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翻完《了不起的蓋茨比》的最後壹頁,我莫名其妙的回憶起壹年前的壹個秋夜閱讀果戈理《涅瓦大街》的情景。當我在涅瓦大街迷人的街燈和喧鬧的人群中目睹壹個純真又孱弱的年輕人的激情被現實的荒謬徹底擊碎的時候,我感到壹種難以名狀的情緒,這令我無處遁形。書中的主人公,庇斯卡遼夫以其全部的生命追求壹瞥而來愛情,但是迷人的姑娘卻變成了不可理喻的妓女,於是他對美的追求反而嘲諷般的把他推向了生命的盡頭。然後,我在那個有點慌張的夜晚裏得出了壹個結論:不要試圖棄拯救任何人。因為這個世界上,不會有太多的人希望在藍色的天空下不斷的延展夢想,包括愛情在內,無奈的具有理想性質的向往與改變他人的試圖總會變得蒼白和荒謬。然而這種結論在《了不起的蓋茨比》面前重新變成了不可名狀的乏力與單調。
有人說菲茨傑拉德向我們昭示了美國“爵士時代”充滿泡沫般的浮華現實中的幻象,然而我卻似乎只看到了蓋茨比在他那盛大的派對中,在那絢爛燈火照耀下的觥籌交錯中,在那無數富豪和耀眼明星互不相識的假惺惺的暢談中,緊張的向著大海方向湧動與生命逆流反叛的沖動,壹股永遠等待的沖動。
每天,蓋茨比都會在大海的邊緣向著這種等待發抖,不管夜色有多麽溫柔,不管黛茜的身影離他多麽的迫近,他能做的只是伴著他身後那閃耀的城堡式的豪宅,沈重的呼吸以及永恒的孤獨。最終,只有蓋茨比唯壹的朋友尼克理解了他的等待。也許,應該說菲茨傑拉德理解了人群中的等待。雖然菲茨傑拉德隨後也把這種等待拋諸腦後,墜入不可遏制的失敗中,他終究沒有辦法化解掉等待那難言的孤苦與焦慮。但當蓋茨比荒唐的被手槍打死的壹刻,他筆下的尼克傷感坐在了蓋茨比無數次去過的海灘上緬懷著那個久遠的,未知的世界。在他無限的悵惘中,蓋茨比的夢也已經飄散,在依稀的人聲鼎沸的幻覺中,只有蓋茨比消逝於這個混沌的世界,留下的是逆水行舟後的倒退,還有他鎮定而緊張的等待愛情與夢幻的孩子壹樣的眼神。
尼克還回想起了青年時代那令人激動的返鄉的火車。我們有理由懷疑,蓋茨比的靈魂並沒有在漫長的等待結束之後回家,但那黃昏之後,那些聚集在幽暗車站上純真的問候與相互依戀,還有寒冬的黑夜裏向奔馳的火車兩邊遠方無限伸展的所有歸鄉人的雪,就在蓋茨比死後似乎可以讓我們意識是到什麽才是靈魂中最重要的部分:那種對未實現夢想的執念。
最後也沒能到達的地方,最終也沒能牽手的人,永遠都會勾起妳無窮無盡的思念。即便在後來的人生中妳認識到自己已經不再需要曾經夢想的那些,或者自己如今擁有的已經更多,妳當年的夢想依舊會在某個深夜不定期的反復將妳折磨。
遺憾的是,雖然我們全部都聽見了“嚴寒的黑夜裏雪車的鈴聲”,也都看見過“聖誕冬青花環被窗內的燈火映在雪地上的影子”,但是在經過了許多年後,我們不會把它們與蓋茨比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碼頭後令人心醉的綠色聯系起來,也不再有勇氣重復當年的夢想,甚至不願提及。正因為如此,我們最終都會站到了現實的壹邊,我們得到的是相對容易滿足的物質生活和看似安穩的人生浮動,而蓋茨比,那個了不起的蓋茨比,則會永久的站在我們的對岸,憂傷但並不哀怨的註視著等待的哀歌無盡地包圍古老的悲劇,那些在無數個世代重復在無數人身上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