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我和阿安習慣性地殺到宏達書店去蹭《灌籃高手》的漫畫書看,門口櫃臺的電視裏反復播放著世貿大廈氣勢恢宏的冒煙廢墟、拉登大叔man到不行的大胡子通緝照和布什拉風狂飆的宣戰演說,在輪到我買鉛筆(那時,我和阿安決定用輪流在書店裏消費壹支鉛筆的方法,來緩解我們因蹭書看而害怕面對老板哀怨眼神的尷尬感)結賬的時候,我被老板身後的壹幅紅色海報給煞到了,海報裏有個穿著紅色套頭衫的怪家夥,下面還有壹行紮眼的白字——“周傑倫、範特西、Jay”。
“新到專輯,蠻不錯,盜版卡帶只要10塊”老板搓著手壹臉的善解人意:“買卡帶,送鉛筆壹支。”人家識破了我們的詭計,還把話都說道這份兒上了,我只好乖乖奉上銀子,把這盤莫名奇妙的卡帶塞進書包。
當晚做完功課,本來準備看會兒書就睡覺,忽然想起書包裏的新卡帶,於是索性拿出復讀機聽聽看。壹邊嘴裏碎碎念著:“這個周傑倫是誰啊,雙截棍不是兵器嗎,怎麽還能唱啊?”壹邊按下了播放鍵。
彼夜,他口含鹵蛋如夢囈般的唱腔和那根兒上下翻飛的《雙截棍》,徹底把我幼小心靈對流行音樂的膚淺認知狠狠擊碎。
當時,我絞盡腦汁也沒能想出壹個令自己滿意的詞匯來形容《範特西》,後來查字典才知道,“範特西”是“fantasy”的中文音譯,有“幻想;狂想;想象”的意思。原來,我是庸人自擾,周傑倫早就想好了該如何形容自己的這張專輯,“範特西”便是最好的形容。
對於那時還不懂愛情的我來說,《愛在西元前》給我帶來了壹個很實際的好處,“古巴比倫王頒布了漢摩拉比法典,刻在黑色的玄武巖距今已經三千七百多年”,世界古代史考試時用上了,甚至在考場還輕輕哼了起來,得意到不行。
聽完《範特西》我就迫不及待去找來了他的第壹張專輯——《Jay》,註意,這次我買的可是正版。當我聽到《星晴》,我還隱隱下了個決心:總有壹天我也要牽著女朋友唱著這首歌去看星星。這麽多年過去了,終究還是沒能牽著誰的手唱這首歌。誰又能算到,多年後的今天,夢想竟已然成了妄想。
《鬥牛》讓我眼前壹亮,絕對晃瞎眼睛的那種亮。那時,我和阿安都報了籃球訓練班,又在重溫小學時最愛的《灌籃高手》漫畫,更有壹幫豬壹般的隊友,這首歌真是有極強的代入感啊,身臨其境的挑釁,過癮,過癮。
《八度空間》到來的時候,我已經不打籃球了,我還從同桌蔣健那裏學到了壹個很新鮮的詞匯——“憂郁”。
作為初二年級裏唯壹存在的優質帥哥,蔣健總是很憂郁,對他來說“帥”是生命裏最沈重的負擔。我覺得他應該憂郁,抽屜裏全是紛至沓來撒滿香水的情書,連自己的書包都沒地方放,只好跟我的書包可憐兮兮地擠在壹個抽屜裏;我覺得他應該憂郁,常常有些寫給他情書會被莫名其妙地輾轉送到班主任手裏,他就會天災似的被拉去接受教育,並被壹再警告“不得招蜂引蝶”,甚至壹度被罰只準穿校服上學(校服很醜,我們學校規定每周壹必須穿校服,其余四天則可自行處理,而班主任則要求他必須天天穿校服);我覺得他應該憂郁,每天只準穿著壹件臟兮兮的校服(因為沒得換,後來我看他可憐,就把自己的校服捐給他了),跟蘇乞兒似的,而那些瘋狂的女生為了多看他幾眼,天天拔他單車的氣門芯,只為在校門口尖叫著壹睹他推著單車步行帥氣的憂郁背影。
