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看到家鄉那壹堆堆金黃的玉米棒子時,那些關於玉米的充滿酸甜苦辣的往事又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我記得我上小學的時候,有壹次饑荒,有壹大家子。壹天兩頓主要是野菜湯、糠餅、高粱面,這樣的飯幾乎吃到沒下壹頓。
壹個秋天的日子,當我媽媽在地裏幹活時,她暈倒了。她被生產隊長送回家休息。放學回家,看見面黃肌瘦的母親躺在床上,說不出話來。我心裏清楚,媽媽的身體之所以會變成這樣,不是疲勞,而是饑餓。因為,每次吃飯,媽媽總是讓我們兄弟姐妹,爺爺,爸爸先吃。有時候菜被我媽吃完,剩不了多少,我媽就吃剩菜,或者就著壹點炒面吃,然後就下地幹活了。時間久了,她的身體自然就垮了。看到母親憔悴的面容,我心裏有說不出的難過。
放下書包,我像往常壹樣提著籃子去生產隊的豆田裏找豬草。路過壹片玉米地,看到玉米桿上的大玉米棒子,突然產生了邪念——偷點玉米棒子做給媽媽吃。於是,我來到壹片豆田,壹邊用鐮刀割苦菜和灰草,壹邊想著如何偷到玉米,順利帶回家。因為生產隊怕有人偷玉米,所以每塊玉米地都有人看守。
很快籃子裏就裝滿了豬草。我回到玉米地,看見舅舅背對著我睡在棚子裏。我環顧四周,發現沒有其他人,於是我提著籃子溜進了玉米地裏。我的心怦怦直跳。但是看到鼓鼓囊囊的玉米棒子,想到餓暈了的媽媽,就忘了看這個,摸那個。我仔細看了看壹顆又大又肥又嫩的玉米,我用力把它從玉米稈上掰了下來。玉米穩穩地落在我手裏。我仔細觀察到這種玉米的外皮是綠色和黃色的。脫下外套後裹了壹層內衣,除了內褲,還披了壹件嫩綠色的紗裙。當我撩起紗裙,撩起它的金毛,露出它紅白相間的果實,粒粒晶瑩。我壹口氣擰開八根玉米棒子,把籃子裏的豬草倒了壹大半,小心翼翼地把玉米棒子放到籃子裏,然後把豬草壓在上面,用胳膊搖了搖籃子,感覺玉米不會露出來,然後從玉米地的另壹端悄悄溜出來,繞到豆田,帶著籃子從高高的豆田上滑了下去。籃子裏的豬草散落在地上,我也沒在意去撿。
回到家,我悄悄告訴正在做飯的姐姐,我偷了生產隊的玉米。我妹妹嚇得捂住了我的嘴。我說:“快煮給我媽吃,不然我媽餓了怎麽辦?”妹妹雖然又急又怕,還是把玉米剝了,和我壹起放進了鍋裏。
玉米熟了,我讓姐姐端給媽媽吃。我跑到院子外面看風,因為我怕我媽吃玉米的時候有人來我家,太可怕了。誰知,我媽壹見玉米,不但不吃,還罵姐姐不懂事,竟敢偷生產隊的玉米。姐姐哭著出去了。我只好進屋跟我媽撒了個謊:“看玉米的爺爺聽說妳餓暈了,特意讓我帶回來給妳做點吃的。”我媽半信半疑。我把玉米放在手中。我媽媽可能相信了我,或者她太餓了。她把它撿起來,嚼了起來。我看了既高興又擔心。
多年以後,當我把這件不光彩的事告訴別人時,我總是感到羞愧和不安。
生產隊收割完玉米,割下的玉米稈堆在田裏。每天下午放學,我和弟弟就提著籃子來到玉米稭稈堆前,壹根壹根地翻,希望能找到露出來的玉米稭稈,或者那些沒有成熟籽粒就被丟棄的玉米稭稈。令我驚訝的是,我還能摸到大部分籃子的玉米棒。幾天後,我們搜遍了生產隊所有的玉米稈,連剝了兩鬥多的玉米粒。媽媽把它磨成面粉,或者做成玉米粉全家人吃,或者蒸成玉米粉餅給我學校做幹糧。
在那個饑荒年代,玉米幾乎成了家裏的“救命”主食。但由於經常吃玉米做的飯,胃裏極度不舒服,甚至壹看到玉米做的食物,胃裏就會有酸水的感覺。
最後希望農村實行土地承包責任制,終於家裏有了足夠的糧食,遠離了完全靠吃玉米生活的窘境。後來我考上了師範,畢業了,參加了工作。我遠離了家鄉,遠離了土地,不自覺地忘記了玉米,忘記了這些和玉米有關的往事。
承蒙玉米豐收,回到家鄉,只見玉米稈在田埂上釋放著我生命最後的底色,濃濃的炊煙仿佛在祭奠逝去的英雄。他們也許無法用語言描述,但我能壹個個感受到“波瀾壯闊的人生”。可惜我不是歷史學家,否則我可以把它們寫進無盡的歷史;可惜我不是滾色的藝術家,不然我可以用手去畫,或者用相機拍壹張“最後的照片”。站在這片曾經芬芳的田野上,我只能在腦海中回憶。
住在縣城吃玉米不容易。對玉米的熱愛更加強烈。如果每年能吃到玉米,也不過是親戚送的幾根玉米棒子,或者老家的哥哥哥哥送的幾根玉米棒子,然後煮熟。有時候,老婆會買壹些玉米棒子來做飯,但是吃不到小時候玉米的甜。
然後,每年國慶假期,我總會回老家,陪爸爸和哥哥去玉米地掰玉米,聊聊家常。
去年“國慶”假期,我像往常壹樣回老家掰玉米。但是,因為沒有爸爸陪著,我總覺得手裏拿著壹根沈甸甸的玉米棒子。
今年“國慶”假期結束後,我沒有回老家,自然也沒有掰玉米。雖然心裏會想到掰玉米,但更關心的是已經過世的父母。
看到微信朋友圈裏朋友曝光的玉米照片,突然讓我想起了關於玉米的辛酸往事,想起了和親戚壹起在玉米地裏幹活的情形,想起了曾經救過我壹命的玉米。
想想就眼眶濕潤。不知道是因為後悔偷了玉米,還是因為感激玉米救了家人的命,還是因為在墳墓裏思念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