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謝有順
分享生活的苦:
鄭小瓊的寫作及其“鐵”的分析
妳們不知道,我的姓名隱進了壹張工卡裏
我的雙手成為流水線的壹部分,身體簽給了
合同,頭發正由黑變白,剩下喧嘩,奔波
加班,薪水……我透過寂靜的白熾燈光
看見疲倦的影子投影在機臺上,它慢慢的移動
轉身,弓下來,沈默如壹塊鑄鐵
啊,啞語的鐵,掛滿了異鄉人的失望與憂傷
這些在時間中生銹的鐵,在現實中顫栗的鐵
——我不知道該如何保護壹種無聲的生活
這喪失姓名與性別的生活,這合同包養的生活
在哪裏,該怎樣開始,八人宿舍鐵架床上的月光
照亮的鄉愁,機器轟鳴聲裏,悄悄眉來眼去的愛情
或工資單上停靠著的青春,塵世間的浮躁如何
安慰壹顆孱弱的靈魂,如果月光來自於四川
那麽青春被回憶點亮,卻熄滅在壹周七天的流水線間
剩下的,這些圖紙,鐵,金屬制品,或者白色的
合格單,紅色的次品,在白熾燈下,我還忍耐的孤獨
與疼痛,在奔波中,它熱烈而漫長……
——鄭小瓊:《生活》[1]寫這首詩的詩人叫鄭小瓊,她因誠懇地向我們講述了另外壹種令人疼痛的生活,而受到文壇廣泛的關註。這個出生於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的四川女孩,從二ΟО壹年至二ΟО六年,壹直在廣東東莞的壹家五金廠打工,工余時間寫作詩歌和散文,近年在《詩刊》《人民文學》《天涯》等刊發表了大量作品。壹個在底層打工的年輕女子,短短幾年,就寫出了許多尖銳、徹底、有爆發力的詩篇,而且具有持續的創造才能,這在當代堪稱是壹個意味深長的詩歌事件。面對鄭小瓊的寫作,有些人試圖以“打工詩人”、“底層寫作”、“女性寫作”等概念來命名她,但是,這些名詞對鄭小瓊來說,顯然都不合身。命名總是落後於寫作的實際,正如生活總是走在想象力的前面。
真正的寫作,永遠是個別的,無法歸類的。
鄭小瓊的寫作更是如此。她突出的才華,旺盛的寫作激情,強悍有力的語言感覺,連同她對當代生活的深度介入和犀利描述,在新壹代作家的寫作中具有指標性的意義。或許,她的語言還可更凝練,她的情感陳述還可更內斂,她把握時代與政治這樣的大題材時還需多加深思,但就著壹種詩歌寫作所能企及的力量而言,她已經做得很好了。我尊敬這樣的寫作者。在壹種孤獨、艱難的境遇裏,能堅持這種與現實短兵相接的寫作,並通過自身卑微的經驗和對這種經驗的忠直塑造來感動讀者,至少在我的閱讀記憶裏,並不多見。
我沒有見過鄭小瓊(註:指寫此文時還未見過),但通過她的文字,可以想象她筆下那種令人揪心的生活。生活,實在是壹個太陳舊的詞了,但讀了鄭小瓊的詩,我深深地覺得,影響和折磨今日寫作的根本問題,可能還是“生活”二字。生活的貧乏,想象的蒼白,精神的造假,在我看來,這是當代文學普遍存在的三大病癥,而核心困境就在於許多人的寫作已經無法向我們敞開新的生活可能性。在壹種時代意誌和消費文化的誘導下,越來越多人的寫作,正在進入壹種新的公***性之中,即便是貌似個人經驗的書寫背後,也隱藏著千人壹面的寫作思維:在“身體寫作”的潮流裏,使用的可能是同壹具充滿欲望和體液的肉體;在“私人經驗”的旗號下,讀到的可能是大同小異的情感隱私和閨房細節;編造相同類型的官場故事或情愛史的寫作者,更是不在少數。