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羅斯金·金河王》全文|賞析|讀後感
約翰·羅斯金(1819—1900)是曾對英國人的藝術鑒賞產生過重要影響的文學批評家和作家。受父母影響,自幼習詩,20歲獲紐迪蓋特詩歌獎。1862年—1865年間出版的《時至今日》、《充滿塵灰的榮譽》、《歲月》、《芝麻與百合》等闡述烏托邦學說、提倡社會改革的名作為他贏得了聲譽。他的作品富於想象,筆調輕松、流暢,諷刺犀利,語言質樸、生動。他的童話《金河王》雖然不壹定是為孩子寫的,卻是世界兒童文學史上的英國童話名篇。
《金河王》全文18000字,分五節,寫金河及金河谷地。金河谷地屬於斯瓦茨、漢斯和格拉克三兄弟。格拉克心地善良,仁慈勤勞,他的兩個哥哥卻心狠手毒,人稱“黑兄弟”。寒冬的壹天,壹個長相極怪的矮紳士來找格拉克要東西吃,格拉克冒著遭兩個哥哥毒打的危險,給矮紳士吃了烤羊肉。這個矮紳士就是金河王矮神。金河王為懲罰心狠手毒的“黑兄弟”而先發水災,後降旱災,使金河谷地變成壹片沙漠。後來“黑兄弟”改行當金匠,令格拉克煉金。當格拉克投人坩鍋熔化壹個金口杯時,坩鍋裏的金水說話了,金水流出來成了矮神——金河王。後來黑兄弟因為人心不善而先後被金河水蕩成了兩塊黑石,心地善良的格拉克則使河水變成金水,淌入並灌溉金河谷地。
《金河王》是在民間傳說基礎上創作的揚善抑惡的童話。揚善抑惡是普天下文學的壹個老主題,只要註入作家非凡的才華,就可以翻出壹篇又壹篇的新作。作品中的格拉克壹心為善而無所求於金河王,金河王卻賞賜與他財富和幸福。作家明顯地試圖在這獎懲之間影響讀者的精神道德選擇。這個故事寫得很美。它憑藝術而不是靠說教流傳於世、記載於文學史。
·韋葦·
金 河 王
(金河河谷本來是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的美麗谷地,因為斯瓦茨和漢斯兩兄弟心懷不善,“祖傳的家園變成了壹片沙漠”,迫使兩兄弟另謀生計。)
“咱們改行當金匠好嗎?” 有壹天,他們來到壹個大城市,斯瓦茨對漢斯說,“這可是發大財的好買賣啊! 咱們可以在金子裏摻上好多黃銅,誰也認不出來。”
這條妙計就這樣商定了。他們租來壹個煉金爐,便當上了金匠。但是,有兩件小事卻影響了他們的生意: 壹是顧客對摻銅的金子瞧不上眼; 二是兩位兄長只要賣得點錢,就到隔壁酒館去大喝大灌,直到把錢花光才算完事兒,照看煉金爐的活計總是推給小格拉克壹個人。就這樣,他們把僅有的金屬都熔化完啦,也沒有賺下足夠的錢再去買金子。最後,只剩下壹個偌大的金口杯,那是小格拉克的壹位叔叔送給他的。他對杯子非常喜愛,本來說什麽也是不肯割舍的,雖然,他只用那個杯子喝水、喝牛奶,沒有派過別的用場。杯子的樣子很奇特: 把兒是兩個鑲嵌上去的花環,花環是用飄飄灑灑的金絲編成的,做工很精細,看起來不像金屬制的,倒像是絲綢錦緞做的; 花環的縷縷金絲垂下來,和做工同樣精致的須髯相連在壹起,勾畫出壹張掛滿了絡腮胡子的臉龐; 誰也想象不出這張臉用多純多純的金子做的啊! 它活現出壹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又正好不偏不倚地鑲在杯子的正前方; 臉膛上的壹雙眼睛似乎在監視著四方,每當人們用杯子的時候,必然要遭到那雙眼睛強烈的斜視。斯瓦茨壹口咬定,有壹次,他用那個杯子壹連喝下滿滿十七杯萊茵酒,竟然看見那雙眼睛直眨巴。如今,該輪到把這只杯子打成金勺啦! 這壹下,可把小格拉克的心呀,都快要急碎了。可是兩個哥哥卻只管譏笑他,把杯子扔進坩鍋裏,就趔趔趄趄地奔啤酒館去啦。和往常壹樣,只有格拉克壹個人留在家裏,等著金子煉好,澆鑄金條。
