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古今詩人最鐘情的詩歌意象之壹,頻繁出現在古典詩詞作品之中。為什麽眾多詩人對“月”這壹意象情有獨鐘呢?月的意象與詩歌意境的呈現又有什麽關系呢?蘇軾《水調歌頭》歌詠:“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月”這壹意象寄托著詩人悲歡離合的主觀情思。
壹、悲——永恒、無常
“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墻來”。劉禹錫駐足“石頭城”的秦淮河畔,仰望蒼穹,壹彎“舊時月”引起了詩人對歷史的浩嘆和追思,感慨系之。月作為歷史的見證,陰晴圓缺,循環往復,亙古不變,月在詩人眼中是“永恒”;石頭城昔日繁華,今日蕭條,可謂“無常”。在永恒與無常的鮮明對照中,在歷史與現實的夢幻交錯中,詩人不禁悲從中來。
李煜說:“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虞美人》),世事無常,如煙似夢,往昔歌舞升平、雕梁畫棟的故國金陵如今只能在追憶中重現——所謂無常;而春花秋月亙古不變——所謂永恒。春花秋月的良辰美景只能越發襯托出國破家亡、君王淪為階下囚的悲哀。
張若虛從“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發問中引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的感傷。雖年年歲歲“月”相似,卻歲歲年年“人”不同。人生就如同歷史長河中稍縱即逝的浪花壹般,顯得短暫而渺小,而明月、宇宙才是偉大而永恒的存在。詩人以月作為人生的參照物,通過對月之永恒與人生無常的哲學思辨,抒發了綿綿無絕期的悲痛之情。
李白的“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看明月皆如此。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裏。”悠悠萬世,壹輪皎潔的明月長掛碧天蒼穹,毫不吝惜地傾瀉著邈邈銀輝,它晚升日隱,與人總是若即若離。今人看不到古時的明月,古時的人也看不到今天的月亮,明月長在,而人生短暫。面對亙古如斯的明月,詩人不覺感慨系之,引發了對人生哲理的探求,把宇宙的浩瀚無際、時空的蒼茫無限與人生的短暫渺小巧妙融合,抒發了永恒與無常之悲。
李白《蘇臺覽古》中的“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吳王宮裏人”,杜牧《潤州二首》中的“大抵南朝皆曠達,可憐東晉最風流。月明更想桓伊在,壹笛聞吹出塞愁”,姜夔《揚州慢》中的“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傳達的都是永恒與無常之悲。
二、歡——美人、愛情
1.月與美人
在古人審美世界裏,月的形態美與女子的容貌、身姿之美最為相似,明月是美人的象征,從而創造出眾多用月描繪美人的句子,如人們常說的“花容月貌”、“閉月羞花”等。晏殊的《浣溪沙》中“鬢彈欲迎眉際月,酒紅初上臉邊霞。”他用“月”與“霞”來隱喻女子的眉和臉,從而描繪出這位美人的嬌艷。再如晏幾道的《蝶戀花》中“斜貼綠雲新月上,彎環正是愁眉樣”,描寫壹位深閨少女午睡醒後的慵懶之態。以“綠雲”暗喻少女烏發,以“新月”暗喻少女烏發之下的愁眉。李白詩中月之意象也多有這種象征、比喻意。如“眉目艷皎月,壹笑傾城歡”(《古風》二十六),寫女子的美麗勝過皎潔的月亮;“銜杯映歌扇,似月雲中見”(《相逢行》),就是以月比人,寫歌女用扇子遮面的嬌羞模樣,恰似時而雲翳霧罩、時而半露嬌面的雲中美月。天上美月,地上佳人交相輝映,相輔相成,至此詩人將天上人間巧妙融合,可望不可及的美月似乎相伴左右,身旁的佳人宛若天上仙子,如月的佳人帶給詩人視覺和心靈的雙重慰藉,這裏的月是歡樂的意象。
對嫦娥曾有微詞的李商隱也贊美:“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裏鬥嬋娟。”嫦娥和青女在夜涼如水的月光中,爭著顯示自己的美好姿態,月成為美人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