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色白狐
壹
提前童年，腦海裏便浮出那個小院，當告別十年的承載我所有快樂的小院兒，幾分眷戀、幾分不舍……說是小院，其實就是壹排壹排的家屬院，分左右***有二十排，我家在最靠馬路的那壹排，壹排小院壹般住著三戶人家，我家住在靠外兩間。大家屬院四周種植的都是白楊樹、柳樹，樹與樹摩肩搭背地站成壹個方陣，春夏濃郁的綠柳深處和冬雪掛枝的美景中，小院獨有的安靜、和諧隨著裊裊炊煙的日出日落蕩漾在心海。
母親的勤勞帶來的總是宜人的芳香，每到春天母親便把窗戶下的堆放的雜物清理幹凈，然後用長短壹樣的木棍，圍起壹個兩平面見方的花池，於是，小院裏的喇叭花，迎春花、地雷花、臘梅……春意朦朦的清晨，帶著我第壹個夢想；萌發的沖動；帶著濃濃的稚氣，透著紅紅的笑臉，懷著欣欣的希望，我背上書包，開始飛向夢中的理想。那些花，矮矮的、嫩嫩地隨著陽光雨露的沐浴，伴著微風的撫摸，隨我的童年壹起充滿了希望。
三月，風讓院外的柳枝越來越溫柔的時候，當白楊綻出毛茸茸的酷似桑的揚花，星星般綴滿枝頭，小院的孩子們便仰起小臉，期盼著它快快飛長到手指長短，那鮮嫩的楊葉銅錢般大小，藉著微風在和煦的陽光下悄悄細語，嬉戲的我們便搖著樹，長長的揚花便紛紛墜離枝頭，雨點似的落下，院裏院外壹地揚花。我歡快的跑著去撿拾，母親會洗凈、沸水，涼拌，母親說，揚花去火，開胃，可我並不喜歡那苦苦的味道，但是每年的撿拾卻是我必不可少的功課。
夏天的小院，每當我小小的房間灑滿陽光，我從睡夢中醒來，母親已經拉開窗簾，我揉著眼睛，院外高大的柳樹在溫柔的微風中輕輕搖曳著，像母親的搖籃。還有幾只鳥兒在樹上唱著歌，飄香的花兒在和煦的陽光下展開五顏六色的彩衣，露出醉人的笑容，濃濃的香氣招引了勤勞的蜜蜂和翩翩起舞的蝴蝶。我呆呆的看著蔚藍的天上飄著遊離不定的雲：
“媽媽，妳看雲像不像蘑菇啊”
“媽媽，妳看雲又變成壹朵花了”
我賴在床上不停地問，母親總是說“寶貝，小鳥都來找妳玩了，快起來吧”於是，小院裏有了生氣……於是，今天的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小院，那個早晨，那個充滿陽光的早晨。媽媽在我起床後抱著我的棉被，我跟在身後，來到院子外面的壹間小板房裏，壹個男人手裏拿著個大號的木弓，正在彈著棉花。彈弓就像壹個古箏，在他手裏彈著單壹美妙的音樂。我呆呆著看著，壹下子就喜歡上了那聲音，悠揚的，富有節奏的，伴隨著棉花的味道。滿屋子飄飛著棉絮和塵埃，悄然落滿他的身上。像壹個會走路會說話的雪人。他壹臉靜穆，甚至是專註，靜靜地沈醉在自己創造的旋律之中。
我出神的看著，忘了棉絮鉆進鼻子裏的癢，這時我發現壹個和我壹樣大的小女孩，坐在雜亂的角落裏，小臉臟兮兮的，頭發長而亂，壹看便知是那個男人的孩子，她滿臉羨慕的看著我手裏的零食，時不時的做著吞咽動作。我沒有看到她的媽媽，只是我離開時她跑過來，媽媽示意我把零食給她點，在我遞給她的時候，我看見她的眼睛在棉絮飛舞的光線裏，又黑又亮的閃爍起來。走出幾步，我回頭，看見細碎的棉絮落滿她柔軟的頭發。
我緊緊地抓住媽媽的手，心裏說不出的感覺，因為那個早晨，因為那個充滿憂郁小女孩的眼神，我看到了壹個不壹樣的童年。就這樣，我知道了那個叫“花”的小女孩，和她飛揚在棉絮裏清貧時光。後來，我看見母親把我不穿的衣服拿給花。好多次，我看見花穿著我的衣服，歡快的跑來，母親看見不說什麽，總是往她兜裏塞得滿滿。於是那個夏天，小院裏的友誼，簡單而浪漫，像水晶壹樣被快樂的掌心托住，泛著迷人的光澤。讓我很多年後仍能感到手心的微涼和彈棉音樂那不動聲色地遮蔽生命的薄涼。
二
