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利用文章素材的互文關系深化文本理解
《六國論》和《過秦論》兩篇文章都取材於秦滅六國、統壹中國的歷史史實,前者側重於討論六國破滅的原因,提出了“六國破滅,弊在賂秦”的觀點,給當朝君主以警示;後者側重分析秦國由盛而衰終至滅亡的原因,提出“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的觀點。盡管兩篇文章評論歷史的視角不同、寫作目的不同,然而由於素材的相同,恰能給我們認識和評價歷史提供多個視角,並通過兩文的相互參照得到更豐富的歷史理解。《過秦論》中有:“於是從散約敗,爭割地而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屍百萬,流血漂櫓;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強國請服,弱國入朝。”印證了《六國論》中所說的“弊在賂秦”,然而《過秦論》中又提到秦孝公時,秦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具,外連衡而鬥諸侯”,並詳細羅列了六國的軍事、政治和經濟人才。由此看來,六國被滅不能僅僅歸結為“弊在賂秦”,割地求和只是六國被逼到無路可走時的下策。
司馬遷寫《史記》,其寫作方法之壹便是“互現法”,即將壹個人物的事跡分散在不同的地方,以其本傳為主的方法。《留侯論》、《鴻門宴》、《項羽本紀》、《高祖本紀》這些篇章將劉邦和項羽以及其謀士的性格特征、恩怨糾葛、省府原因較為全面地反映出來。如在《留侯論》中通過“屺上老人”的傳說突出張良“忍”的特點,目的在於強調“忍”對成就事業的重要性。“忍”是“隱忍”,也可以說是善於隱藏――既能實現自己的計謀,又不顯山露水,居功自傲,讓君王產生威脅感。在《鴻門宴》中,張良的行事方法恰印證了《留侯論》中的張良:當項伯連夜趕到劉邦軍營,將項羽密謀告知張良時,張良怕是已經想好對策,成竹在胸。然而他並不自作主張,直截了當的向劉邦獻出計策,而是讓劉邦定奪。直到劉邦著急地詢問自己“為之奈何”時,才委婉地提示劉邦;宴會上,形勢緊迫,劉邦危在旦夕,張良間接地跑到樊噲身邊去“點撥”樊噲,樊噲變成了宴會上臨危不懼、力挽狂瀾的英雄。張良的“忍”在幾篇文章的相互補充中得到充分地體現。
二、利用表現內容上的互文深化文本理解
中國文學作品比較傳統的主題內容有這樣幾個:壹是表達積極入世、報效國家的人生理想;二是表達對純真情感的歌頌和戀愛、婚姻自由的追求;三是表達回歸自然的情結。中國文學作品特別是古代作品表現內容上的相似或相近,為我們深入理解文本提供了有效途徑。
由孔子開始,“積極入世”成為了知識分子的人生態度,“忠君”、“愛國”、“保民”成為知識分子自然加在自己身上的使命。國家意識、民生意識是眾多文本的出發點,即使表達出個人建功立業的願望,也是由此而生發出來的。屈原的《離騷》和《涉江》有著濃郁的悲傷,除了表達自己“忠而被謗,信而見疑”的憤懣之外,更多的是對君主“親小人,遠賢臣”錯誤做法的焦慮,對國家中“鸞鳥鳳凰,日以遠兮;燕雀烏鵲,巢朝壇兮”混亂現象的擔憂。杜甫的《秋興八首》、《詠懷古跡》等詩作表達了強烈的有國用世之情。辛棄疾的《水吟龍?登建康賞心亭》和《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等作品借古諷今,真誠地對當朝者提出建議,並強烈表達了“老當益壯”的入世思想。從古代的《寡人之余國》、《過秦論》這些或進諫或點評歷史的政論文,到現代的《故都的秋》、《荷塘月色》這些看似書寫個人情緒的文章,實際上都或多或少地涉及這壹主題。
愛情是人類永恒的話題,人人都渴望真正純潔的愛情,但在這美好的感情中也有背叛,在這情感世界裏也有物質的滲透,於是表達對忠貞不渝愛情的歌頌和對平等自由愛情婚姻追求就成了眾多文本***同的主題。如《氓》,隨著女主人公像桑葉壹樣由“其葉沃若”到“其黃而殞”,逐漸失去美麗的容顏,“氓”的態度也由“言笑晏晏”到了“士貳其行”,通過女主人公的自述抨擊了對愛情不忠的負心人。《孔雀東南飛》中,劉蘭芝和焦仲卿兩情相悅,終因婆婆的不滿而勞燕分飛。然而兩人殉情後,卻通過枝葉交織的樹實現了愛情的圓滿。《紅樓夢》中“木石前盟”與“金玉良緣”的對抗,雖在形式上“金玉”所代表的物質世界獲得勝利,然而在寶黛精神情感的相通卻像宿命壹樣的堅定。舒婷的《致橡樹》旗幟鮮明地宣告了現代女性的愛情觀:“分擔寒潮、風霜、霹靂”、“***享霧靄、流嵐、虹霓”。
