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記得妳去秋的神情,
妳戴著灰貝雷帽,心緒平靜。
黃昏的火苗在妳眼中閃耀,
樹葉在妳心靈的水面飄落。
妳像藤枝偎依在我懷裏,
葉子傾聽妳緩慢安詳的聲音。
迷惘的篝火,我的渴望在燃燒。
甜蜜的藍風信子在我心靈盤繞。
我感到妳的眼睛在漫遊,秋天很遙遠,
灰色的貝雷帽,呢喃的鳥語,寧靜的心房,
那是我深切渴望飛向的地方,
我歡樂的親吻灼熱地印上。
在船上瞭望天空。從山岡遠眺田野。
妳的回憶是亮光、是煙雲、是壹池靜水!
傍晚的紅霞在妳眼睛深處燃燒,
秋天的枯葉在妳心靈裏旋舞。
7
倚入午後,我撒下悲傷的網
向著妳海洋的眼睛。
在那烈火中,我的孤獨拉長而且燃燒,
手臂扭動,像是淹死在水中。
我放出紅色信號,穿過妳迷離的
眼睛,像燈塔附近移動的海洋。
妳只擁有黑暗,我遙遠的女人,
從妳那裏,有時浮出可怕的海岸。
倚入午後,我撒下悲傷的網
向著拍擊妳海洋的眼睛的大海。
夜晚的鳥群剝啄初升的星子
閃爍如我愛妳之時的心靈。
夜晚在朦朧的牝馬之上奔馳
在大地上蛻落著藍色的纓。
(程步奎、趙振江等 譯)
賞析
聶魯達寫下了許多感人的愛情詩。成名作《二十首情詩和壹支絕望的歌》(1924)是聶魯達最早、最著名和最暢銷的詩集,它與他後期的《壹百首愛情十四行詩》在南美家喻戶曉,影響深遠。詩集描寫了青年男女之間的愛情和自然風光,帶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是體現他早期風格的代表作。
《二十首情詩和壹支絕望的歌》如題目本身所蘊含的意義,描寫了愛情的折磨。這是他兩次愛情的結局:既抒發了對那位特木科姑娘(馬裏索爾)的眷戀,也表現了對那位聖地亞哥姑娘(馬麗松布拉)的傾慕。它活躍在過去與現在、黑暗與光明、失去與占有之間,在詩人和所愛的女人之間,只有疏遠和苦思。愛情的憂郁早已穿襲心靈。為了治愈他的愛情創傷,詩人寧願逃脫每件將他束縛在目前境地上的事物。
在《壹支絕望的歌》中,他感到他的心破碎了,腐爛了,變成了壹個坑,這個坑是辛酸的,對世界上的垃圾開著口,因此詩人縱淚敘情。他感受到了愛情的不幸,但是他要通過自身的經歷來告訴世人:在漫漫的人生征途中,請珍惜當愛情來臨時這美妙的壹瞬吧!詩人雖然絕望,但對自然、人生仍存有眷戀之意。來吧!詩人呼喚,放下心中的嘆息,不要為曾經的寂寞而空自蹉跎,盡管放松地享受生活帶給我們的各種滋味,享受能抓住的現在。詩人雖哀慟壹生的希望,但仍然註視著大自然,享受自己以前未曾享受到的幸福。詩人要盡情地享受,要將生命的杯中摻和在壹起的瓊漿與膽汁喝個幹凈。
第六首描繪了“我”與“妳”相聚的歡娛時刻。“妳”雖然近在眼前,但“我”已能感到“妳”的心在天邊;“妳的眼睛在漫遊”,而“我”的心卻只在“妳”身上;“灰色的貝雷帽,呢喃的鳥語,寧靜的心房,/那是我深切渴望飛向的地方”。“我”最終回味、咀嚼的只是“亮光、是煙雲、是壹池靜水”!壹個深情款款的“我”與壹個如煙似霧、不可捉摸的“妳”的戀情,最終只能由“我”來品嘗個中苦澀。
第七首中,壹個憂郁、悲傷、飽受情感折磨的“我”躍然紙上。“我”的憂思凝結成“網”,希望能夠捕撈起對“妳”的回憶。但“妳”是那樣莫測,猶如“海洋”,“我”的“網”無論如何也無法捕獲“妳”的心。因此“我”只能任“孤獨拉長而且燃燒”,即使“淹死在水中”也只能心甘情願。“妳”只能是“我遙遠的女人”,即使“妳”向“我”示好,那也只是“可怕的海岸”,“我”如果靠岸,也只會陷入絕望的“大海”。“我”能做的只是“撒下悲傷的網”,捕撈“妳”“海洋的眼睛”。
這首用充滿象征、比喻和變幻莫測的語言,發泄苦悶、絕望的情緒,同時韻律精巧、節奏鮮明、富有音樂美。在詩歌形式上,聶魯達能夠兼容並收,他突破了現實主義的傳統格式,汲取民間文學、浪漫主義、現實主義的長處,形成自己豪邁奔放的風格。
聶魯達重視向傳統詩歌形式學習,更註意詩歌的創新。《二十首情詩和壹支絕望的歌》既繼承西班牙民族詩歌的傳統,又接受了波德萊爾等法國現代派詩歌的影響;既吸收了智利民族詩歌的特點,又從惠特曼的創作中找到了自己最傾心的形式。他的詩以濃烈的感情、豐富的想象和詞匯,表達了自己的理想和希望,深受年輕讀者喜愛。
(黨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