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寧辭典
鄧詩鴻
大江東去……，聚吳風楚韻於長江之腹
夏商殷周，賦“乾道變化，各正性命……”
秦皇漢武，鑄“野無遺賢，萬幫鹹寧。”①
吳楚的風，漢唐的月，眉批著詩經、周易
楚辭和漢賦；吐納千年，內外兼修
又上善若水，厚德載物———
此去：長風浩蕩，千山渺渺，萬物俱寂
君子隨流賦形、淡泊明性，百姓潮起潮落
逆水行舟，黯然於壹江煙火……
楚辭作為河床，漢賦是適合憑欄的後院
《九歌》《天問》《離騷》《九章》……
巨浪掀起，令群峰俯首、萬世吟詠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但壁立千仞，群峰高聳，萬壑危崖
讓屈子形銷骨立、浮世獨醒，領受
曠世的孤獨與悲憤；離去，又愴然顧盼
憐惜蒼生；傲骨和淚水拔節的聲音
讓江水，又悄悄擡高了幾分———
江水繼續在漲。它從雪山奔來，劈開浮世
攜帶著朝露，去日苦多；打濕杏花春雨江南
打濕英雄的鎧甲，和王冠；打濕青銅之尊
五行之器、興亡之鼎；也打濕浪遏的飛舟
青花的祭酒，虛擬的故國，和淩霄壹賦的詩篇
故壘西邊，小喬的羽扇，纏綿著周郎的綸巾
舟自橫，人佇立，劍自空濛
有愛焉識，雨雪紛紛；但為君故，沈吟至今……
詞語的硝煙，壓彎了流水，和三國
內心的暗傷，在哪壹片浪花中蟄伏、閃躲
江面上還有什麽在放浪……？壹葉蘇子的醉舟
踏著虛無的韻律，借壹曲《念奴嬌》懷古、諷今
壹定還有不為所知的命運，被壹條江無限拉伸
半江弱水，目睹妳華發早生。入地千丈
卻無處藏身；紅塵千年，卻入世無門
只好寄居於半江漁火，壹身清霜
和壹劫余波，吟頌著《水調歌頭》
談笑間，失手將壹江宋詞和驚濤打翻
而壹場浪漫主義的宿醉，是否約等於
兩行秋雁，壹枕遺恨，和壹彎殘月？
千年的長風，吹動闖王的馬蹄
也吹動金盔胄甲、滿腹玄黃
吹動繽紛的月色，和星辰；吹動壹座山
嶙峋的傲骨，壹首詩的典雅，與憐情
讓壹條大江的柔波，從此空留遺恨
“極目山河空淚血，傷心萍浪壹身愁。”
殊不知千古英雄，早已被江水壹壹眉批———
君不見大水湯湯，煙雨微漭……
關於流水與天門的糾紛，這屬於千古閑愁
壹陣陣溫柔的碧波，於天門中斷處
未經許可，便縱身壹躍，慷慨赴死
仿佛閃電，和雷霆。中斷的流水
在楚江次第打開……；惟楚有才，於斯為盛
這是荊楚大地的氣魄，與胸襟；孱弱的流水
泣血的嘶鳴，仿佛詞語鍛造的黃金
——在低處提煉真身。它的錚錚鐵骨
和石破天驚，從此認識了渺小的巨大
山水即吾心。多少青山和詩句，踉踉蹌蹌
撲向流水，抵達壹個個看不見的內心
就像此刻：我感到大地微微顫動壹下，壹顆心
也跟著顫動了壹下，潤物無聲的力量
成就邊塞笙鼓，漢字的馬群；成就
漁舟唱晚，和蘇子的詞牌；也成就了
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沈沈楚天闊……
壹朵浪花輕輕躍起，又復歸於平靜
大地上依然人來人往，不驚動壹片月色
壹陣漣漪與壹片驚濤，被安排在途中相遇
他們手牽著手，從不分離，構成了遼遠的故國
和大地；波光瀲灩，岸芷汀蘭，當時光輕啟
萬物俱寂，美與美在交織，心邂逅心
他們互為錦瑟，和琴弦；如果我按下心跳
長江就停止驚濤，詩詞中的留白
必將被壹行白鷺所替代，壹行白鷺
不知楚漢，和魏晉，代替壯闊的高天