屈原《楚辭》中“漁父”,孔子《論語》中的“荷?丈人”,蘇軾《方山子傳》中的“方山子”,這些形象都是中國文化中“隱逸者”的形象。“隱逸”原型揭示了中國士大夫階層“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人生價值取向,反映了知識分子在儒、道思想***同影響下,“入世”和“出世”的矛盾與掙紮。在救濟蒼生的人生理想不能實現,尊嚴和人格面臨著顛覆的時候,知識分子便把目光轉向了自然,渴望在自然的開闊中實現世俗的解脫,獲得心靈的凈化、靈魂的安寧。他們在自然中獲取生活的靈感,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形成不溫不火、氣定神閑的精神氣質。《桃花源記》開創了“世外桃源”的自然天地,桃花源中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保持著自然人的生活方式,不問外界的世事變遷卻其樂融融。王羲之《蘭亭集序》中記敘了自己與友人在蘭亭飲酒玩樂的情形,雖然感受到“固知壹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的哲理,所以更寄情於眼前的美景,將自已“羽化”於這山水之中,“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歸去來兮辭》、《歸園田居》更是開拓出壹個與士族社會相對立的理想田園世界,世人在其中得到了真正的人生樂趣。
三、利用方法技巧上的互文深化文本理解
壹個文本對其它文本的繼承和借鑒,不僅有內容上的,也有形式上的,即方法技巧上的借用和改造。因此,利用文本之間所使用的創作技巧比較對照,同樣可以深化閱讀理解。在詩歌中,特別是中國古典詩歌中,虛實相生的表現方法比較常用。詩作由現實的描寫開始,聯想虛繪出他日之景,從而突出此時之景,此時之情。柳永的《雨霖鈴》中,詩人在與友人離別之際,遙想經過壹段旅程後自己將壹人面對的景、事、人,以“暮靄沈沈楚天闊”、“曉風殘月”等他日之景強化與友人離別的不舍和對未來的茫然無措,用他日的孤獨寂寞表達今日的深情真意。這種表現手法在李商隱的《夜雨寄北》中有著相同的使用:“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詩中除了用秋雨來烘托對家鄉和親人的思念之情外,也用遙想他日之景的方法來強化此時此地之痛,他日“***剪窗燭”的團聚和歡愉讓今日壹人的孤單悲傷凸現出來。雙線結構法,就是在敘事過程中設置兩條線索,分敘兩件事,彼此映照、對比、交叉、重合,從而更好地傳情達意的謀篇之法。雙線結構在魯迅的《藥》、《祝福》等許多作品中被使用。《藥》中,夏瑜投身革命、被親族出賣、被殺害、最後被制成藥是壹條線,華老栓壹家賣藥、吃藥、沒能被藥留住生命是另壹條線;《祝福》中,“我”來到魯鎮、“我”回憶起先前所見祥林嫂的生活斷片、“我”從回憶中驚醒是壹條線,詳林嫂守寡來到魯鎮、被賣再婚、喪子失夫再到魯鎮是另壹條線。兩部作品兩條線並行的方法都寄予了作者的深意。華小栓的愚昧而死與夏瑜解救愚昧而死,雙重死亡加深了作品悲劇意味。祥林嫂的死讓默然逃避的“我”背上了精神的枷鎖,道德的負罪感讓更多像“我”壹樣的知識分子產生行動的勇氣。
福樓拜曾說過:“若有人問起作者所寫從何而始時,作者不妨答道:‘我想想,我記起了什麽,於是我接著寫。’”任何文學文本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繼承和吸收其他文本的結果。文本與文本之間是相互開放的,每壹部文學作品都與它以前的文學作品和同時代的文學作品構成壹個創造和理解的相互關系。因此,閱讀某壹個文本不可能將之與其他文本完全割裂開來理解,而是在文本的相互參照中,豐富對文本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