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於1906年出版之後,立即引起文壇的震動,被視為壹部具有時代意義的傑作,著名評論家島村抱月說:“小說界得此壹篇,才達到更新的轉折點。”《破戒》的主人公懶川醜松是壹名鄉村教師,他出身於低賤的部落民“穢多”。從幼年時起,就受到父親的諄諄告誡,要隱瞞自己的身份,以免遭到社會的欺淩與迫害。他為人正直、善良,工作勤奮、能幹,受到學生的愛戴,卻遭受到鄉村教育機構的代表人物校長和郡督學的妒忌和排擠。他受到同是部落民出身的思想家豬子蓮太郎的影響,以豬子為師表,要破除父親的戒律,把自己的身份向社會公布,向封建社會習俗挑戰。但又恐遭受黑暗社會的迫害,因而思想矛盾重重,行動遲緩怯懦。後來父親暴亡,豬子慘遭政敵的暗殺而死,引起他心靈的巨大波瀾。終於在豬子精神的感召下,以懺悔的方式向社會告白了自己隱瞞的出身,在情人誌保的安慰和摯友銀之助的幫助之下去美國生活。
《破戒》以醜松破除父親戒律的思想覺醒變化的過程為主幹,廣泛觸及了日本近代末期的農村鄉鎮的現實生活,揭露了鄉鎮的政界、教育界的腐敗以及封建等級偏見的危害、封建剝削的殘酷。《破戒》確實反映了日本近代社會的明顯特點,即日本近代社會是壹個富有濃重封建色彩的資本主義社會。
“明治維新”之後建立的天皇專制制度的政體是以大資產階級和封建貴族政治勢力聯合為其支柱的,因而封建政治、經濟、思想的勢力仍舊是很強大的,封建身份制度、封建等級觀念依然頑固地控制著社會的習俗。醜松生活在這樣的社會裏,自幼就飽嘗了“穢多”所受到淩辱的痛苦。他痛感社會給予部落民的不公正待遇,他認為在這堵身份制度的“高墻前面……有多少善良的新平民就這樣默默無聞地被葬送了。”他同情“穢多”人的遭遇。但是部落民的非人境遇是嚴峻的現實,被社會拋棄的痛苦使他不寒而栗,恐懼萬端。他遵從父訓、嚴守出身的秘密以“立身處世”。
然而時代畢竟向前發展了,醜松是生活在明治維新時代的新人,他受到近代化的教育,得到民主思想的陶冶。他不堪忍受這種屈辱的境遇,不滿自己內心的兩重性人格。他要真誠做人,要得到社會平等的待遇,“我也是社會的壹員,和別人壹樣,我有生存的權利!”這種強烈的民主和人權的要求,促使他醒悟。終於在前輩豬子先生的大義凜然的精神感召下,公開了自己的“出身”,向黑暗的社會勢力作了勇敢的挑戰。醜松的覺醒是付出了巨大的痛苦和代價的。他在抉擇人生道路的關鍵時刻,苦悶、仿徨,焦慮躊躇,充滿著悲傷、低調的情感,以致也流露出“覺醒者的悲哀”;最後則謙卑地懺悔式地告白和請求社會諸界的寬恕。這都反映了明治時代的知識青年的軟弱性,也說明了日本近代社會中封建勢力的強大。
盡管作品表現了主人公覺醒者的軟弱和反封建的不徹底性,但它的主調仍然是歌頌近代新人的覺醒。醜松既不是思想麻木、任人欺淩的舊式部落民,也不是只追求個性自由、個人社會出路的近代知識分子。他的個性覺醒充分表達了部落民要求人權解放的思想,具有更鮮明的反封建的特點。因此,醜松的性格蘊藏著更深刻的社會內容。醜松覺醒之後,卻不能在自己祖國立身,不得不去異邦尋求“樂土”。這說明近代日本的落後、保守,不能容納壹點民主、平等的要求存在。
《破戒》廣泛地再現了落後的鄉鎮、農村的面貌。農民依舊從事笨拙的手工勞動,地主盡力盤剝佃農,鄉鎮教育機構由思想保守的校長、郡督學之流把持,鄉鎮的政界是陰險毒辣的政客高橋利三郎等野心家的角逐場。小說也寫到在明治社會風雲變化之下“士族”沒落的命運,作品中小學教員風間敏之進及其家庭的變遷,就是生動的寫照。
總之,《破戒》是廣角鏡,它把壹個個富有時代特征的生活畫面和人物盡收眼底,使其成為社會視野廣闊的現實主義之作,充分揭示了近代日本社會的特點。正如作家所說:“雖說是明治維新,但我們並未能將過去根深蒂固的事物完全更新。從某種意義說,呈現在我們面前的事物,不過是封建時代遺物的近代化而已”。
《破戒》創作之時,正值日俄戰爭爆發。藤村聲言“人生是大戰場,作者也是從軍記者”。他以記者采風實錄的精神廣泛地報道了社會生活的真諦,寫出了這部嚴肅的社會小說。小說中的現實主義內容,立即引起新聞界的重視,稱它為關於部落民解放的“問題作品”。作者早年是浪漫主義抒情詩人,抒情的筆法和對自然景物生動、細致的描繪貫穿於作品的始終,使得作品情趣盎然、愁思朦朧,顯示出作家既冷靜、客觀而又富有抒情色彩的藝術風格。小說還把人物活動的舞臺置於風景綺麗、安寧、古樸的鄉鎮環境裏,增添了作品的鄉土氣息和田園情趣,也為日本近代文學開拓了壹個新的藝術領域——表現遠離喧囂的城市的鄉鎮知識分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