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微月對楓林,
分付鳴箏與客心。
嶺色千重萬重雨,
斷弦收與淚痕深。
王昌齡詩鑒賞
這首詩大約作於王昌齡晚年赴龍標(今湖南黔陽)
貶所途中,描寫聽箏而引起的感慨。
首句寫景,描繪了三個意象(孤舟、微月、楓林)。
我國古典詩歌中,素有借月光寫客愁的傳統。而江上見月,月光與水光交輝,更易觸動客子的愁情。而“孤舟微月”也是寫的這種意境,“愁”字未明點,是見於言外的。“楓林”暗示了秋天,也與客愁相關。
這種闊葉樹生在江邊,遇風發出壹片肅殺之聲。“孤舟微月對楓林”,集中秋江晚來三種景物,就構成極淒清的意境,上面的描寫為箏曲的演奏創造了壹個典型的環境。此情此境,只有音樂能消解異鄉異客的愁懷了。“分付”即發付,安排意。彈箏者於此也就暗中登場。“分付”同“與”字照應,意味著奏出的箏曲與遷客心境相印。“水調子”(即水調歌,屬樂府商調曲)本來哀切,此時又融入流落江湖的樂人(“流人”) 的主觀感情,豈能不引起“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遷謫者內心的***鳴呢?這裏的“分付”和“與”,它們既含演奏彈撥之意,其又將景色、箏樂與聽者心境緊緊相連,使之融成壹境。“分付”雙聲,“鳴箏”疊韻,使詩句鏗鏘上口,富於樂感。詩句之妙,恰如鐘惺所說:“‘分付’字與‘與’字說出鳴箏之情,卻解不出”(《唐詩歸》),所謂“解不出”,正是說它可意會而難言傳,言有盡而意無窮。
次句剛開始描寫箏曲,三句卻提到“嶺色”,似乎又轉到景的描寫。其實,這裏與首句寫景性質不同,可說仍是寫“鳴箏”的繼續。也許晚間真的下了壹陣雨,使嶺色處於有無之間。也許只不過是“微月”如水的清光造成的幻景,層層山嶺似乎迷蒙在霧雨之中。
無論是哪種境況,對遷客的心情都有陪襯烘托的作用。
“千重萬重雨”不僅寫嶺色,也兼形箏聲;不僅是視覺形象,也是聽覺形象。“千重”、“萬重”的復疊,給人以樂音繁促的暗示,對彈箏“流人”的復雜心緒也是壹種暗示。在寫“鳴箏”之後,這樣將“嶺色”
與“千重萬重雨”並置壹句中,省去任何敘寫、關聯詞語,造成詩句多義性,含蘊豐富,連通了視聽感覺,令人低回不已。
彈到激越處,箏弦突然斷了。但聽者情緒激動,不能自已。這裏不寫淚下之多,而換言“淚痕深”,造語形象新鮮。“收與”、“分付與”用字有異曲同工之妙,它使三句的“雨”與此句的“淚”構成譬喻關系。意喻聽箏者的淚乃是箏弦收集嶺上之雨化成,無怪乎其多了。這想象新穎獨特,發人妙思。“只說聞箏下淚,意便淺。說淚如雨,語亦平常。看他句法字法運用之妙,便使人涵詠不盡。”(黃生評)這首詩從句法、音韻到通感的運用,頗具特色,而且都有益於意境的創造,渾融含蓄,而不顯露,《詩藪》稱之為“連城之璧,不以追琢減稱”,可謂知言。
整理:zhl201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