因此很有可能在周王朝的官方宣傳中,周人不願意把這文明史上最偉大的發明記載在商朝帝王身上。再加上“倉頡”與“商契”諧音,在關於造字的傳說中,就慢慢被歷史記錄為倉頡造字了。
周王朝分為眾多的諸侯國,各國的文字不是完全壹致。春秋戰國,爭霸征戰,沒有人系統整理文字。
秦王朝統壹了天下,英明地統壹了文字,李斯等人將官方書寫標準統壹為秦篆。不料秦王朝太短命,秦末的奴隸起義不僅推翻了秦王朝,也同時斷送了剛剛開始統壹整理的秦篆。
隸書誕生了。這壹在戰亂中倉促進行的文字變革,割裂了篆書中很多原本體現在字形上的內在關系。中文原本通過與天地萬物相似而造字,但是到了隸書這裏,線條筆畫的無序簡化,極大地傷害了象形會意。當然,對於文字的符號化和書寫的簡化,隸書進步的壹面在這就不贅述了。
好在漢王朝出現了壹位許慎。
秦始皇焚書,秦末戰亂,兵荒馬亂的想不起學習文化,所以說“劉項原來不讀書”。到了漢朝的太平盛世,大家開始整理學習傳統文化了。正好,當年躲避焚書戰亂的經典又從孔府的墻裏被挖了出來——多數是篆書書寫的。
就像今天閱讀理解古文壹樣,當年解讀經典的時候,學者們的分歧也很大。同樣壹句“學而時習之”的“習”,有人解讀為“復習”,有人解讀為“實習”,到底誰說得對?又不能請孔子親自解釋了。
怎麽辦呢?許慎認為,閱讀理解古文,要看文字造字的本義,而不是以學者當時的意思去解讀。
習這個字的本義是小鳥學飛的意思,因此,“學而時習之”的習,應該不僅是復習練習,更側重“實習、實踐達成”的內涵。
萬幸的是,漢朝離秦朝不算久遠。許慎收集了當時文獻中的全部文字,總計九千三百五十三個。這位中國歷史上第壹位文字學家,付出了二十年的心血,在這全部漢字中整理出五百四十個“文”——就是衍生出全部漢字的字源,作為將漢字分門別類的“部首”,部屬這些“文”衍生出來的九千三百五十三個“字”,形成了中國歷史上乃至人類歷史上第壹部字典《說文解字》。
我們在本書裏說的漢字,就是特指由許慎整理的這九千三百五十三個漢朝文字。
說文解字,“文”和“字”本是不同的概念。打個形象的比喻,字,就是“文”生的“子”。也就是說,九千三百五十三個漢字,都是五百四十個“文”衍生的。
比如“水”作為“文”,生出了“江河湖海”等四百六十八個“字”,包含了九州大地每壹條河流的名字。望文生義,大家壹看這些以水為部首的字,就知道它們都和水有關。
水部的字數竟然占到全部漢字的百分之五!為什麽水能成為漢字中衍生字最多的部首?
因為人類的文明都起源於水邊。水和人類生活無比密切。
我認為,部屬字越多,作為部首的文字,和華夏文明的發展關系就越密切。
根據這壹認知,我統計了《說文解字》的部首排名。衍生字數最多的前十名依次是:水草木手心糸言人女金。
其中的道理呢?
文明源於大河流域,水邊草木茂盛,人類賴以生存。
手字衍生的字多,是因為勞動創造文明。
心字部屬兩百六十三個字,壹個字就是壹種心情思緒。言字部屬兩百四十五個字,語言是心理思維活動的載體。這兩個部首的字說明了“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
人部女部的部屬字多就不必解釋了,人類文明都是從女姓主導的母系社會轉化而來。——文明之初的帝王姓氏多數都是女字旁。
金字旁的漢字接近兩百,占全部漢字的百分之二。能夠進入前十名,因為文字發明的同時恰好是中華文明的青銅時代。
漢字中蘊藏的秘密真是不可思議。
文字的發明是真正的開天辟地。不管是倉頡還是商契,他們都將永遠名垂青史,正因為華人有文字,讓華夏得以有歷史!
可惜許慎沒有見過甲骨文。
商朝的甲骨文是目前流傳下來的最古老的文字。甲骨文是相當成熟的文字體系了,我們有理由相信文字的起源理應比甲骨文更早。
悠悠我祖,源自陶唐。
傳說商契是陶唐的弟弟,他們都和火燒陶土制作陶器有關。目前考古發現,比甲骨文更古老的文符,就出現在陶器的刻畫上。
作為陶唐氏的後人,我對陶文有深深的感應。
甲骨文是用刀在骨頭上刻的,不利於筆畫的象形。而更古老的陶器上很容易繪制文符。我相信文字的發明是壹個漫長的過程,甲骨文中傳承了陶文的基因。我常常思考,如果文字起源於甲骨文之前的陶文,最先發明的會是哪些文字呢?
根據許慎在《說文解字》中“文”生“字”的說解,我萌生了研究“源文字”的想法。
先在已經辨識的甲骨文中尋找篆書的源頭。
我被震撼了。
竟然有七千六百壹十壹個漢字都和壹百個甲骨文有直接的進化關聯。也就是說,壹百個甲骨文,參與構造了全部漢字的百分之八十多!
這壹發現非常有意思。
我們只要熟悉這壹百個甲骨文,就為理解百分之八十的漢字打下了基礎。
這對兒童學習漢字,對全世界學習中文,都是有意義的。
作為漢字研究者,我在二零零零年前後參與過教育部壹個課題,研究《發展兒童語言及思維》。現在有了新的思路,我們先讓孩子畫以這壹百個甲骨文為基礎的簡筆畫。
這壹百個甲骨文就是古聖先賢觀察宇宙人生的壹百幅簡筆畫。
這不是壹般的簡筆畫,這其中有象形和會意,這其中有華夏祖先觀察世界的視角,這其中有人類文明的曙光。
讓甲骨文刀刻的筆畫回歸為柔和彩繪的陶文線條。象形會意之畫,劃分了世界萬物各有其名的概念。
當我們畫出蛇的舌頭分叉的時候,孩子就明白了觀察和描繪都要抓住特征。同時明白了“舌”這個字的形和音都和“蛇”有關。
接下來,甲骨文“舌”字加壹橫就發明了“言”字。意思是人類的舌頭不僅可以品味飲食,還可以說話發言。然後,語言的言字再加壹橫,又發明了語音的“音”字。
這就是漢字的智慧。
但是我們在壹百個核心甲骨文當中沒有選“舌”字,因為舌字衍生的漢字太少了。我們選用了甲骨文“言”——它衍生了兩百四十五個字。我們的選擇標準是它們衍生的漢字今天依然在經常使用,在本書的編輯中,按照衍生的字數由多到少排序。“言”在衍生漢字最多的甲骨文中排名第七。
從最多衍生了四百六十八字的冠軍——水,到最少衍生十個漢字的“老”。我們選出了這壹百個甲骨文,它們可以大概分為四大類:自然、人、工具、動物。
希望這壹百個甲骨文,能夠幫助今天的世界更清晰地感應偉大的中華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