哥哥走了以後,格拉克低頭看看坩鍋裏的老朋友,和他告別。老朋友蓬松的頭發已經全熔化了,就剩下那個通紅的鼻子和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這雙眼睛看上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兇惡。“唉! 遭到這樣的對待,也難怪他啊!”格拉克這樣想著。為了避開熔爐烤人的熱氣,他悶悶不樂地溜達到窗前,坐下來呼吸呼吸傍晚的清新空氣。——我前面已經向妳們介紹過,從這扇窗戶直接往外瞭望,雄踞寶谷之上的座座山巒,特別是那金河源頭的峰頂,歷歷呈現在眼前。這時,正是黃昏時分。格拉克坐下來憑窗眺望: 只見群山嶙峋的峰頂在夕照中披上了深紅透紫的霞光,壹片片耀眼的火燒雲在群峰之間燃燒,壹閃壹閃地跳躍著; 比這壹切更加璀璨輝煌的金河直瀉而下,她那金波粼粼的水練,從壹個懸崖飛到另壹個絕壁,壹道寬寬的彩虹煞似壹座雙層拱橋飛架在金河之上; 她珠花飛濺,猶如五彩繽紛的花環,俄而迸出,倏忽消逝。
“唉!”面對金河,格拉克凝視遐想了壹會兒,不禁感嘆道:“那條河呀,要是真的全是金子,該多美呀!”
“不,格拉克,那不可能!” 壹個金屬般的、清晰的聲音在他耳邊鏗然說道。
“天哪! 這是什麽呀?!”格拉克大驚失色地跳起來嚷道。周圍不見壹個人影。他把屋子四周,桌子底下全找遍了,還再三再四地回頭向身後張望,確確實實沒有壹個人啊! 他又坐在窗前。這回,他再不吭聲了,可是不壹會兒,心不由己地又想:“那條河要真的全是金子的,那就太方便啦!”
“根本不可能,我的孩子!” 仍然是那個聲音在說,但比上壹回更洪亮了。
“天啊!” 格拉克又說,“這到底是什麽呀?” 他又仔仔細細地看了看屋子各個角落,還打開碗櫥查找,心想準是有人藏在他身後,於是他便在屋子中間轉起來。轉呀,轉呀,轉得沒法再快啦! 這當口兒,那聲音又在耳邊響了起來,竟然歡樂地唱開啦: “拉拉裏瑞拉!” 不過,唱的並不是什麽歌詞,僅僅是壹股氣泡流動的旋律,輕悠悠地震顫著,有點像水壺燒開的聲音。格拉克看了看窗外,不,不在外面,肯定就在屋子裏。不過,是在樓上還是在樓下? 都不是。肯定,就在這個屋子裏。轉瞬間,聲音的節奏變得越來越快,音調也越發清楚了。“拉拉裏瑞拉!”驀然,格拉克發現,熔爐附近聲音更響。他跑到爐門跟前,往裏張望。對,他猜著啦。聲音似乎不單是從熔爐裏傳出來的,而且還是從坩鍋裏發出來的。他把鍋蓋打開,驚嚇得什麽似的,掉頭就跑,因為鍋裏確確實實在唱個不停啊!格拉克站到離熔爐最遠的墻角落,雙手舉著,嘴巴張得大大的,怔怔地呆了壹兩分鐘。這時,歌聲停了,變成了清清楚楚的說話聲。
“餵,妳好!” 那聲音說道。
格拉克沒有答話。
“餵,格拉克,我的孩子!” 坩鍋裏又開腔了。
格拉克鼓足全身的勁兒,徑直走到坩鍋跟前,把坩鍋從熔金爐裏拖了出來,往裏看去。鍋裏的金子全都熔化了。金水的表面像壹條小河那樣光滑、鋥亮。可是,格拉克再定睛壹瞧,卻沒有照見自己的腦瓜兒。透過金水,倒壹眼看見了杯子上的老相識的紅鼻子和那雙敏銳的眼睛。這比他以前見過的那個紅鼻子可要紅好多倍啊! 那雙眼睛也比過去神氣千百倍哩。
“格拉克,我的孩子,過來!”那聲音從坩鍋裏再壹次招呼道,“我很好,把我倒出來吧!”
