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 吳衛新
無論是時裝設計師還是建築設計師,都非常註重色彩的搭配使用。其實作文也壹樣,因為作文源於生活,而生活本身就是豐富多彩的,這就決定了作為再現生活的文字自然不能無視色彩的使用。這在古代詩歌中就可略見壹斑,像“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兩個黃鸝鳴翠柳,壹行白鷺上青天。”“渭城朝雨邑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長天壹色。”這些詩句之所以能名冠古今,色彩化的意象對於構建起意境完美的畫面功不可沒,其實色彩在文字中的作用可不僅於此,其作用還大著呢。
壹、精致地構築精美畫面
很難想象,清壹色的景物會有多麽的單調,多麽的乏味,壹個清新亮麗的畫面會讓人多麽的賞心悅目啊。生活本來就多姿多彩,豐富多彩的畫面會更立體更厚實。
宗璞在《西湖的綠》裏面有這樣壹段文字:道旁古木參天,蒼翠欲滴,似乎飄著的雨絲兒也都是綠的。飛來峰上層層疊疊的樹木,有的綠得發黑,深極了,濃極了;有的綠得發藍,淺極了,亮極了。峰下蜿蜒的小徑,布滿青苔,直綠到了石頭縫裏。在冷泉亭上小坐,直覺得遍體生涼,心曠神怡。亭旁溪水波光粼粼,說是溪水,其實表達不出那奔流的氣勢,平穩處也是碧澄澄的,流得急了,水花飛濺,如飛珠滾玉壹般,在壹片綠色的影中顯得分外好看。靈隱古木參天,處處綠意盎然,到過的人想必都留有印象,可是要將它逼真地還原出來,絕非易事。作家的想象力非常豐富,充分調動感覺器官,運用修辭和色彩的變化,把綠直逼到妳的眼前,迎面而來,讓妳似乎也置身其間,滿眼皆綠。
劉鶚在《老殘遊記》中是這樣描繪大明湖壹處景致的:到了鐵公祠前,朝南壹望,只見對面千佛山上,梵字僧樓,與都蒼松翠柏,高下相間,紅的火紅,白的雪白,青的靛青,綠的碧綠,更有那壹株的丹楓夾在裏面,仿佛宋人趙千裏的壹幅大畫,做了壹架數十裏長的屏風。正在欣賞不絕,忽聽壹聲漁唱。低頭看去,誰知那大明湖業已澄凈得同鏡子壹般。那千佛山的倒影映在湖裏,顯得明明白白。那樓臺樹木,格外光彩,覺得比上頭的壹個千佛山還要好看,還要清楚。這湖的南岸,上去便是街市,卻有壹層蘆葦,密密遮住。現在正是著花的時候,壹片白花映著帶水汽的斜陽,好似壹條粉紅絨毯,做了上下兩個山的墊子,實在奇絕。
在這裏,我們看到的分明就是壹幅秋日山水畫,絢爛多姿,清澈明麗。雖是深秋,如果僅有金黃火紅,略顯單調,所以作者又捕捉到山中的幾抹蒼翠和斜陽裏那條粉紅的白花絨毯,使畫面極其豐富,美不勝收。
老舍在《濟南的冬天》中也同樣是利用青黑的矮松、樹尖的“白花”、鑲有銀邊的藍天、白黃相間的“花衣”等色彩分明的景物為我們勾勒出壹幅讓人心馳神往的'美麗的冬雪圖。
二、巧妙地暗示身份處境
色彩在現實生活中區分度是很大的,也是很講究的,它有極強的暗示性或者指向牲,這也意味著我們既可以透過色彩去解讀生活人物,也可以反過來透過色彩去標註生活人物。透過色彩可以透視心情:逢年過節抑或喜事相迎,必將青睞鮮亮色彩,若有不幸乃至生死別離,灰黑素色極盡渲染;透過色彩可以識別身份地位:帝王將相,豪宅玉府,大多大紅大紫,貧民奴仆,寒舍卑微,大凡灰褐占盡主流。
古代服裝的顏色與身份地位密切相關。壹般說來,金、黃、紅、紫等艷麗之色,多屬達官貴人,青、藍、黑、白等則屬平民。《紅樓夢》中王熙鳳首次出場就打扮成“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系著豆綠宮絳雙魚比目玫瑰佩;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裉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服飾的整體色調“彩繡輝煌”,以金色為主,顯示出她的富貴與奢侈,暗示了她在賈府中的顯赫地位和咄咄逼人的好強性格,很好地暗示了她的虛榮和貪婪。再看看《範進中舉》中張鄉紳的打扮:“只見那張鄉紳下了轎進來,頭戴紗帽,身穿葵花色圓領,金帶皂靴。”“葵花色”“金色”這兩個亮色壹看就是封建上層官僚,其身份表露無遺。