個人性的背後,活躍著的其實是壹種更隱蔽的公***性——真正的創造精神往往是缺席的。特別是在年輕壹代小說家的寫作中,經驗的邊界越來越狹窄,無非是那壹點情愛故事,反復地被設計和講述,對讀者來說,已經了無新意;而更廣闊的人群和生活,在他們筆下,並沒有發出自己的聲音。
(哈貝馬斯)
這種寫作對當代生活的簡化和改寫,如果用哈貝馬斯的話說,是把豐富的生活世界變成了新的“殖民地”。他在《溝通行動的理論》壹書中,特別論到當代社會的理性化發展,已把生活的某些片面擴大,侵占了生活的其他部分。比如,金錢和權力只是生活的片面,但它的過度膨脹,卻把整個生活世界都變成了它的殖民地。“這種殖民,不是壹種文化對另外壹種文化的殖民,而是壹種生活對另外壹種生活的殖民。……假如作家們都不約而同地去寫這種奢華生活,而對另壹種生活,集體保持沈默,這種寫作潮流背後,其實是隱藏著寫作暴力的——它把另壹種生活變成了奢華生活的殖民地。為了迎合消費文化,拒絕那些無法獲得消費文化恩寵的人物和故事進入自己的寫作視野,甚至無視自己的出生地和精神原產地,別人寫什麽,他就跟著寫什麽,市場需要什麽,他就寫什麽,這不僅是對當代生活的簡化,也是對自己內心的背叛。若幹年後,讀者(或者壹些國外的研究者)再來讀這壹時期的中國文學,無形中會有壹個錯覺,以為這個時期中國的年青人都在泡吧,都在喝咖啡,都在穿名牌,都在世界各國遊歷,那些底層的、被損害者的經驗完全缺席了,這就是壹種生活對另壹種生活的殖民。”[2]
——我願意在這個背景裏,把鄭小瓊的寫作看作是對這種新的生活殖民的反抗。她是“八後”,但她的生活經歷、經驗軌道、精神視野,都和另外壹些只有都市記憶的“八後”作家有著根本的區別。她在同齡人所塑造的錦衣玉食的生活之外,不斷地提醒我們,還有另壹種生活,壹種數量龐大、聲音微弱、表情痛楚的生活,等待著作家們去描述、去認領;他們這壹代人,除了不斷地在戀愛和失戀之外,也還有饑餓、血淚和流落街頭的恐懼;他們的生活場,除了校園、酒吧和寫字樓之外,也還有工廠、流水線和鐵棚屋;他們的青春記憶,除了愛情、電子遊戲、小資情調之外,也還有拖欠工資、老板娘的白眼和“壹年接近四萬根斷指”[3]的血腥……鄭小瓊說,“我不知道該如何保護壹種無聲的生活/這喪失姓名與性別的生活,這合同包養的生活”(《生活》),她惟有依靠文字的記錄、呈現,來為這種生活留下個人見證:
我在五金廠,像壹塊孤零零的鐵
從去年到今年,水流在我身體裏
它們白嘩嘩的聲響,帶著我的理想與眺望
從遠方到來,又回到遠方去
剩下回聲,像孤獨的鳥在荔枝林中鳴叫
——鄭小瓊:《水流》[4]
小小的鐵,柔軟的鐵,風聲吹著
雨水打著,鐵露出壹塊生銹的膽怯與羞怯
去年的時光落著……像針孔裏滴漏的時光
有多少鐵還在夜間,露天倉庫,機臺上……它們
將要去哪裏,又將去哪裏?多少鐵
在深夜自己詢問,有什麽在
沙沙地生銹,有誰在夜裏
在鐵樣的生活中認領生活的過去與未來
——鄭小瓊:《鐵》[5]
黑夜如此遼闊,有多少在鐵片生存的人
