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山水詩與中晚唐山水詩的最大的不同表現在氣韻風格上。胡應麟在《詩藪》曾說“盛唐句如?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中唐句如?風兼殘雪起,河帶斷冰流?,晚唐句如?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皆形容景物,妙絕千古,而盛、中、晚界限斬然,故知文章關氣運,
非人力”。
開元、天寶時期,唐王朝的盛世達到頂點,詩歌更是全面繁榮。在這壹時期,王維、孟浩然、儲光羲等壹批山水詩人的湧現將山水詩歌的藝術成就推向了壹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們繼承晉、宋以來謝靈運、謝朓等人的山水詩的創作傳統,形成了具有***同題材內容和相近藝術風格的詩歌流派。他們的詩歌重在發掘自然美,表現悠遠自得的情致,創造出物我渾然的境界。總體看來,盛唐山水詩語言清新而韻致高遠,格局闊大且氣象萬千。
孟浩然是盛唐山水詩派最傑出的代表作家之壹,他的山水詩很貼近於自己的生活,出現在孟浩然詩中的景物描寫似乎常常就是他生活環境的壹部分,更加顯得隨性而發、不加雕飾。如《晚泊潯陽望廬山》: 掛席幾千裏,名山都未逢。泊舟潯陽郭,始見香爐峰。
嘗讀遠公傳,永懷塵外蹤。東林精舍近,日暮空聞鐘。
這首詩色彩素淡、渾成無跡,被後人嘆為“天籟之作”。這樣的詩語句自然純凈,淳樸而內秀,很讓人領略到“繁華落盡見真淳”的境界。清朝沈德潛稱孟浩然的詩“語淡而味終不薄” (沈德潛《唐詩別裁集》)。細讀孟浩然的山水詩,能夠發現,其詩不喜好用堆垛的意象和繁復的詞匯刻畫描摹景物狀貌,而是追求意象的清空和風格的沖淡。 “……他註重的是詩歌內在的骨力。孟浩然寫了不少描繪雄奇景觀的山水詩,總體讀來會發現,他大都不喜歡用艱澀的詞語和復雜的描寫,而是更多的從各個角度烘托主景、渲染氣氛”[2](P.207)。如他的《與顏錢塘登樟亭望潮作》中狀八月錢塘潮雲:“照日秋雲迥,浮天
渤澥寬。驚濤來似雪,壹坐凜生寒。”筆力雄健,具有俯視壹切的氣勢,這是盛唐大家氣象的體現。再如他那首著名的《臨洞庭贈張丞相》中形容洞庭的壯觀: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雲夢澤,波撼嶽陽城。
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前四句中詩人超出了視野的局限,將整個身心融入了宇宙的深處,以去感受洞庭湖雲氣蒸騰、天水混沌的氣勢和波濤湧起而撼動嶽陽樓的偉力。
王維是中國詩歌史上壹位巨匠,他多才多藝,山水詩在他的筆下達到了頂峰。王維的山水詩可分為前後兩期。前期為數不多,大部分作於中年之後。前後期詩作的思想內容雖呈現顯著的不同,但它們都充滿了高華而優美的盛唐之音。
王維早歲春風得意,充滿著建功立業的誌向,又有著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表現在山水詩上則是選取雄偉壯麗的高山大川來加以描繪,用以寄托他豪邁開朗的思想感情,這壹切同經濟繁榮、政治開明、文化發達的開元盛世是壹致的。後期則過著壹種亦官亦隱的生活,退出政治舞臺,皈依佛門,棲身於山水田園的極樂世界。所以他後期創作的大量的山水詩,基本上是壹種雅致的情韻,把大自然當作純潔的理想王國,多是描繪幽靜的山石和清澈的溪流,農村的田園風致,表現出流連光景的娛悅和高蹈出塵的滿足。前者如《華嶽》:
西嶽出浮雲,積雪在太清。連天凝黛色,百裏遙青冥。
白日為之寒,森沈華陰城。昔聞乾坤閉,造化生巨靈。
右足踏方止,左手推削成。天地忽開拆,大河註東溟。
遂為西峙嶽,雄雄鎮秦京。大君包覆載,至德被群生。
上帝佇昭告,金天思奉迎。人祇望車久,何獨禪雲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