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中時很喜歡小說,高中時才開始看看散文,那是受了史鐵生《我與地壇》的影響,覺得散文竟能寫得如此之好。還記得高二暑假借了本余秋雨的散文精選集,晚上壹個人在燈下讀。窗外夜色如水,蟲聲唧唧,窗內擁燈夜讀,在鄉村的環境中有種無比的愜意,現在想來都是種難得的人生享受。當讀到《蘇東坡突圍》時都是熱淚盈眶,為他的命運悲不平,為他的曠達所激動。記得當時最後那段話,我讀了又讀,現在想來言猶在耳:成熟是壹種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輝,壹種圓潤而不膩耳的音響,壹種不再需要對別人察顏觀色的從容,壹種終於停止向周圍申訴求告的大氣,壹種不理會哄鬧的微笑,壹種洗刷了偏激的淡漠,壹種無需聲張的厚實,壹種並不陡峭的高度。這樣評價他毫不為過,他以壹種無人能及的大氣環視周圍的壹切,在顛沛流離中不失人生的淡定。
林語堂曾言:蘇東坡的人品,具有壹個多才多藝的天才的深厚、廣博、詼諧,有高度的智力,有天真爛漫的赤子之心——正如耶穌所說具有蟒蛇的智慧,兼有鴿子的溫柔敦厚。從蘇東坡的壹生經歷看他的成就,就會對他有更深的認識。他少時高中進士,可謂才華橫溢,踏入仕途後曾書《思治論》,體現文韜武略。但因政見不合,他屢次主動請求外放。在密州(應該是後來又貶到此地時吧),他寫下拉那首著名的《江城子·密州出獵》: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崗。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我讀到這首詞時,有滿懷的慷慨激昂。特別是最後那句: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讓我深深感受到那種豪情與壯誌。蘇東坡的才氣是無人能比的,而這也使他被人嫉,最終因“烏臺私案”而貶官黃州,也正是在那裏,他嘆了口氣,道出了:人生識字憂患始。但也是從那裏起,他的思想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轉向老莊和佛禪尋求解脫,也是在那裏,他寫出了流傳千古的前後赤壁賦和《念奴嬌·赤壁懷古》: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壹時多少豪傑!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壹樽還酹江月。
清楚地記得這是當時高二學的詩,當時放在壹起的還有李煜的“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和秦觀的“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以及別的壹些詞,但相比之下,氣勢與境界就相差很大了。他這壹貶就永沒起身,離了朝廷,壹貶再貶,越貶越遠,先是輾轉於揚州、定州,最後被貶到了當時的荒蠻之地廣西嶺南,以至於海南島。但的心境卻越來越曠達,他把老莊哲學從無限的時間與空間的立場看待人生的苦難與歡樂及世間是是非非的觀照方法,與禪宗以“平常心”對待壹切變故、順乎自然的生活態度結合起來,求得個人心靈的平靜。他沒有像許多文人那樣,在抑郁中苦捱時日,而是隨遇而安,很快能融入到當地的生活中,並自得其樂。他壹次與弟子由的對話中說,“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兒。眼前見天下無壹個不好人。”由此可以看出他的生活哲學,也可以看出他的心境。即使在貶到嶺南後,他還寫出了: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他自從二十壹歲考中進士就回家過兩次,壹次失怙,壹次喪母,壹生中在各地輾轉流離,但他卻說出了: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此心安處即吾鄉。我想如果讓我離家三年我會是什麽感覺,會忍不住地思念親人,懷念朋友。我是戀舊的人,那些老朋友在我心裏總是最好的,到了壹地我也會有好多的新朋友,但我沒有那份“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滿隨天外雲卷雲舒。”的豁達與清曠。我還是我,所以才會贊嘆他壹貶再貶後的淡定,壯誌難酬後的豁達。
其實使我感慨最深的作品還是他的那首《定風波》: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壹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微微的悲涼中充滿了豁達與坦蕩,那種“壹蓑煙雨任平生”的境界被無數人所向往,這和他另外壹首詩意境很像:人生到處如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哪復計東西。他把老莊的曠遠和禪宗的淡定都滲透在了他的詩詞文裏。我有好幾本日記的扉頁都題有這首詞,也是用來在憂愁煩悶是激勵自己的吧,其實這是壹種求之難得的境界,可望而不可即。壹次見壹qq好友的簽名檔是: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不禁又感慨壹番。
蘇軾最終在宋徽宗大赦時得以北歸,但長期流放的折磨和長途跋涉的艱辛使他壹病不起,在歸程中靜靜地走了。他給後世留下了巨大的精神財富,尤其是他對人生的淡定讓後人壹直仰望。蘇軾是壹千年來歷代人都熱愛的大詩人,值得所有人敬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