楊終筆下的老王最後壹次來我家時,作者這樣描繪他:“他面色死灰,兩只眼上都結著壹層翳,分不清哪壹只瞎、哪壹只不瞎。說得可笑些,他簡直像棺材裏倒出來的,就像我想象裏的僵屍,骷髏上繃著壹層枯黃的幹皮,打上壹棍就會散成壹堆白骨。”其實“死灰”“枯黃”“白骨”幾個了無生氣的色彩詞語已經暗示老王離死期不遠了,這就是他當時處境的真實寫照。同樣的,因為“祖母死了,父親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禍不單行的日子”,《背影》中的父親著裝是“戴著黑布小帽,穿著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不是黑色就是灰青,其沮喪、傷痛心情和艱難處境可以略見壹斑。
巧妙地運用不同色彩,可以暗示或者表明不同的身份地位和處境,避免了直白的交代,盡顯委婉之美。
三、含蓄地烘托異樣心境
正如王國維所語:“壹切景語皆情語”,巧妙地借助景物和色彩來傳情達意,避免直白乏味,名家們深諳其道,魯迅在《故鄉》中就巧妙地運用灰暗——明麗——灰暗——明麗的色彩交替變化來折射“我”失望——興奮——悲涼——希望的不同心境。
剛開始回故鄉時,因為要賣掉房子徹底告別生養自己的故鄉,自然沒有好的心緒,故鄉的破敗更是讓“我”失望至極。於是作者就選用了“陰晦”“蒼黃”“蕭索”這些沒有生氣的色彩詞語構成了壹個灰暗的畫面來表達自己的心緒。再加上“冷風”“荒村”和瓦楞上當風抖著“斷莖的枯草”等意象的呈現,讀者的心也壹同悲涼起來,能感同身受“我”的失望心境。
等到母親提起閏土時,“我”壹下子又回到那個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暫時的失望頃刻間就被興奮與快樂所代替,所以筆下的畫面馬上變得明麗起來:“深藍的天空中掛著壹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壹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深藍”“金黃”“碧綠”等鮮亮的詞語把前面的陰霾壹掃而光了。
發現自己兒時的好夥伴閏土生活異常艱辛,並且與自己有了很深的隔膜,兒時的白面西施也變得尖刻貪婪之後,“我”的心緒又重新打回了低谷,告別故鄉時,特意選在那縷縷斜暉裹挾著惆悵的“黃昏”,兩岸的青山也都裝成了“深黛”顏色,灰素色中我們看到了他們離別時的悲涼心境。
但是“我”畢竟是個理性的要求上進的知識分子,對未來應該充滿希望,所以結尾處我們又看到了壹個明麗的畫面:“我在朦朧中,眼前展開壹片海邊碧綠的沙地來,上面深藍的天空中掛著壹輪金黃的圓月”,期間蘊含的是作者美好的心願。
《故鄉》壹文作者就是這樣來巧妙地運用色彩的變化來烘托不同情境下的異樣心理感受。 《我的叔叔於勒》中也有兩處極為精彩的景物描寫:“我們上了輪船,離開棧橋,在壹片平靜的好似綠色大理石桌面的海上駛向遠處。”“在我們面前,天邊遠處仿佛有壹片紫色的陰影從海裏鉆出來,那就是哲爾賽島了。”因為美夢希望俱在,所以心情大好,壹望無垠的海面是綠色的;當真相無情地出現美夢破滅時,海面則換成了紫色的陰影,壹明壹暗的兩個色彩,著墨不多,卻很好地點染了菲利普壹家的不同心境。
同樣,《羚羊木雕》中的“我”因為尷尬和難過就透過冷色的月亮來渲染:“我壹個人慢慢地走在路上。月亮出來了,冷冷的,我不禁打了壹個寒戰。”莫懷戚《散步》中的我因為母親又挺過壹個冬天感到很開心,其用色是鮮亮的:“這南方初春的田野,大塊小塊的新綠隨意地鋪著,有的濃,有的淡;樹上的嫩芽也密了;田裏的冬水也咕咕地起著水泡。”而魯迅《風箏》壹開篇就這樣描寫冬天:“北京的冬季,地上還有積雪,灰黑色的禿樹枝丫權於晴朗的天空中,而遠處有壹二風箏浮動,在我是壹種驚異和悲哀。”放眼望去,壹片灰黑色,了無生氣,全是因為弟弟的全然忘卻無法獲得寬恕而極其沈重使然。
總之,運用色彩性的景物描寫,不但可以構建起精美的畫面,暗示人物的身份處境,含蓄地烘托不同心境,文字更加的靈動精美,而且可以使文章張弛有度,盡顯節奏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