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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土情結散文

壹段時間以來,我壹直想寫壹點文字來紀念我的老師和詩友、中國“新鄉土詩派”主要發起人之壹的江堤先生。壹個月前,聽長沙的壹位朋友說,《長沙晚報》上有消息報道江堤先生已離開了他摯愛的詩歌熱土絕塵而去,後通過長沙和詩歌界的朋友得到了證實,我不禁感傷至極,悲然淚下。算來江堤先生今年也才剛40出頭,中國的詩人,從古到今,大都英年早逝,這是怎樣的壹個宿命啊?江堤先生並不是因情所困,他的生命是被病魔奪去的,真是無奈而又萬分的惋惜。他給我們留下的,除了永遠的傷痛,就是那傾註他畢生的心血、散發著田園氣息的芬芳的文字了。

我離開長沙已整整13年,這些年來由於忙活著自己的生計,應該說已離開了我心愛的詩歌,與長沙的朋友們更聯系得少了,盡管我很掛念,但終沒有再怎麽聯系。87年底,通過我的戰友楚人介紹,使我有幸認識了當時同在軍中服役的詩人凡溪、山山、林林,再後來通過凡溪又認識了當時的著名詩人陳惠芳、彭國梁等,我們合計著辦起了《詩歌導報》,向詩界推出“新鄉土詩”園地,不長的時間裏就在社會和文學界站穩腳跟,繼而不斷擴大了自己的影響。評論家謝冕在他的《詩歌的新境界》壹文中寫道:“我讀《詩歌導報》時就感到了大欣慰:幾位青年詩友,把口袋裏僅有的壹些錢湊起來,印成了這麽輝煌的壹張報紙!《詩歌導報》在提倡新鄉土詩,有許多詩人響應,而且不少佳作,這就更讓人高興。”江堤先生更是十分關註我們的報紙,把最新創作的詩歌在第壹時間發到報紙上來,並根據我們的懇求,欣然擔任報紙的名譽社長,在他的支持下,使我們的報紙得以向全國進壹步的推廣。第壹次見他,是在《湖南日報》社陳惠芳先生的那個狹小的居室裏,當時湖南在長沙的詩界青年詩人代表10多人在這裏召開“湖南省青年詩人協會”籌建預備會,很青瘦的臉,完全的“知識分子”派頭,沒有什麽特別,他來自湖南大學。後來,除林林因為其它原因早前離開報紙外, 到90年夏天,山山回到了懷化,我與楚人上學去了桂林和石家莊,加上經濟和政治方面(現役軍人不許參與地方性質的各種組織和活動)的原因,報紙在91年夏天出完最後壹期後不得不停了下來,我也開始了自己艱難的人生旅程。因此,我與朋友們幾乎失去了所有聯系。與江堤先生更是如此,但由於我骨子裏還潛在著對詩歌的熱愛,在繁重的工作之余,還偶爾在書刊上讀壹讀先生的詩作。

新鄉土詩是87年由江堤、陳惠芳、彭國梁等人提出的。進入90年代,湖南青年詩人們把全部的精力付諸新鄉土詩的凝結和發展,表現出了極大的推動詩歌發展的毅力和決心。後來,包括《星星》詩刊、《中國青年報》、《青春》、《湖南日報.農村版》、《湖南文學》以及臺灣《笠》、《秋水》、《藍星》、《心臟》詩刊在內的海外數十家刊物相繼刊發了湖南新鄉土詩人的專輯、專評或開辟專欄,形成壹股強大的詩潮。而江堤先生就站在這股詩潮的前沿,引領著湖南乃至全國的許多詩人作出“回歸鄉土”、“回歸家園”的姿態。

江堤先生自譽為“抱甕者”。明代馮夢龍的《古今笑史》中有壹則史料叫《人抱甕》,其原文是這樣的:

羊銹(註:因字庫無料,此字應該是“王”旁)冬月釀,常令人抱甕,須臾易人,酒速成而味好。

抱甕,就是抱著酒壇子,用人的體溫釀酒。他說,自己生於鄉村,棲於城市,抱著鄉土的甕在城市之間行走,僅有的壹點家財都裝在甕裏了。而這些家財,莫過於就是壹卷《農耕史》、壹卷《移民史》、壹卷《家史》、壹卷《族譜》,幾付藥方,以及紅薯、土豆、蘿蔔、農藥、化肥、水車、稻種;無非是田埂壹樣蛇行的民謠,原野壹樣寬厚的糧店,森林壹樣密集的樓群,野草壹樣繁殖的公害,星鬥壹樣常現的饑荒;無非是紅旗下的迷惘,是破碎生命的激情,是市井風物的傷感,是兩棲者幻遊的憂心,是夜生活死亡的搖滾……無非是壹切與宿命中的家園有關的思想、邏輯和哲學以及人情所系的與生命的感情生命的本源生命的根相關的物質。是啊,他早知道這宿命是無法抗拒的,而他心中的宿命隱憂是不是來自他對家園的“生命的感情”?即便他早知道了是這樣的生命歸宿,也是要抱甕不放的。

帕斯說:“我是人:我最終做得很少/而夜晚碩大無朋。/但每當我仰望:星群發白。/我無意中明白了:我也被寫下,/並就在這非常時刻/有人費力的解讀我”(《奧克塔維奧. 帕斯詩選》)。帕斯闡明了詩與詩人的關系:詩人創作詩,而詩最終創作詩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最終創作出詩歌的人或許可以稱為詩人,而最終能借助詩歌文本回溯和“解讀”的才是真正的詩人。因此,詩歌文本是至關重要的。而江堤先生的新鄉土詩文本,並不是想象中的精神幻遊和遠離故土的純粹記錄,更不是以簡單的客觀真實重復舊時代的混聲合唱,而他是用壹枚復雜的心臟傾聽著,傾聽來自於事物內部精神家園破碎的聲音和行而下的有缺陷的城市工業文明對行而上的有秩序的自然生態文明強暴的聲音。他深知,這種藝術的追索過程,有可能將使自己深陷精神牢籠不能自拔,置身於抱甕之前不曾料到的危險境地。但他,義無反顧。這種氣概,就像是艾倫.金斯伯格遠離美國本土,棲身於農村包圍著的城市,昂頭在廢墟上大聲嚎叫:“我看見這壹代最傑出的頭腦毀於瘋狂!”,表現出壹種自信的蒼茫。

對於“鄉土”的接近,是從自身生命現實出發的。江堤先生和他的詩友們持取了壹個與“流行情緒時區”完全相反的姿態——縮小自己,縮小到與壹株莊稼同等的位置,以便更真切更廣泛地感應和仰視鄉土空間的精神內涵。江堤的詩,其中壹部分屬於現時心態對過去鄉村生活的回憶,內中常有壹種對清貧生活中生命品格的淡淡的憂傷。“這還是五月……/母親蜷縮在田埂上/夢中還叫著水稻的名字”(《遙望母親,望到雪》);“壹年的最後日子/木瓜村的那株芹香草(即先生母親的名字)/如何能面對雪”(《木瓜村陽光燦爛》)。這種入微描述中含帶的真切情感,表明江堤脫去矯飾後對鄉土底蘊進入的能力。而另壹部分詩則是他現實城市生活鄉土情感的表述。“小兒夜哭/乳頭在嘴邊/乳汁壹滴壹滴落下/像檐前的雨水……/兒子在這時開始說話/妻子懂/我卻不懂”(《夜聞啼鳥》)。

“在湖大許多人認識我/但他們不是兄弟/我舉著白菜/在校園裏行走。樣子像教授”“我果真是‘教授’/認識我的人早白菜名錄裏/發現過/他們很驚訝/常常是下班的時候/站在路邊註視/我舉著百菜並沒有低頭/白菜在頭頂發射光芒/那光芒使壹些文字閃光/譬如論文譬如詩”“在湖南大學裏/每壹步都很孤獨/我獨自種著白菜/潛入鄉土生活”。江堤先生就這樣驕傲地舉著白菜從湖大校園裏壹直走來,而今,我看見,他又舉著白菜壹路走去,永遠地消失在湖大校園裏,走進了生長那株白菜的芬芳的土地。而那緊貼土地的腳步聲,還在校園、在三湘四水、在中國這片古老而又年輕的鄉村土地上回響。是啊,鄉村有水稻才成為鄉村,只有在水稻揚花的時候才是美麗無比的:“水稻揚花的時候/空氣充滿暗香/我們重新回到語言的起點”。因此,他要回到生長水稻的起源去。他真的在水稻揚花的季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