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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亥雜詩》其五龍自珍。它蘊含的哲理是什麽?

近代是壹個極為獨特的歷史階段,國內民生雕敝,國際上強敵環伺,曾經無限輝煌的王朝,如今銹跡斑斑、垂死掙紮。特殊的社會環境和民族心理使得“憂憤”成為壹種集體情緒,而文學創作,會有意無意地將這種情感體驗訴諸於筆端,並常常與作者的生平遭際、家國之思相融合在壹起,給人以不同感受,而龔自珍的詩作就有此特點,《己亥雜詩》的憂憤含有悲感、矛盾、崇高的多層次意蘊。壹 以“悲感”為底色“憂憤”壹般指憂慮而憤慨的情緒,當它被放置在具體歷史人物的語境下,就會被賦予“這壹個”的個性化意義。龔氏的憂憤不是簡單的憤怒,而是帶有悲愴和同情的“驚秋之士”的無奈之感,如像陳子昂壹般的“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泣下”的孤獨愴慟,在他的很多詩作中我們都可以感受到那種生機不再、大廈傾覆前的壓抑情狀和對衰世的預感。《己亥雜詩》是詩人1839年辭官後的作品,這壹大型組詩記錄了詩人在辭官歸鄉途中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前半生嚴酷的政治現實扼殺了他“少年攬_澄清意”壯誌,黑暗的官場不容他揮斥自己的“劍氣”,詩人批判這社會的昏聵和了無生機。在返鄉的途中目睹了百姓“五都黍尺無人校,搶攘產間壹飽難”的困苦生活,但上層統治者和貴族居然對此置若罔聞,詩人所看到的社會壹片烏煙瘴氣。詩人行至東南,在第八十五首寫道“津梁條約遍東南,誰遣藏春深塢蓬?不枉人呼蓮幕客,碧紗櫥_阿芙蓉。”朝廷明令禁止鴉片的詔令在東南卻形同壹紙空文,地方官員不但不力禁鴉片,反而帶頭吸食鴉片,社會已經病入膏肓,搖搖欲墜,可是時人_沈浸在太平盛世的幻夢中無法醒悟,諸如此類的社會亂象無不使人感到痛心悲哀。文化現狀也令人痛心疾首,“蘭臺序九流,儒家但居壹。諸師自有真,未肯附儒術。後代儒益尊,儒者顏益厚。”(《自春阻秋,偶有所觸,拉雜書之,漫不詮次,得十五首》)作者不滿於當前中和平庸的現狀和這死氣沈沈的衰世,他對這萬馬齊喑的社會失望至極,詩人認為諸子百家的學說均有可取之處,若是只附庸壹家之言只會固步自封,自取滅亡,故步自封的社會不能不令詩人感到悲憤失望。這位“驚秋之士”以巨大的勇氣揭露了種種社會隱患,可始終得不到回應,滿腔意氣竟都賦予流水。在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社會中,詩人只體會到壯誌難酬,孤掌難鳴的悲哀。二 以“矛盾”為表現詩人在很多方面面臨“兩難”,與生俱來的叛逆精神決定了他要與舊傳統決裂,可是個人又不免受到這時代的種種束縛,沖決而上的自由氣質和時代局限性之間的糾葛構成了他內心的矛盾,集中體現在以下方面。首先表現在對統治者的矛盾心態上。詩人壹方面對當局者感到失望,在被社會的亂象震驚之時,心中的怒氣傾瀉而出,便匯成“罵座之言”、“傷時之語”,可是在另壹方面,又時時懷念朝廷給予家族的榮耀,如第三首“罡風力大簸春魂,虎豹沈沈臥九_。終是落花好心緒,平生默念玉皇恩。”表明自己雖然辭官歸隱,但不會忘記朝廷的恩德。如果說此首詩還比較含蓄的話,試看第十壹首“祖父頭銜舊穎光,祠曹我亦試為郎。君恩夠向漁樵說,篆墓何須白字長?”更直白地感激朝廷對家族的青睞,不僅祖父曾經在朝為官,而且自己也有幸位列朝班,詩人對朝廷恩賜的三代殊榮不勝感激,認為這樣的榮寵足以回鄉後向鄰裏誇耀。