但是,格拉克嚇得慌了神兒,不知怎麽辦才好。
“餵,快把我倒出來呀!”那聲音有點粗暴地說。
格拉克仍舊壹動不動。
“請把我倒出來,行嗎?”那聲音深情地催促道,“我實在太熱啦!”
格拉克摩拳擦掌,使出全身勁兒,端起坩鍋傾斜著慢慢地倒下去。可是流出來的卻不是金水,而首先是壹雙逗人喜愛的黃燦燦的小腿,接著是上衣後擺,再後是叉在腰上的兩只胳膊,末了出來的是杯子上那位老朋友的頭——這是大家早就熟知了的。身體的各個部分壹流出來,便立刻連接在壹起,變成壹個壹英尺半高的金晃晃的小矮神。他神氣十足地站在地上。
“這下可好啦!” 矮神說著,首先踢踢腿,伸伸胳膊,然後上下左右壹個勁兒地轉著腦袋,直到往後轉不動為止。他這樣不停地搖晃了足足有五分鐘的光景,顯然是要看看身體的各個部分是不是安裝得嚴絲合縫。格拉克在壹邊,註視著矮神的壹舉壹動,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矮神穿著壹件用金絲制成的開衩緊身上衣,緊身衫質地精美,好像珍珠母壹樣,閃爍著五光十色的異彩。他波浪式的頭發和胡須披散在華麗的緊身衫上,壹直垂到腰際,並且是那樣優美、纖細,以致格拉克很難看出來頭發和胡須的末梢在哪裏,最後仿佛是飄飄忽忽地不見了。但是,他的面貌可不像衣著那樣秀麗高雅,而是相當地粗獷。面色是淺銅色的。這表示,也就是說,顯示出矮個子主人的性格非常固執、倔強。矮神自己打量了壹陣以後,便轉過身,用那雙銳利的小眼睛直直地盯著格拉克,深情地凝視了壹兩分鐘,末了,他說: “不,格拉克,我的孩子,那是不可能的!”
這實在是壹種相當唐突,叫人莫名其妙的談話方式。他所說的也許真的指格拉克壹連串的想法。那是矮神早在坩鍋裏就觀察到的。不管矮神說的是什麽意思,格拉克都不打算反駁,只是很溫和地,並且真正順從地說道: “先生,您是說,那是不可能的嗎?”
“是的,” 矮神斬釘截鐵地說,“是不可能。” 說著,把帽子往下拉到眉毛上,在屋子裏來回轉了兩圈兒,每圈不過三尺大小,隨後高高擡腿,使勁兒跺腳,蹬蹬地來回踱著。這時格拉克才有工夫定定神,前思後想壹番。他覺得,再害怕這位矮小的來客實在沒有道理呀。好奇終於占了上風,格拉克不再擔驚受怕,便壯起膽子提出了壹個叫人特別為難的問題。
“先生,” 格拉克猶豫片刻,問道,“請問,您是我的杯子嗎?”
聽到這番問話,矮神驀地轉過身來,徑直走到格拉克跟前,挺著身子回答說: “我嗎,我是金河王。”格拉克聽了矮神的自我通報,大吃壹驚。為著讓這位聽者能有工夫從驚恐中平靜下來,矮神回過頭來,又轉了兩圈,這次每圈有六尺大小。隨後,矮神又走到格拉克跟前,壹動不動地站著,似乎等待他通名報姓後引起的反應。
格拉克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要說些什麽了,於是沖口說道: “祝陛下身體健康!”
“知道嗎?” 矮神並沒理會格拉克有禮貌的祝願,只顧往下說道,“我就是妳們這些凡人稱之為金河的皇帝。壹個更厲害的君主謀害了我,我才變成了如今妳見到的這副模樣。是妳營救了我,及時把我從他的妖術中解救出來的。我親眼看到妳的所作所為和妳對兩個黑心腸哥哥的態度,因此,我願意為妳效勞。好好聽著我告訴妳的話: 不論任何人,只要登上那座高山之巔——就是能俯視我這條金河源頭的那座山頂,在金河源頭,朝河裏滴三滴聖水 ①,那條河則將為他,也僅僅為他這樣的人,變成金子。但是,不管是誰,第壹次失敗,就再也不能成功。不論是誰,若將不潔之水滴進金河,則將被水溺死,變成黑石。”說著,金河轉過身去,從容不迫地邁進那灼熱灼熱的熊熊爐火中去了。不久,他全身燒得通紅,進而變得白晃晃的,通體透明,光艷奪目——那是燃燒火焰射出來的強烈火光——
隨後,烈焰騰空而起,扶搖直上,緩緩消失,金河王就這樣化氣飄然而去。
“哎呀!”可憐的小格拉克跟著跑過去,朝煙囪裏看了又看,哭著喊道:“哎呀,天哪!天哪!我的天啊!我的杯子呀!杯子!”