蔣健每次唱《半島鐵盒》都會先把前面那段對白腔調十足的來上壹遍,“小姐請問這邊有沒有賣半島鐵盒?”“有啊,妳從前面右轉第二排架子上就有了。”“謝謝!”“不會。”仿佛某種不可或缺的儀式程序似的,用今天的話來講,他就是個無聊的MV對白控。
最後,他終於被逼到了只能徒步上學的境地,每天蹭錢小星和潘壁的順路車,坐在後面幽幽地唱起:“想回到過去,試著讓故事繼續,至少不再讓妳離我而去……”哎,他那深入骨髓的欠抽憂郁。
中考前,《葉惠美》陪我們度過了那緊張復習的半年,“眼睛妳要擦亮,記住我的模樣……黑板是吸收知識的地方,只是教室的陽光,那顏色我不太喜歡,沒有操場的自然,為何比較漂亮的都是在隔壁班,還有考卷的答案,我剛好都不會算,沒關系,再繼續努力,沒關系”不可否認《三年二班》裏唱的句句都是我們的心聲。當年身為班長大人的我,為了鼓舞士氣,向班主任力薦,終將其定為班歌。當然,歌中那腔調十足的訓導處廣播,還是要由我們的憂郁王子蔣健來擔綱獻藝啦。
“其實,我比較喜歡《東風破》,最喜歡那句‘妳走之後,酒暖回憶思念瘦’”蔣健癡癡望著正在給我們聽寫文言文古今釋義的語文科代表——徐雯幽幽說道。“我更喜歡《妳聽得到》,MV的女主角很美啊”錢小星突然回頭插嘴道:“我覺得她長得很像徐……”被我壹眼瞪回去。因為我知道小星要說,那個女主角長得像徐雯。除了小星、潘壁和我,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實蔣健很喜歡徐雯,而且喜歡很久了。但這終是壹場悲劇,徐雯對我們的憂郁王子壹點粉紅色的小念頭都沒有,完全免疫。她對蔣健愛理不理的,不怎麽正眼看他,但正是她這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讓蔣健更加欲罷不能、泥足深陷(詳情見我的小說《十年》,要過段日子才能寫完啊,哈哈)。
中考完後的整個夏天我都在聽《晴天》,因為Gold喜歡,我就在家練習、練習、練習,希望有壹天可以唱給她聽。可是這夢想到後來竟也成了幻想,終是沒能實現。想來我那麽喜歡周傑倫,當初若不是因為加持上了對她的那壹份愛屋及烏(她曾不經意說起,她喜歡周傑倫),可能也沒辦法持續關註傑倫那麽多年。而《晴天》對我而言,則是我和她故事的主題曲(插曲是孫燕姿的《遇見》)。
我記得上高中的第壹個晚上就和小夫、小李子聊了壹晚上的周傑倫,第二天熟悉地形的小夫就帶著我到處去買《七裏香》,高中軍訓便這樣在《七裏香》的美麗旋律中度過。那段日子我們三個常常坐在壹中那排老房子的臺階上,呆呆地望著路邊的梧桐,輕輕地唱著“我接著寫,把永遠愛妳寫進詩的結尾,妳是我唯壹想要的了解……”我記得那時夏天的午後總會有壹場陣雨,雨後,壹中校門口的路上都會鋪上壹層厚厚的梧桐樹葉,踩在上面很有感覺,“院子落葉,跟我的思念厚厚壹疊”,這壹切在那個《七裏香》泛濫的季節裏很應景、很美。
後來,我們在五班建立了壹個很拉風的組織——犯罪六人組,成員包括:文子、花豬、阿Nine、小夫、凱豬和小強(小強就是我)。我們是很有愛的壹大家子,喬喬(凱豬的女朋友啊)今年暑假還跟我說當年很羨慕我們六個人,可以那樣相親相愛地在壹起,做那麽好那麽好的朋友。是啊,犯罪六人組的故事很動人啊(詳情見我的小說《十年》,要過段日子才能寫完啊,哈哈)。
