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復古
簦笠相隨走路岐,壹春不換舊征衣。
雨行山崦黃泥阪,夜扣田家白板扉。
身在亂蛙聲裏睡,心從化蝶夢中歸。
鄉書十寄九不達,天北天南雁自飛。
作者是壹位著名的江湖詩人,熱切希望自己能報效國家,施展抱負。他曾千裏漫遊,南達甌閩,北窺吳越,上會稽,望匡廬,浮彭蠡,泛洞庭,因此有“四海九州雙腳底”(《望江南》)的詩句。這種漫遊江湖,長途跋涉的生活並不是人們所想象的那樣輕松愉快,而是披風櫛雨,備受勞頓。這首詩記敘壹次在山村向農家求宿的遭遇,作者截取自己飄泊生涯中的壹個片斷,反映了這種生活的艱辛和遊子思鄉的淒苦。
詩的頭壹句說作者帶著草帽和雨傘,孤獨壹人東西飄蕩。“簦”,是古代有柄的笠,類似今天的雨傘。詩中特意點明“簦笠”,固然是因為這兩件東西壹遮陽,壹擋雨,是行路所必備的用具,但也隱含作者形只影單,道途寂寞,只得以草帽雨具為伴之意。“走路岐”,是說行蹤無定,或迷了道。第二句“壹春不換舊征衣”,“壹春”點出出門時間已久,也點明時令已經春末夏初,與下文“蛙聲”相應。“舊征衣”,說行旅之人匆匆趕路,日曬雨淋,風塵仆仆,衣服已又舊又臟。出門在外已壹個春天過去了,舊征衣卻還無法換下。行旅之疲苦不言可知。
頷聯接著寫旅途之困頓。作者頂風冒雨攀登泥濘不堪的黃泥阪,壹直支撐到夜幕降臨之後才投宿。詩中沒有說明究竟是半路上找不到落腳之處,還是因為貪圖趕路而耽誤,不管怎樣,這羈旅之苦總是十分真切的。作者找到的房東十分貧寒,“白板扉”三字已勾勒出主人的家境。但對作者求宿來講,此時已別無選擇。
頸聯寫作者思歸之切。說隨著夜色的來臨,早已疲憊不堪的作者在蛙鳴聲中沈沈入睡了,在夢中不知不覺化為蝴蝶,回到家鄉。“化蝶”采用了莊周《齊物論》中的典故。莊周不知是蝴蝶化為我還是我化為蝴蝶,作者也進入這種境界,感到迷離悵惘,不知歸宿在於何處?
尾聯寫在異鄉孤征的感慨和淒愴無告的心情。好夢不長,夜半夢醒之後,現實又回到作者眼前,腦海裏又翻騰起各種思緒,真是輾轉不寧,百感交集。此時空中傳來淒婉的雁聲,使詩人更為動情,想到家鄉音書久滯,有相隔天涯之感;而自己的行蹤,也正如空中之雁,天南地北四處無目標的飛呵飛。
作者身在行,心欲歸。為何不歸?詩歌展示了這種矛盾,但未解答。有家不歸,獨自在異域他鄉顛沛流離,當然有其難言的苦衷。人並不能完全按自己的意願行事,古今都是如此。此詩正是以淡筆寫出了極濃的感情,反映出南宋社會普遍存在的遊子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