(格拉克兩個哥哥因貪金而被金河王懲罰而變為兩塊黑石頭,長年在河中被沖蕩。)
格拉克不見斯瓦茨回來,心裏很難過,不知怎麽辦才好。他手邊壹個錢也沒有,只好再去給那個金匠幹活。金匠拚命地使喚他,給他的工錢卻少得可憐。格拉克在金匠那兒幹了壹兩個月光景,便累得實在吃不消了。他決定去金河碰碰運氣。他想: “那個小金河王看上去很善良。我看他是不會把我變成黑石頭的。” 於是,他去找神父要聖水。格拉克剛壹開口,神父便爽快地給了他。格拉克把那瓶聖水和壹些面包放在籃子裏裝好,壹大清早,就直奔山裏去了。
過去,格拉克的兩個哥哥跨越冰河,累得精疲力竭,狼狽不堪,如今,對格拉克來說,這更是難上加難,還要糟糕二十倍。因為,他既不如兩個哥哥身強力壯,又不像他們那樣有登山越嶺的經驗。在冰河上,他接連摔了好幾個大跟頭,籃子和面包也統統給摔丟了。冰層下面,奇怪的嘈雜聲嚇得他驚恐不安。他好容易跨過冰河,在就近的壹塊草地上歇了好壹陣,緊接著,又開始往山上爬去。可巧這是壹天最酷熱的時候。他爬了個把鐘頭,嘴裏渴得要命。像兩個哥哥壹樣,他正要拿水喝的當口兒,忽然看見壹個衰弱不堪的老人拄著拐棍從上邊迎面走來。
“我的孩子,” 老人說,“我渴得快昏倒啦! 把瓶子裏的水給我喝點兒吧!”格拉克擡頭看去,只見他臉色蒼白,形容憔悴,便把水遞給他,並說: “只是,請不要把水全喝光呀!” 老人卻喝了個夠,把瓶子還給格拉克時,裏邊的水只剩下三分之壹。喝完水,老人祝福格拉克馬到成功。格拉克又高高興興地繼續往前趕路。頓時,他覺得腳下變得輕松起來,路也好走多啦;路上還出現兩三棵青草,路旁的山坡上蚱蜢唱起了山歌。格拉克還從來沒聽到過這樣歡樂的歌聲哩。
他又走了個把鐘頭的光景,口渴得越發厲害,不喝點水實在不行啦! 可是,當他剛剛拿起水瓶,就看見壹個小不點兒的孩子氣喘籲籲地躺在路旁,可憐巴巴地叫著要水喝。格拉克極力克制自己,決心再忍耐壹陣兒,便把水瓶放到孩子嘴邊。小孩兒咕咚咕咚險些把水全喝光,只剩下了幾滴。孩子沖著格拉克笑笑,爬起來便往山下跑去。格拉克目送著他,直到他的背影小得像壹星點,這才轉身又繼續往山上爬去。隨後,各色各樣的鮮花在山巖上競相開放,香氣飄溢。翠綠的蘚苔上,朵朵粉紅色的小花猶如點點繁星; 鈴鐺般的,嬌嫩的龍膽花藍湛湛的,比蔚藍的晴空還要藍; 純凈潔白的百合花晶瑩奪目; 絢麗的彩蝶滿山飛舞; 明媚的陽光撒滿大地; 格拉克享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歡樂和幸福。
可是,格拉克爬了壹個鐘頭,又渴得難以忍受了。看看水瓶裏,只剩下五、六滴水,他實在不能貿然喝掉啊! 他正要把水瓶掛回腰帶上,卻看見壹條小狗躺在石頭上,喘不過氣來——正像漢斯上山那天所看到的情景壹樣。格拉克停下來看看小狗,然後又瞧瞧離他已經不到五百尺的金河,立即想起矮神的告誡:“不論是誰,第壹次失敗了,便再也不能成功。” 因此,他想盡量徑自從小狗身邊過去。但是,小狗嗚嗚的叫聲是那樣淒厲悲傷,格拉克又停下腳步,自言自語說道: “可憐的小東西啊,我要是不救它,等我打山上回來,它準會死掉的!”說完,他湊近小狗看看。小狗兩只眼轉過來淒慘地看著他。格拉克不忍心見死不救。“唉,討厭的金子! 該死的金河王! 去妳的吧!”他說著,便打開水瓶,把所有的水壹古腦兒往小狗的嘴裏倒了進去。
小狗猛地用後腿站起來。忽兒,狗尾巴不見了; 耳朵不斷伸長,變成了銀色的,又變成金色的。狗鼻子變得通紅通紅,眼睛在炯炯閃光。前前後後不過三秒鐘的工夫,小狗就無影無蹤,當下,出現在格拉克眼前的卻是老朋友金河王。
“謝謝妳,” 河神說道,“但是別害怕,壹切都很順利!”格拉克沒料自己剛才說的話會得到這樣的回答,嚇得夠戧。矮神接著又說: “妳為什麽不早來呢? 竟然讓妳兩個壞蛋哥哥來這兒給我添麻煩,讓我費事把他們變成石頭! 他們已經成了硬梆梆的石頭啦!”
