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天才,這點毋庸置疑。
奈保爾絕對是個高產作家,他壹生寫過的長篇小說、短篇小說集、遊記、散文雜文集有三、四十部之多,並且各種文體,他無壹不精。更是憑借曠古絕倫的遊記在2001年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這在諾獎114年的歷史上絕無僅有。
他在生活上也是個徹頭徹尾的惡棍,這點大家也不用質疑。
奈保爾親口承認是自己的 婚外情 、 嫖妓 與 虐待 毀掉了他第壹任妻子的生活。——“可以說,是我害死了她。”這是他自傳中親口承認的話。
奈保爾還親口承認,妻子因癌癥過世多半跟他的長期虐待有關。說這話時他毫無忌諱,似乎並不後悔。奈保爾曾經直言不諱地對妻子說,自己迷戀上了壹個阿根廷女子。在他妻子過世兩個月後,奈保爾就再婚了。可第二任妻子並不是他的阿根廷情婦,他又另結新歡了。
如果說生活中的渣男特質可以被廣大男同胞們忽視的話,那他的 種族歧視、性別歧視、暴力傾向 就讓他更備受爭議了。
“對於非洲人,妳得用腳去踢,因為這是他們唯壹能理解的。”奈保爾是這麽評價非洲人的。盡管自己是印度裔,奈保爾筆下也從來不對印度人留情。
“女人文筆不成氣候”、“多愁善感和狹隘的世界觀”,奈保爾認為從古至今沒有哪個女性作家可以和他相提並論。
奈保爾還自私、小氣,容易激動。他的阿根廷情婦三次因他懷孕,卻只能三次墮胎,奈保爾還曾經將其打得鼻青臉腫,導致她無法出門。
更離譜的是,奈保爾的諾貝爾文學獎獲獎感言是——感謝妓女。因為有了妓女,奈保爾就不用耗費時間去追求其他女性。追求女性這件事在奈保爾眼裏等於是放棄事業。
那麽,讓我們看看這位“惡棍”是如何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
奈保爾出生在加勒比海島國——特立尼達和多巴哥(當時的特立尼達是英國殖民地),他是印度移民的後代,祖上是英屬印度的契約勞工。雖然他的家庭屬於婆羅門種姓(婆羅門在印度教的種姓制度中負責祭祀),但其父親對宗教並不虔誠,而是熱衷於英國文學。正是在父親的影響下,奈保爾對英國文化充滿向往。
牛津大學畢業後,奈保爾定居倫敦,開啟了其文學創作生涯。1962年獲得毛姆獎,1971年獲得布克獎,1983年獲得耶路撒冷文學獎,1993年獲得意大利諾尼諾國際文學獎,並最終在2001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中的確出現過不少另類(例如,歷史學家蒙森,哲學家歐肯、柏格森、羅素,英國首相丘吉爾,音樂人鮑勃·迪倫),但文學家壹般都是憑借小說、詩歌、戲劇獲獎的。能把遊記寫到拿諾獎的,當真只有奈保爾壹個。我不是說奈保爾的小說不出色(事實上相當出色),而是他的遊記太出色了。他的非虛構類作品,可以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奈保爾的著作將極具洞察力的敘述與不為世俗左右的探索融為壹體,是驅策人們從被壓抑的歷史中探尋真實的動力。” ——這是當年諾貝爾文學獎的頒獎詞。
“不為世俗左右的探索”具體是什麽,我不清楚。從奈保爾的遊記中,“極具洞察力的敘述”我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洞察力” 這三個字,就是對奈保爾作品最為深中肯綮的評價。 可以這麽講,讀了奈保爾的書,讓我對某些事物原本模糊不清、模棱兩可的觀點與結論,突然如撥雲見日、茅塞頓開般敞亮。
舉個例子,就拿我們上海人來說。上海,節奏快,壓力大,上海人本來就沒有多少生活質量可言,特別是居住在市中心“老破小”房子裏的老上海人。可大多數老上海人,仍然不願意把市中心四、五十平的老房子賣了,去郊區置換壹套百來平的電梯房生活。
作為從小在上海長大的我而言,早已司空見慣了。市中心出行、購物等更方便;住了幾十年,搬到郊區會不習慣;親朋好友都在市裏,搬到郊區走動不便;上班遠了,小孩讀書也不方便……妳可以聽到無數個類似這樣的理由。
當然,這些理由都沒錯,都是事實。可這不是本質。
看了奈保爾《南方的轉折》我才明白:老上海人之所以願意蝸居在市中心的破爛小屋,是因為對於那些底層的上海窮人而言,自身沒有什麽本事,還能住在上海市中心,是他們身份確認的唯壹途徑,也是他們唯壹僅剩下的尊嚴。
就像奈保爾在他的書中告訴我們的:對於美國南方的窮苦白人來說,種族即其身份。富人實現自尊的途徑有很多,但窮苦白人的自尊只有來自他的白人血統。這也就是美國南方白人比北方白人更痛恨黑人的根本原因。
天才,絕對的天才。奈保爾,不但是天才,並且博聞強識。從他的《印度三部曲》、《美洲三部曲》、《信徒的國度》、《我們的普世文明》等壹系列非虛構作品中,看得出他對基督教、伊斯蘭教、印度教,乃至佛教、錫克教、耆那教等等都有相當的認識。
別指望奈保爾能說出什麽好話,奈保爾的批判文學可謂尖酸刻薄,極盡嘲諷之能事。對自己半個祖國——印度,奈保爾從批判到憂思,再從憂思到無奈,誰也刻薄不過奈保爾。這就是奈保爾,他對每壹種文明都持批判態度。
於是,我愛上了這個“惡棍”。奈保爾,成了我的心靈導師。
我也喜歡旅行。旅行、看書、寫字(以我的水平實在不敢稱為寫作),就是我畢生追求的目標。關於這點,我絕對不會動搖。我時刻告訴自己,寫遊記就得寫成奈保爾的那樣。
2018年,奈保爾在倫敦溘然長逝。偶像不在,從此再也無法聆聽大師的教誨。 我希望自己也能擁有奈保爾那般的感知能力,用“智力和內在力量”去丈量中國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