拍打著唐詩的帝國，和宋詞的落日
如果我說到鄉愁，江水便停止洶湧、浩蕩
壹尾魚，深陷於壹汪古典的流水，探出頭
露出淺淺的酒窩，和受驚的雙眸
於蒼茫暮色中，劈開潮汐，溯流而上———
請原諒我的遲到和無知，壹條江已經代替我
守望千年；我來時已軀殼殘破、滿目蒼涼
風吹江山，風吹浮世；也吹動妳，和我
壹顆逝去多年的心，開始定神
在詞語中，調試著吳風楚韻；我試圖模仿流水
閃了幾下；當紅日躍出天門，壹縷霞光
瞬間就洞穿內心的紅塵；隨後又拐了幾個彎
踉蹌壹下，但靈魂在不斷漏水，傷口在崩岸
我已然無處藏身……。幸好有私自下凡的明月
陪我品赤壁、登九宮；沐隱水、臨太乙②
“白雲深處宿，壹枕玉泉聲”；偶爾桂花沽酒
竹林結廬，獨釣寒秋，坐等遠遊的歸人
我知道：“朋友，要用壹生才能回來……”
這高天壯闊之地，我生來是妳的浪花、倒影或夢境
藉此明月東升，魚躍夔門；作為冒名頂替者
多情應笑我，華發早生；當我捧著妳的楚辭
或者漢賦，深深地跪下去，上闋仍然姓唐
下闋依舊稱宋；秋風猶在，芳草紛飛
蘇軾的大江，依然在擁吻著李白遠去的帆影……
星垂平野闊，壹望大江開……；大江
被我從窗外壹抹桂花的馨香中，輕輕推開
落霞折疊著帆影，流水倒映著白鷺
碧波搖曳著月暉；仿佛大夢初醒，美人初妝
——多麽美妙的恩賜，和饋贈
巨大的闔閭背景之下：任賢使能，施恩行惠，
高讓雄圖。我不配成為隱士，內心的裂縫
被她的美壹壹撫平；尾隨著壹株桂花
或者楠竹，進入妳不朽的中流
藉此鳳凰涅磐，眾鳥高飛，大江奔騰……
飛翔的姿式，掀起潮水，卷起颶風
推開千山，推開大江，與天空
我反復聽過它的聲音，熱烈、豐盈、飽滿
高過驚濤，低過謙卑，恒久而堅韌
再壹次被大地深愛和喜悅；壹定有更微小的事物
值得我們熱愛和贊美，比如壹顆螺絲
壹枚鐵釘，壹朵浪花，或者修辭
他們用汗水洗濯了美，向萬物感恩，和致敬
讓飽受汙染的靈魂，重新受洗……
盈袖的暗香，在長風中生長著，茂盛著
溫潤而明凈，並在碧波中，蕩漾———
萬物自有其低垂之美，那些揮汗如雨的詞
構成了荊楚大地上，千年不改的巍巍之誌
和遠方，或者更遠方，壹座不斷流動的城
並於黎明前，隱身於壹首詩細小的偏旁
我確定沒有再次眺望大江，大江
已在詩篇中，次第打開———
滔滔江水東去，文明在吸附、吐納……
美與美在彈奏、追逐；當我乘風
穿過詩經、楚辭和漢賦……，領受著
萬物變遷之美；壹江逝水，托舉出山川、大地
田園和村莊，我必須再次向妳躬身
請允許我洶湧、戰栗……剔除風暴和雷霆
世界弱水三千，作為其中壹滴
妳是我恒久的河流，永世的今生，與故土
時光浩蕩，歲月靜美，風屏住了呼吸
我必須以楚辭為梯，漢賦為欄；唐詩為柱，
宋詞為檐，在心中重築壹座望江樓
讓汗水和比喻高過目光，穿過風雨
壹並匯入永流，從此脫胎換骨———
大江東去……，大江盛放出安邦之鼎，瑰麗之珠
大地上的王冠，引領著東方的吟頌，與飛天
註：①引句為鹹寧古出處。
②此處皆為鹹寧風景名勝。
此詩獲2014年12月26日中國詩歌學會主辦的首屆中國鹹寧世界華文詩歌大賽壹等獎並摘取50萬元獎金，同時此詩還鐫刻於鹹寧市十六潭公園古城墻上永久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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