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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半農詩歌賞析:《教我如何不想她》

劉半農(1891年5月29日-1934年7月14日),是近現代史上中國的著名文學家、語言學家和教育家。名復,字半農,江蘇江陰人。是我國現代語言學的奠基者。

在當代中國詩人中,劉半農先生正是這樣壹位卓越的詩人。或者不如說他是壹位開拓者——壹位作為“五四”時期新詩園地中早春的壹個拓荒者,在新詩的語言、內容、形式和格律等方面做出了壹系列的重要變革。他的詩因充沛感情而顯得厚重,又借助想象和隱喻的翅膀而變得靈動。如果說,豪放不羈的詩人通過筆下的文字任由詩歌的精靈歡舞不眠,又以仿若傳教士般的虔誠地去喚回激情和熱忱。

他的詩作往往是其真情實感的自然流露,我很喜歡他在1920年9月4日在倫敦寫的《教我如何不想她》這首詩:

天上飄著些微雲,

地上吹著些微風。

啊!

微風吹動了我頭發,

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戀愛著海洋,

海洋戀愛著月光。

啊!

這般蜜也似的銀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水面落花慢慢流,

水底魚兒慢慢遊。

啊!

燕子妳說些什麽話?

教我如何不想她?

枯樹在冷風裏搖,

野火在暮色中燒。

啊!

西天還有些兒殘霞,

教我如何不想她?

詩歌,永遠都是我內心的宗教和精神信仰。壹般來講,詩不是事實的敘寫,而只是壹種情致的表達。劉半農的這首詩正是其情感的極致表達。這首詩歌采用細膩的筆觸描繪了遠在大西洋彼岸,在異國他鄉的遊子們強烈的思念祖國和家鄉的情緒,情真意切,含情脈脈。對於我們這些在異國他鄉求學的學子來說,這種感受體會的或許更加深刻。

“月光戀愛著海洋,海洋戀愛著月光。”這是多麽輕柔的詩句。詩人在詩歌中巧妙地把“我”和祖國的關系,比喻為“月光”和“海洋”、“花”和“水”、“魚”和“水”的關系,這是親密的須臾不可分離的關系,是可以融化壹切的“戀愛”關系。詩人正是以這樣熾烈的“想她”之心去“想國”。

最妙的還是那個“她”!多麽偉大的創意!多麽神奇的想象力!多麽濃郁的情感!正如美籍華裔學者趙元任所指出的那樣:“‘她’可以是男的,可以是女的,代表著壹切心愛的他、她、它。”“她”,多麽偉大而多情的詞匯,含蓄而多情,溫柔而纏綿,無法想像我們的生活中如果有了這個詞匯的缺失,那該是怎樣的枯燥和無味。叛逆、抗爭、攖犯、顛覆、變革、超越等詞匯,加上出人意料的語言、豐富而獨特的意象,令他的詩歌具有壹種預言家和巫師才獨有的撼人氣勢。

感謝劉半農先生,至少給予我們現在對“她”尚有無限的想象力!

毫無疑問,詩人有著深厚的古典文學功底,

在第壹小節裏,詩人用多情的筆觸試圖為我們描繪這樣的壹幅場景:天空明凈,大地寬闊。天空的白雲飄飄蕩蕩任意東西,有“微風”有“微雲”,吹亂了詩人的頭發,吹亂了詩人的心緒。在那路途的遠方,遊子靜靜地眺望山河的那端,那遙遠的故鄉,這淡淡的思鄉之情,也仿若那不定的白雲,飄忽而過,只余壹抹苦澀。

他對詩歌的能量有著驚人的自信:“月光戀愛著海洋,海洋戀愛著月光”。這看似信手拈來的美麗短句,其中蘊涵的神韻與智慧,信念與意識,是其生活體悟的結晶。支撐起寥寥數語的是壹位大詩人浩闊而宏富的精神宇宙。借景傳情,化用古典詩句是詩人的“拿手好戲”。君不見第二小節,月掛中天,銀色的月光鋪滿了海面,“月是故鄉明”,又好像聽到詩仙太白的醉吟“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 “蜜也似的銀夜”,這是怎樣的契合與纏綿不舍,人性化的語言,詩樣的描述,造就的是更深的觸動與殷切的思念。

到了第三、四節作者緩緩展開,作者滿目所見盡是水上落花,水底遊魚,甚至還有那傳信飛燕,詩人可曾聽到燕子帶來家鄉的消息?原來飄忽不定、孤苦無依的還有我啊。“無可奈何花落去”這又該是怎樣的失落感!殘冬將盡,冷風、枯樹、暮色、野火、殘霞,“枯樹”、“野火”對得很有特色,使“冷”與“熱”即詩人的苦悶與焦灼相輔相成,互為烘托。把殘霞比喻成野火而不是烈火,也更符合詩人遊子的身份,並使人聯想到春風,從而多少寄寓了詩人的壹些希冀。整首詩意境氛圍由淡而濃,情感節奏由輕而重,使內容主旨由淺入深。春夏秋冬,無論季節如何變化,都無法阻止對“她”的思念。冷的風和天邊的殘霞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在詩人最冷的心靈感受中,暗藏著對祖國深深的愛。

或許我可以嘗試下對詩歌有更多的遐想和理解——是詩意的,還是片面的,是深刻的,還是膚淺的?這些都還不得而知。只想說壹些想說的話,似乎就覺得很快樂呢!