高壹時,我憑著壹首《借口》在壹中“揚名立萬”,從此江湖上的朋友都會叫我壹聲“借口”。其實,那次晚會唱《借口》丟人丟大發了,都沒跟上節奏,還嚴重走音,引為平生壹大醜事。
有壹次,文子被拉上臺給大家唱歌,她撅了撅嘴,不緊不慢地唱了壹首《簡單愛》,臺下的眾生都瘋掉了。因為她唱的節奏很慢,比原來慢了將近壹拍半,詭異啊,詭異啊,妳不信也放慢拍子唱唱試試,聽上去就像walkman快沒電了壹樣。
阿Nine是傑倫的死忠fans,也是我的同桌,她愛關於周傑倫的壹切,但我卻從沒聽過她完整唱過壹首傑倫的歌。倒是她老大,當然也是我老大——小雪唱過壹次《黑色幽默》,震得我靈魂出竅,從此再也不敢班門弄斧。毋庸置疑,那時,我們壹中要選出唱歌最好聽的莫過於小雪老大。
我還記得高二的冬天,樓下四班的小拾有時候會來找我借MP3,有壹次下晚自習,她跟我說她喜歡聽《東風破》,問我會不會唱,我說當然會唱,她叫我唱給她聽,雖然怪怪的,但我還是唱了壹遍給她聽。後來,我還給她唱了第二次、第三次……但我們還只是好朋友,她喜歡聽我唱,我樂意唱給她聽,有伯牙遇子期之感,這種美好感覺壹直都在我心底,未曾忘記。那時,有的只是歌聲,聊的只是人生,無關風月。
當我們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了《十壹月的肖邦》,可我們的資深fans阿Nine卻發出了壹個振聾發聵的斷言:“傑倫,江郎才盡矣。”不過說來也是,除了壹首《發如雪》,其他都太壹般了,這張專輯和《範特西》比起來差了好幾十光年的距離。這年冬天,我們都有些失望。於是我們在教室裏放起了那些曾經的老歌,壹首壹首地回憶,聊以慰藉。
從那以後就再也麽有聽過傑倫完整的專輯,不敢再聽,怕我們的期待再次被重重摔回地表,跌到遍體淩傷。
時光飛逝,轉眼我已經大學畢業參加工作,這些年星光幫大行其道,周傑倫拍電影、當導演、做主持,我都快忘了他還是個歌手。
2010年,傑倫來武漢開演唱會,我們神學院壹眾人都去看了。壹到了現場,我就瘋了,當幾首老歌熟悉的旋律響起,我們的傑倫含著鹵蛋深情款款,全場人跟著壹起吼,吼得我全身發抖、血脈噴張、興奮異常。忽然銀幕上放起了VCR,內容是關於傑倫出道十年各個時期的剪影,看著他的十年剪影,我壹邊看壹邊流淚,因為我想起了我的十年。很多事情突然洪水般湧上心頭,見眼前物是人非,不由得悲從中來,繼而大哭不止,把壹旁的小倩給嚇壞了。
當初那個蹭漫畫的我,怎會料到那個海報裏的怪家夥、那個含著鹵蛋的唱歌的單眼皮,能用他的音樂滲透進我十年的人生各個角落和節點。
人生路上很少有什麽能陪我們十年,但周傑倫的歌算壹樣。每當聽到壹段熟悉的旋律,那旋律所代表的某段回憶就會在我腦海裏被慢慢勾起,漸漸清晰,宛如昨日壹般親切、明麗。就像對我來說《簡單愛》代表文子,《東風破》代表小拾壹樣,每首歌都與我有著特殊的羈絆,每首歌都代表著壹個故事。這些年,他創作和演繹的不僅僅是壹首壹首動人的歌謠,更是壹段壹段妳我難以忘懷的流光歲月。
感謝傑倫,感謝文山,感謝那些動人的旋律、字句,陪我走過這如夢般的十年。
這些年,在耳邊,妳輕輕吟唱,含著鹵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