小院的夏天是宜人的，酷暑難耐的七八月，墻外高大的樹木像大傘壹樣，遮蔽著火熱的太陽，放學回家後母親總是遞過壹杯涼涼的綠豆湯，坐在小院寫作業。在飯香的誘惑中，總是迫不及待地爬到高高的桌子前，看著母親把長長的面條放在涼水裏再挑出來盛在碗裏，放上媽媽自制的肉醬，壹點黃瓜絲，壹點點醋，面還沒撈出，我已垂涎三尺，這時時不時的有人走進小院，拿著蒲扇，母親招呼著壹起吃，來人也不客氣……邊吃邊聊著閑人趣事，壹天的緊張在晚風中飄散。
最喜歡雨後的小院，下過雨的早晨空氣格外清新，花池中，爭奇鬥艷的花兒們，在昨夜的暴風驟雨的洗禮後，抖擻著精神盡情的享受陽光的沐浴。菊花黃的高雅，蘿蔔花紅的熱烈，每片葉子青翠透亮，葉尖綴了露珠，晶瑩剔透，映照太陽的輝煌；沿了花池邊緣的“虞美人”，戴著薄紗般輕柔地“太陽帽”，扭動著纖細的腰肢在微風裏起舞。向上的喇叭花正順著墻壁細細的繩子向上攀爬，堅韌中透著執著，母親的雙手裝點著小院，為簡樸的生活增添著色彩。
假期裏的小院，有了寂寞，母親便借來許多書，在花池邊，在樹蔭下，藉著花香捧讀名著，我第壹次接觸《紅樓夢》第壹次知道外國名著《復活》。讀《三個火槍手》時，第壹次覺得世界上還有那麽壹本讓人頭疼的書。讀《賣火柴的小女孩》的時候，覺得為什麽還有那麽可憐的壹個小女孩……每當我與小夥伴娓娓道來《黛玉藏花》《三國演義》盡管我還不甚了解那麽深刻的含義，但在他們的羨慕眼神中，我把自己當成了壹個與書***舞的精靈。
小院裏的童年灑滿了書香，常常為書中主人公的境遇欣喜或憂傷，有時掩書凝視沈思，讓想象的思緒凝入花的真誠，在遠方的晴空裏彩虹般的閃爍；讓小小的心願在夢想裏沖浪，抵達遙遠的彼岸……閱讀，讓我向往小院外的世界，讓我的思緒自由飛翔，在小院，陽光對我是壹種滋潤也是壹種渴望，渴望我的夢在天宇中穿行，為太陽護航。
三
當蟬兒不再喊熱，柳樹開始泛黃的葉子自枝頭悉悉索索的飄落，小院便是秋天了。母親說，在農村這是收獲的季節。於是我和小夥伴相約去院外站在小山上，層層的麥田，路邊晾曬的玉米。女人紅紅的紗巾似壹團火，在秋風裏燃燒。稍遠處，收割過的地裏壹排排的泥浪，滾滾地湧向天際。湛藍的天空下，大雁排成“壹”字或“人”字歡叫著，掠過院外高高的白楊樹，向南飛去……
秋把小院的陽光染成金色，把天空攀得高遠、深邃，院外的樹木只留下清疏的枝幹給夕陽，秋風讓花兒疲憊、憔悴、雕零，唯有鄰居家的爬墻虎在秋陽下，濃綠的葉子壹天天泛紅，紅成壹面鮮紅的旗幟，在秋風這迎接著每壹個清涼的早晨。而我的桌上，小瓶裏，小盒裏采集的花種，預示著來年的絢麗。
冬天的小院多了壹份凝重，呆在暖和的房間裏，小院便隔在窗外了。當北方風雪呼嘯著打著旋，撲到窗前，退回去，又撲來，雪打在窗上沙沙作響，小院也在寒冷中磨礪著壹種意誌。最讓我激動的是看到風雪的傑作——窗花。那銀色的各式各樣的森林叢生著肥碩的葉片，想象著小院在這片森林中，有小鹿在奔跑嗎？銀色的枝條上該有什麽樣子的鳥，森林下該有壹條清清的溪流吧？
“媽媽，七個小矮人就住在這裏吧”
母親微笑著看著我用手指著窗，是不是也在記憶裏欣喜著自己的童年，是不是也也有壹個承載著美好回憶的小院。我不知道，但是，歲月悠悠，我的小院，同我壹起走過童年，走過四季，那麽普通。現在走過無數高樓大廈，金碧輝煌，我依然向往著小院的生活，那散落在鄉村、城市的小院，正日復壹日，年復壹年，以自己的平凡，默默地為了生活給人們提供棲息之地，給人類以生存，給自然以點綴。
我懷念，童年的那個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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