“哎呀! 天哪!” 格拉克說,“妳真那麽狠心嗎?”
“狠心?!” 矮神說,“他們把不幹不凈的水倒進我河裏,妳想想,我能允許他們這樣幹嗎?”
“說哪裏的話呢?”格拉克分辯道,“先生,我是說,陛下,我向您保證,他們是從教堂聖水盆裏搞到的聖水啊!”
“那倒很有可能。”矮神回答說。“但是,”他說著說著,臉色變得嚴峻起來,“水,不用來救困扶危,即使出自天國聖人的賜予,也不是聖潔的。裝在真正的慈善盆裏的水,即使給臟東西玷汙了,也是聖潔的。”
矮神說著,俯下身去,在腳跟前摘下壹朵百合花。雪白的花瓣上掛著三滴亮晶晶的露水。矮神搖搖花瓣,把三滴水倒進格拉克手裏的瓶子裏,叮囑道: “把這幾滴水滴到金河裏,然後從山那壹邊翻過去,到寶谷去。祝妳成功!”
說著說著,矮神身子變得模糊起來。他那件色彩斑斕的長衫化作了五光十色的晶瑩霧靄,薄得像輕紗,宛如壹條寬寬的虹霓環繞著矮神。他逗留片刻,彩霧漸漸變得淡薄,輕飄飄地向上升去,最後,河神悄然不見了。
格拉克登上金河岸邊,滔滔河水像水晶那樣透明,太陽那樣光亮。格拉克把三滴露水滴進河裏,在露水滴落的水面上,立即漾出了小小的漩渦。河水隨著悠揚的樂聲,向漩渦汩汩流去。格拉克佇立岸邊,看了好壹會兒,感到大失所望,因為河水不但沒有變成金子,反而連水流也仿佛大大地減弱了。但是,格拉克仍然依照他的老朋友矮神的吩咐,從山的另壹側轉回寶谷去。壹路上,他仿佛聽到河水在地下潺潺地流動。他走近寶谷,啊! 真出乎意外! 竟發現寶谷山巖上新裂開壹道縫隙,好似金河的壹條河水從那裏傾註下來,化作無數溪水,流進壹堆堆幹旱的赭色沙土中。格拉克定睛望去,只見新出現的溪水畔,芳草吐綠,蔓藤叢生,匍匐在滋潤的土地上。沿河兩岸頃刻間朵朵花苞競相開放,猶如暮色漸濃,繁星閃爍。壹簇簇桃金娘和匍匐藤茁壯地長著,漫山滿谷灑下壹片片修長的樹蔭。寶谷重新成為美麗的花園了。過去因為殘暴狠毒毀掉的這塊祖傳家園,如今由於仁慈博愛而得到了新生。格拉克搬回山谷來啦。窮苦的人們來到他家,再也不被趕出大門。很快,格拉克家裏便五谷滿倉,金銀滿庫。矮神履行了自己的諾言: 那條河為格拉克變成了壹條金河。直到如今,寶谷裏的居民還能指出聖潔的三滴聖水灑進河水的地方,並且還在探尋金河從地下流進寶谷的河道。在金河的源頭,依然能看見兩塊黑石頭。每天黃昏時分,河水繞過黑石的時候,總要發出陣陣淒楚的哀號。山谷裏的人們至今仍把那兩塊石頭叫做 “黑兄弟”。
(吳國真 趙經民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