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來》“秋墳鬼唱鮑家詩”,“鬼唱”二字石破驚天,它仿佛讓人聽到秋墳中的鬼魂在吟唱鮑照當年抒發“長恨”的詩,以此來抒發作者懷才不遇的沈痛與淒清。詩筆新奇,詭譎多姿,荒誕虛幻中暗合了李詩的鬼才之意。
讀李賀,躲不開他筆下的“鬼境界”,留存至今的二百多首詩中,有十余首鬼詩,《秋來》就是其中壹首冷峭幽森,鬼影幢幢的代表作。全詩是這樣寫的:“桐風驚心壯士苦,衰燈絡緯啼寒素。誰看青簡壹編書,不遣花蟲粉空蠹?思牽今夜腸應直,雨冷香魂吊書客。秋魂鬼唱鮑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詩歌融主觀情思與孤墳野鬼於壹體,托物傳情,借“鬼”寄慨,以瑰麗奇特的藝術形象來抒發詩人抑郁未伸、懷才不遇的深廣憂憤,讀來令人膽顫心驚,毛骨悚然。
壹、二句借“秋”發感,狀景傳情。秋風瑟瑟,落木蕭蕭,殘燈衰照,絡緯哀鳴,這些景物很容易觸動才人誌士的感傷情懷。但是李賀的感受不同於壹般文人的悲愁嘆老,憤憤不平,“驚心”“苦”“寒”,“衰燈”“啼”“素”這些強刺激、冷色調的字眼鮮明有力地表現出詩人生命之秋的錐心之痛和心靈之旅的絕望掙紮。秋風落葉而已,於詩人卻是魂驚魄悸,無限悲涼;衰燈鳴蟲罷了,於詩人卻是啼饑號寒,淒神寒骨。
如此冰涼透骨的感受,如此哀哀無望的傾訴,幾人能有?誰人能敵?李賀何以這般傷心叫苦,墮淚驚魂?“日月擲人去,有誌不獲聘”,這是古往今來才智之士的***同感慨。李賀的不幸身世,驚人才華和科場絕望使他對瑟瑟寒秋風格外敏感,秋天似乎宣判了他人生前途的死刑,秋天似乎戕害了他卓異超絕的自由心靈。於秋,除了絡緯般吶喊,殘燈般掙紮,他還能怎樣呢?
三、四兩句牢騷滿懷,憤憤不平。上句正面提問,下句反面補足。面對衰燈,耳聽秋聲,詩人感慨萬端,苦從中來,我們仿佛聽到了詩人發出壹聲長長的嘆息:“自己殫精竭慮,嘔心瀝血寫下的這些詩篇,又有誰來賞識而不致讓蛀蟲蛀蝕成粉末呢?”“粉空蠹”三字下得觸目驚心,慘不忍睹。試想:詩人青燈獨伴,長夜無眠鑄就的那些秋風詩篇,無人能解,無人賞識,只好束之高閣,任由無知小蟲咬爛撕碎,幾成粉末!皓首窮經無人問,壹腔心血付東流,詩人該是何等失望,何等憤怒,何等愁慘!
五、六兩句緊承三、四句的意思,描寫苦中幻覺,更見愁情慘淡。詩人輾轉反側,徹夜無眠,深為懷才不遇,沈淪下潦的憂憤愁思所纏繞折磨,似乎九曲回腸都要拉成直的了。他痛苦地思索著,思索著,……在衰燈明滅之中,在迷離恍惚之際,他仿佛看到了賞識自己的知音就在眼前;在灑窗冷雨的淅瀝聲中,壹位古代詩人的“香魂”前來吊問我這個“書客”來了。這兩句,詩人的心情極其沈痛,筆法詭譎多姿。
不說“憶子腹糜爛,肝腸尺寸斷”(晉代的《子夜歌》),也不說“嶺樹重遮千裏目,江流曲似九回腸”(柳宗元),而說“思牽今夜腸應直”,李賀壹空依傍,自鑄新詞,愁腸百結,亂無頭緒,竟然可以把它抹平拉直,理順擺清,可見詩人愁思之深重、慘烈!憑吊之事只見於生者之於死者,李賀卻反過來說鬼魂吊慰生者,而且鬼魂幽艷香冷,有形有態,這更是石破天驚的詩中奇筆。字面上說鮑照,實際上則是借他人之酒杯,澆自己胸中之塊壘。誌士才人懷才不遇,正是千古同恨!主要是為了表現詩人抑郁不平之氣。詩人在人世間找不到知音,只好在陰曹地府尋求同調,不亦悲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