可看到詩人對朝廷和當政者的還懷有眷戀之情,雖失望痛心卻不忍訣別。還有壹首更加典型的詩,把詩人對於統治者又愛又恨的復雜微妙感情展現得淋漓盡致。第十六首,“棄婦叮嚀囑小姑,姑恩莫負百年劬。”詩人在返鄉途中見棄婦在路,有感而發,既哀棄婦亦嘆自己。詩人以棄婦自喻,悲憐自己的境遇,自憐憂國憂民的忠心不能上達天聽,悲嘆自己的隱憂無法被朝廷理解。以棄婦自比是屈原的奇思,龔氏對清政府的復雜情感和屈原對楚王的復雜情感應是相似的,在這壹情感視角上去理解龔氏的詩,則頗有壹種恨鐵不成鋼的矛盾和憤怒了。其次表現在自我的矛盾上。蕭與劍是龔氏詩歌裏極具代表性的意象,“劍氣簫心”的審美範式在龔自珍身上很具有個性色彩,詩人很好的將兩個意向融合在壹起,開創性的為讀者塑造了“劍氣簫心”的自我形象,但從根源上看,劍氣與簫心實質上是兩個互相矛盾的概念,劍氣代表著積極向上氣沖鬥牛的英雄氣概,而簫心多少的帶有英雄遲暮的嗚咽幽怨,在深層面上則顯示了詩人自我矛盾的壹面。龔氏反復在希望和失望的矛盾之間徘徊,在出世和入世之間猶豫,回想弱冠之年作的振聾發聵的《明良論》是何等的意氣風發,而如今只能面對“劍氣簫心壹例消”空嗟嘆,未來應該搏擊長空還是“倦矣應憐縮手時”?詞作中也有類似的嘆息“收拾狂名,還須珍惜羽毛”,是去是留?戰鬥還是隱退?“出手”還是“縮手”?心戀社稷卻報國無門,身負狂名卻無奈壯士暮年。“狂名”和“嗟嘆”,“出手”和“縮手”的矛盾對舉,足表明他內心的復雜徘徊,詩人之“憤”中之“郁”皆在此。三 以“崇高”為審美感受如果把詩人的作品整體比作壹幅畫作,詩人用“悲感”這壹顏料來潑墨著色,用互相“矛盾”的元素來表現內心糾葛,那總的審美感受就是悲劇性的崇高。詩人壯年時希冀以壹己所學報效朝廷,然而冷酷無情的現實澆滅了詩人內心的希望之火,面對“虎豹沈沈臥九_”的社會現實,詩人如今只能低吟“九邊爛熟等雕蟲,遠誌真看小草同。枉說健兒身手在,青燈夜雪阻山東。”(見《己亥雜詩》)詩人的壹腔熱血被現實戕害的進退兩難,但即使是這樣,詩人也沒有徹底放棄戰鬥。雖然心灰意冷的現實和官場的詭譎使他心生“縮手”之意,但是在內心深處,與時勢抗爭的戰鬥熱情始終不減,內心依然欣賞枯樹“西墻枯樹態縱橫,奇古全憑壹臂撐”的堅毅,勉勵自己繼續戰鬥,頗似魯迅哲學,魯迅說過“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現實和淋漓的獻鮮血”,雖然心生倦意,但還是堅持在絕望的廢墟裏尋找希望,就算無力改變時局,也不忍心作壁上觀,明知是螻蟻撼大樹,還是要“頹波難挽挽頹心”,這種在絕望中堅持希望的精神給人以極大的震撼力。崇高性不僅僅蘊含在詩作給人的的審美感受裏,還表現為詩人本身的人性光輝,詩人作品中氣沖鬥牛的生機,來自於氤氳在字裏行間的批判性,死氣沈沈的社會不容許“人”的存在,而他“尊情”的詩學理論呼喚“真人”,在理學為官方意識形態的當時,呼喊“尊情”口號很具有戰鬥的勇氣。最後以《十月廿夜大風,不寐,起而書懷》“欹斜噓浪震四方,即此難免群公_。”結篇,大風之夜讓作者輾轉難眠的不是壹己的得失榮辱,而是對國家命運的憂心,詩人壹生憂國憂民,1840年鴉片戰爭爆發,在彌留之際,他還打算到梁章鉅幕下參加抗英鬥爭,至死都在憂心國事,正如陸放翁《示兒》中的“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壹樣充溢著壹股天地間的浩然正氣。龔氏曾說自己的詩“歌哭無端字字真”,實質上,龔詩可謂是“真詩”,龔氏更謂是“真人”。來源:絲路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