很早就接觸到中國詩歌。並總能讓我沈醉癡迷——當然往往詩人們都有饑寒交迫的黎明——這是屬於那個時代人們***有的記憶,從溫暖織物裏面醒來的我無權重復吟誦他們的淚水。我只是想要去體味下詩人的心境,感受那過往的時間裏的記憶。

這該是壹首與眾不同的詩歌。“她”真的是壹個美好的充滿無限詩意與意境的詞呢!“她”是誰呢?讓我居然如此眷戀!是“微雲”吧?浮蕩天際任意東西,這該是怎樣的自由自在!是“微風”嗎?總是恰到好處的吹動我的頭發,吹皺壹池春水,心緒似乎都不壹樣了呢!也許是“海洋”是“月光”這般蜜也似的的夜裏,月光和海洋會癡癡的戀著想著,連水汽都帶有蜜糖也似的味道!或許都是。從來沒能想到,僅僅是壹個字就能包含無限的意味與遐想,這該是多麽多情而溫柔的詞匯,連想想都會覺得多情溫暖的。有時也不知道內心是什麽樣的容器,壹直覺得堅硬的內心,碰到這樣的詞匯也會變得柔軟。劉半農先生當真是壹位魔術師吧,覺得這世間太過冷漠幹涸枯燥無味,所以要為這世間添壹抹明媚纏綿的暖色。像是那滋長的記憶。家鄉的法式梧桐下的斑駁的樹影,還有那略嫌潮濕的小城氣候,街頭花園搖擺的秋千,那樣驕傲熱血肆意揮灑青春的少年們在追逐嬉戲……生命真的很美好,那樣多情的夏天,梧桐樹的樹影,破碎的陽光斑點,似乎想到了那少年在時光裏的倒影。

我會想起更多。像是那夜光裏彌漫的未知,失去了最為鮮明的輪廓,枯樹,暮色,孤獨又寂寥。像是伊斯坦布爾那種憂傷起來的悲涼人間,如同昏暗房間墻壁上掛著的陳舊的有過戰爭的繪畫作品。但是詩人並不沈郁在這樣的氛圍中。因為這樣的夜幕下,有野火,有殘霞,隱隱作痛,呼之欲出的是那樣熾熱的激情!——“教我如何不想她!”像極了某個絢麗晚霞的背景下,響徹的是《笑傲江湖》的滄桑旋律。或者是至尊寶走向遠方那落寞的而有堅定的身影。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多麽濃郁內斂的情感!

枯樹、冷風、野火、暮色、殘霞,正是這些意象將這種情感升華到極致,周圍的、世俗的、未得的、背負的、對峙的、恐懼的、想念的、眷戀的、信仰的、喜愛的、期待的……就像那升到天空的禮花在夜色下絢爛的綻放。“教我如何不想她!”真是妙語。我不會押韻,也學會了淡忘,只是在書中看到這樣的語句,那個神秘的“她”字還是會偶爾的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也有過這樣的心路歷程呢?有過感性,有過激情,有過失意,親吻過陽光,擁抱著大地,穿著黑色的風衣,踽踽在冰冷的馬路,讓夜風撕扯狂野的躁動。也會看到天亮的那壹刻,早晨的太陽就那樣的躍起,帶給我怎樣的希望。我享受著這近乎重生般的洗禮。張開雙手,任陽光透過手掌,透過年華,透過我的靈魂。是呵!教我如何不想她!即使在異國他鄉,孤獨求學,每天太陽還會從那個方向生氣,在那個方向落下,連陽光的溫度似乎都壹樣呢!

就是這樣壹首充滿靈性和想象力的詩歌,每每讀起都會有不壹樣的感受。此番看來《教我如何不想她》正是用這樣飽滿、真誠的文字繾綣低語。讓我知道,遊子思鄉之苦,心靈迷惘的困擾,在無序的時代,依然會有如同劉半農先生的這樣的詩歌給我勇氣,在通往精神的巴別塔的路上,也融入塵土,混跡市井,感知五味雜陳,吐納自如。原來那些看似平淡卻日子本身質地的光陰,不招搖,不逐流,也不沈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