欠著貧窮的債務,站在這潮濕而清涼的鐵上
淒苦地走動著,有多少愛在鐵間平衡
塵世的心腸像鐵壹樣堅硬,清洌而微苦的打工生活
她不知道,這些星光,黑暗,這些有著陰影的事物
要多久才能脫落,才能呈現出那顆敏感而柔弱的心
——鄭小瓊:《機器》[6]
“鐵”是鄭小瓊寫作中的核心元素,也是她所創造的最有想象力和穿透力的文學符號之壹。“當我自己不斷在寫打工生活的時候,我寫得最多的還是鐵。”“我壹直想讓自己的詩歌充滿著壹種鐵的味道,它是尖銳的,堅硬的。”[7]對“鐵”的豐富記憶,和鄭小瓊多年在五金廠的工作經歷有關。她在工作中,觀察“鐵”被焚燒、穿孔、切割、打磨、折斷的過程,她感受“鐵”的堅硬,尖銳,冷漠,脆弱。“鐵在機臺斷裂著,沒有了聲音,沒有了反抗,也沒有它掙紮。可以想象,壹塊鐵面對壹臺完整的具有巨大的摧殘力的機器,它是多麽的脆弱。我看見鐵被切,拉,壓,刨,剪,磨,它們斷裂,被打磨成各種形狀,安靜地躺在塑料筐中。我感覺壹個堅硬的生命就是這樣被強大的外力所改變,修飾,它不再具有它以前的形狀,角度,外觀,秉性……它被外力徹底的改變了,變成強大的外力所需要的那種大小,外形,功能,特征。我從小習慣了鐵匠鋪的鐵在外力作用下,那種灼熱的吶喊與尖銳的疼痛,而如今,面對機器,它竟如此的脆弱。”[8]鄭小瓊說,鐵的氣味是散漫的,紮眼的,堅硬的,有著重墜感的;鐵也是柔軟的,脆弱的,可以在上面打孔,畫槽,刻字,彎曲,卷折……它像泥土壹樣柔軟,它是孤獨的,沈默的——所有這些關於鐵的印象,都隱喻著它對人的壓迫,也可以說是現代工業社會物對人的擠壓。人在物質、權力和利益面前是渺小的,無助的。尤其是在中國,社會底層的勞動制度還不健全,廉價勞動力壹旦被送上機床和流水線,它就成了機器的壹部分,不能有自己的情感、意誌和想象。壹天工作十六個小時甚至更多,壹周只能出工廠的門壹次或者三次,工傷得不到應有的賠償,倒閉的工廠發不出工資……這種被踐踏的、毫無尊嚴的生活,過去我們只能在媒體的報道中讀到,如今,鄭小瓊將它寫進了詩歌和散文。由於她自己就是打工族中的壹員,所以能深感這種打工生活正壹天天地被“鐵”所入侵,分割,甚至粉碎,“疼痛是巨大的,讓人難以擺脫,像壹根橫亙在喉間的鐵”。而更可怕的是,這種飽含著巨大痛楚的生活,在廣大的社會喧囂中卻是無聲的:
我把頭伸出窗外看,窗外是寬闊的道路,擁擠的車輛行人,琳瑯滿目的廣告牌,鐵門緊關閉著的工廠,壹片歌舞升平,沒有人也不會有人會在意有壹個甚至壹群人的手指讓機器吞噬掉。他們疼痛的呻吟沒有誰聽,也不會有誰去聽,它們像我控制的那臺自動車床原料夾頭的鐵壹樣,在無聲被強大的外力切割,分塊,打磨,壹切都在無聲中,因為強大的外力已經吞沒了它們的叫喊。[9]
甚至,也沒有壹個人會在意這種疼痛:
疼壓著她的幹渴的喉間,疼壓著她白色的紗布,疼壓著
她的斷指,疼壓著她的眼神,疼壓著
她的眺望,疼壓著她低聲的哭泣
疼壓著她……
沒有誰會幫她卸下肉體的,內心的,現實的,未來的
疼
機器不會,老板不會,報紙不會,
連那本脆弱的《勞動法》也不會
——鄭小瓊:《疼》[10]
