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丁尼生·沖擊,沖擊,沖擊》經典詩文賞析
沖擊 ,沖擊, 沖擊
在妳寒冷的灰石上, 哦大海!
我願我的舌端能表達
我的思想——它起自中懷。
幸運啊, 那漁民的男孩,
他和妹妹在玩耍時高聲嚷!
幸運啊, 那少年水手,
他在海灣裏小船上歌唱!
那些壯美的船只繼續朝
山腳下它們的港口行進;
哦, 多願能接觸壹只消失了的手,
聽壹個沈寂了的嗓子的聲音!
沖擊, 沖擊,沖擊,
在妳巖石的腳下, 哦大海!
但那已消逝的最後的歡樂之日,
將永遠不會為我歸來。
(鮑屢平 譯)
《沖擊, 沖擊, 沖擊》 (又作《拍岸曲》) 這首小詩, 雖只有四節十六行, 卻是丁尼生極著名的作品。該詩大約作於壹八三四年春。
當時丁尼生的好友哈拉姆逝世不久, 丁尼生心上的創痛猶新。 壹天早晨, 詩人在兩排開著花的籬笆間行而行, 壹個時期以來壹直壓抑在心的“往日的歡樂不再歸來”的悲哀與摯友辭世帶來的隱痛接踵襲來,滿腔的苦悶與傷悲倏然迸發,遂成此絕唱。在這形象鮮明、感情真摯且聲韻鏗鏘的十六行詩中,詩人通過對海邊景象與漁家子歡樂生活的描寫,襯托出胸中對過去日子和失去了的友情的深深緬懷。
全詩從總體上采用了對比的手法,把永恒與暫時、青春與衰老、存在與虛無高度集中地排放到壹起,詩意濃縮,主題突出,藝術效果形象生動而又余味無窮。詩的壹開頭,便深沈有力地描述了大海對“寒冷的灰石”的撞擊,也就是“永恒”對“暫時現實”的撞擊,隱喻用得巧妙而冷峻。特別值得玩味的是,第壹行詩很有節奏地壹連用了三個“break” (沖擊、擊碎),這不僅可以讓人聽出大海那“嘭—嘭—嘭”鏗鏘而又規律地拍岸的濤聲,而且可以使人聯想到浪花在灰巖上擊得粉碎的鮮明形象。遺憾的是,壹旦譯成中文,便很難完整地表現出原詩的這種魅力了。不管是譯作“拍岸,拍岸,拍岸” (《英美名詩壹百首》,孫梁譯)、 “撞,撞,撞”(《英國文學史》,梁實秋著),還是象前面譯文中譯為“沖擊,沖擊,沖擊”,都不能與“break”原意的生動與形象化相比,這恐怕應算是“譯詩難”的壹個突出的例子。詩的第二節寫漁家子那美妙的青春生活,妳看他“高聲嚷”著與妹妹無憂無慮地嬉戲追逐;妳看他傲立在“海灣裏小船上”引頸高歌,唱得何等開心……在這對漁家少年美妙青春與歡樂生活的贊嘆與羨慕之中,詩人那種對青春歲月的懷念之情自然是不言而喻了。所謂“弦外之音”,這便是正解。第三小節對比鮮明:那些“壯美的船只”仍壹如既往地行進在“山腳下它們的港口”,而往日那只常接觸的手已經消失,往日那個聽慣了的嗓音也已沈寂……細細品來,真有“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無窮余味呢!最後壹節,詩眼。在那壹次又壹次永不停息的海浪的沖擊之下,大海的永恒吞沒了過去,吞沒了那“最後的歡樂之日”。青春、友情、光陰、歡樂,都壹去不返了,唯有大海,將永遠在那“巖石的腳下”沖擊,沖擊,沖擊……即寫詩人那種對美妙青春與歡樂日子的緬懷及其因失落而產生的惆悵之情,真實自然,不能不打動每壹位入詩的讀者。詩的結尾與開頭,以大海波濤的拍岸之景及對“永恒大海”的贊羨之情遙相呼應,使全詩顯得緊湊、完整,並使人仿佛看見詩人在大海邊久久佇立、默默思索、最後又蹣跚而去的情景,詩人之“詩外的我”也活生生地站到了讀者面前。被稱做“抒情詩的天才”的丁尼生的藝術功力,由此也可見壹斑了。
(曉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