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影子很危險
這受雇於太陽的藝人
帶來的最後的知識
是空的
那是蛀蟲工作的
黑暗屬性
暴力的最小的孩子
空中的足音
關鍵詞，我的影子
錘打著夢中之鐵
踏著那節奏
壹只孤狼走進
無人失敗的黃昏
鷺鷥在水上書寫
壹生壹天壹個句子
北島《界限》
我要到對岸去.
河水塗改著天空的顏色，
也塗改著我，我在流動．
我的影子站在岸邊，
像壹棵被雷電燒焦的樹．
我要到對岸去．
對岸的叢林中，
掠過壹只孤獨的野鴿．
向我飛來
北島 開 鎖
我夢見我在喝酒
杯子是空的
有人在公園讀報
誰說服他到老至天邊
吞下光芒？
燈籠在死者的夜校
變成清涼的茶
當記憶斜坡通向
夜空，人們淚水渾濁
說謊——在關鍵詞義
滑向劊子手壹邊
滑向我：空房子
壹扇窗戶打開
象高音C穿透沈默
大地與羅盤轉動
對著密碼
破曉！
洛夫《煙之外》
在濤聲中呼喚妳的名字而妳的名字
已在千帆之外
潮來潮去
左邊的鞋印才下午
右邊的鞋印已黃昏了
六月是壹本很傷感的書
結局如此之淒美
——落日西沈
我依然凝視
妳眼中的壹片純白
我跪向妳向昨日
向那朵美了整個下午的雲
海喲，為何在眾燈之中
獨點亮那壹盞茫然
還能抓住什麼呢？
妳那曾被稱為雪的眸子
現在有人叫它
煙
洛夫《海之外》
海在最鹹的時候我才發現
那蹲在巖石上想心事的人
絕對不是那種說藍就藍了起來的
晚雲
他的茫然
在燈塔裏亮著
再也不能以仰姿泅回去了
因那嵌在沙灘上的背印
已整個被夕陽卷走
他暗地把遠洋沈船的地點
畫在鞋底
――壹九六七年二月二十五日
洛夫《邏輯之外》
妳知道河流為甚麽要緊緊抓住兩岸
因為它們只有壹種死法
盡管渡船在兩者之間沒有選擇
我們寧可分配到壹枚燒夷彈
而不願聞落日的焦味
活著就註定吃那要命的十四行
翻到最後壹頁還有他媽十四行
這是公墓，其中僅埋葬壹個人的聲音
回響在心中，鷹旋於崖上
倘若是芒刺，就讓它與血相愛
倘若是罌粟，就讓它在唇上微笑
詩人的存在哲學就是不想死
洛夫《灰燼之外》
—寫於1965年
妳曾是自己
潔白得不需要任何名字
死之花，在最清醒的目光中開放
我們因而跪下
向即將成灰的那個時辰
而我們什麽也不是，紅著臉
躲在褲袋裏如壹枚贗幣
妳是火的胎兒，在自燃中成長
無論誰以壹拳石榴的傲慢招惹妳
便憤然舉臂，暴力逆汗水而上
妳是傳說中的那半截蠟燭
另壹半在灰燼之外
張棗 鏡中
只要想起壹生中後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來
比如看她遊泳到河的另壹岸
比如登上壹株松木梯子
危險的事固然美麗
不如看她騎馬歸來
面頰溫暖，
羞慚。低下頭，回答著皇帝
壹面鏡子永遠等侯她
讓她坐到鏡中常坐的地方
望著窗外，只要想起壹生中後悔的事
梅花便落滿了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