我相信,目睹了這種血淚和疼痛之後的鄭小瓊,壹定有壹種說話的渴望,所以,她在自己的寫作中壹直艱難地描述、指認這種生活。她既同情,也反思;既悲傷,又堅強。她要用自己獨有的語言,把這種廣闊而無名的另壹種中國經驗固定在時代的幕布上;她要讓無聲的有聲,讓無力者前行。“正是因為打工者的這壹身份,決定了我必須在寫作中提交這壹群體所處現實的肉體與精神的真實狀態。”[11]她還說,“文字是軟弱無力的,它們不能在現實中改變什麽,但是我告訴自己壹定要見證,我是這個事情的見證者,應該把見到的想到的記下來。”[12]於是,她找到了“鐵”作為自己靈魂的出口,在自己卑微的生活和堅硬的“鐵”之間,建立起了隱秘的寫作關系。
——“鐵”成了壹個象征。它冰冷,缺乏人性的溫度,堅不可摧,密布於現代工廠生活的各個角落;它壹旦制作成各類工業產品進入交易,在資本家的眼中比活生生的人還有價值;它和機器、工卡、制度結盟,獲得嚴酷而不可冒犯的力量;它是插在受傷工人靈魂裏的壹根刺,壹碰就痛。鐵,鐵,鐵……鄭小瓊用壹系列與“鐵”有關的詩歌和散文,向我們描述了壹個被“鐵”包圍的世界,壹種被“鐵”粉碎的生活,壹顆被“鐵”窒息的心靈——如同“鐵”在爐火的煆燒中不斷翻滾,變形,迸裂,壹個被“鐵”所侵犯的生命世界也在不斷地肢解,破碎,變得軟弱。“生活讓我漸漸地變得敏感而脆弱起來,我內心像壹塊被爐火燒得柔軟的鐵。”[13]鄭小瓊在寫作中,以自己誠實、尖銳的體驗,向我們指認了這個令人悲傷的過程。她的詩作裏,反復出現“鐵樣的生活”、“鐵片生存”、“鐵樣的打工人生”等字眼,她覺得自己“為這些灰暗的鐵計算著生活”(《銹》),覺得“塵世的心腸像鐵壹樣堅硬”(《機器》),“生活的片段……如同壹塊遺棄的鐵”(《交談》),覺得“明天是壹塊即將到來的鐵”(《鐵》)。“鐵”的意象在鄭小瓊筆下膨脹,變得壯闊,而底層人群在“鐵”的擠壓下,卻是渺小而孤立,他即便有再巨大的恥辱和痛苦,也會被“鐵”所代表的工業制度所輕易抹平。至終,人也成了“鐵”的壹部分:
我在五金廠,像壹塊孤零零的鐵(《生活》)
這真是壹種驚心動魄的言辭。人生變得與“鐵”同質,甚至成了“壹塊孤零零的鐵”;“生活僅剩下的綠意”,也只是“壹截清洗幹凈的蔥”(《出租屋》)。這個悲劇到底是怎樣演成的?鄭小瓊在詩歌中作了深入的揭示。她的寫作意義也由此而來——她對壹種工業制度的反思、對壹種匿名生活的見證,帶著深切的、活生生的個人感受,同時,她把這種反思、見證放在了壹個廣闊的現實語境裏來辨析;她那些強悍的個人感受,接通的是時代那根粗大的神經。她的寫作不再是表達壹己之私,而是成了了解這個時代無名者生活狀況的重要證據;她所要抗辯的,也不是自己的個人生活,而是壹種更隱蔽的生活強權。這種生活強權的展開,表面上看,是借著機器和工業流水線來完成的,事實上,機器和流水線的背後,關乎的是壹種有待重新論證的制度設計和被這個制度所異化的人心。也就是說,壹種生活強權的背後,總是隱藏著更大的強權,正如壹塊“孤零零的鐵”,總是來源於壹塊更大的“鐵”。個人沒有聲音,是因為集體沈默;個人過著“鐵樣的生活”,是因為“鐵”的制度要抹去的正是有個性的表情:
每次上下班時把壹張簽有工號245、姓名鄭小瓊的工卡在鐵質卡機上劃壹下,“哢”的壹聲,聲音很清脆,沒有壹點遲疑,響聲中更多的是壹種屬於時間獨有的鋒利。我的壹天就這樣卡了進去了,壹月,壹年,讓它吞掉了。[14]
她們作為壹個個體的人,身體裏的溫度,情感,眼神間的嫵媚,智慧,肉體上的痛疼,歡樂……都消失了。作為流水線上的某個工序的工位,以及這個工位的標準要求正漸漸形成。流水線拉帶的軸承不斷地轉動著,吱呀吱呀地聲音不停地響動著,在這種不急不慢,永遠相同的速度聲裏,那些獨有的個性漸漸被磨掉了,她們像傳送帶上的制品壹樣,被流水線制造出來了。[15]
看得出,鄭小瓊的文字裏,表露出了很深的憂慮和不安:壹方面,她不希望這種渺小的個體生活繼續處於失語的狀態,另壹方面,她又為這種被敞開的個體生活無法得到根本的撫慰而深懷悲憫。她確實是壹個很有語言才華的詩人。她那些粗礪、沈重的經驗,有效地擴展了詩歌寫作中的生活邊界,同時也照亮了那些長期被忽視的生存暗角。她的文字是生機勃勃的,她所使用的細節和意象,都有誠實的精神刻度。她不是在虛構壹種生活,而是在記錄和見證壹種生活——這種生活,是她親身經歷過的,也是她用敏感而堅強的心靈所體驗過的。所以,她的寫作能喚起我們的巨大信任,同時也能被它所深深打動。
這樣的寫作,向我們再次重申了壹個真理:文學也許不能使我們活得更好,但能使我們活得更多。鄭小瓊的許多詩篇,可以說,都是為了給這些更多的、匿名的生活作證。她的寫作,分享了生活的苦,並在這種有疼痛感的書寫中,出示了壹個熱愛生活的人對生活本身的體認、辨析、講述、承擔、反抗和悲憫。讀她的詩歌時,我常常想起加繆在《鼠疫》中關於裏厄醫生所說的那段話:“根據他正直的良心,他有意識地站在受害者壹邊。他希望跟大家,跟他同城的人們,在他們唯壹的***同信念的基礎上站在壹起,也就是說,愛在壹起,吃苦在壹起,放逐在壹起。因此,他分擔了他們的壹切憂思,而且他們的境遇也就是他的境遇。”[16]——從精神意義上說,鄭小瓊“跟他同城的人們”,也有“愛在壹起,吃苦在壹起,放逐在壹起”的經歷,她也把“他們的境遇”和自己個人的境遇放在壹起打量和思考,因此,她也分擔了很多底層人的“憂思”。這也是她身上最值得珍視的寫作品質。她的寫作,剛剛起步不久,盡管還需對過分蕪雜的經驗作更精準的清理,對盲目擴張的語言野心有所警惕,但她粗礪、強悍、充滿活力、富有生活質感的文字,她那開闊、質樸的寫作情懷,無疑是“八後”這代作家中所不多見的。尤其是她對“鐵”這壹生活元素的發現、描述、思索以及創造性表達,為關懷壹種像塵土般卑微的生存,找到了準確、形象的精神出口。同時,她也因此為自己的寫作留下了壹個醒目的語言路標。
當然,我也知道,鄭小瓊的作品數量龐大,她不僅寫了“鐵”,還寫了塑料,寫了故鄉,寫了河流和落日,寫了醫院和黃麻嶺;她不僅寫了很多優秀的散文和短詩,還寫了《恥辱》《在五金廠》《人行天橋》《魏國記》《掙紮》《完整的黑暗》《活著的記憶》《幸存者如是說》《獸,獸》等多部頗有氣勢的長詩——要全面論述她的寫作,並非這篇短文所能完成的;其他方面的研究,只能留待以後再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