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闿運在《論唐詩源流》答陳宛之問中說:“張的《春江月夜》用的是“西洲”體式,對大家來說是孤立的、獨特的。李賀和商隱掩飾自己的新鮮感;宋詞、元曲為支流,宮室亦巨。”這段話有兩個關鍵詞,壹個是“衡爵”,壹個是“宮體”。這首詩出自宮體,張的筆法讓《西州》這首清商老調煥然壹新,實在可圈可點。但宮體就是宮體,這首詩充其量只是宮體的“巨”或“孤”。脫離了王闿運原有的話語語境,把他所謂的“孤體詩”變成全唐詩的“橫體詩”,壓倒杜麗、王維、白居易、高岑,真是開了幾千年詩史的玩笑。至於引用聞壹多的評論,更離譜的是把這首詩拿在了唐詩的“巔峰”。聞壹多在《唐詩隨筆/宮體詩救贖》開篇就說“宮體詩就是宮體詩,或者說是以宮體為中心的艷情詩”。宮中無論什麽詩詞,依舊是初唐的音色。他們哪裏能被盛唐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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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歌體《春江花月夜》是樂府的尚青屈體嗎?《武聲歌》的舊名並非張所創,也非張壹人所撰。然而,在《春江花月夜》這首詩下面,今天的大多數人只知道這首。詩的題目可以看作是壹個完整的詞組,是由春、河、花、月、夜五個詩歌意象組合而成的。“月亮”是其中最重要的壹環。將這五個意象連接起來,形成壹個相互依存的有機整體,構成壹幅完整的《春江花月夜》畫面,是老題目的要求。
“春潮在連海平,海上明月生。”
詩的開頭,詩人勾勒出壹幅春江花月夜的畫面:春潮連海,潮中生月。明月升起在冉冉的水平面上,但他用的是出生的“生命”,仿佛月亮是由無盡的泉水孕育出來的,充滿了新的生機。月亮那麽高那麽亮,江邊到處都是月光。他接著寫了關於月光的文章:
“我隨波逐流千裏,江邊無月處。河水繞著方甸流,月光像霰壹樣照在花林上。霜在空中流動,妳飛不起來,但妳看不到汀上的白沙。天上無塵,天上有孤月輪。”
月光隨著河水在春天的袁野周圍流動,微微照在開滿花的樹上。“霰”不是雪,沒有雪花大,也比雪花亮;不是凍雨,不像凍雨那樣濕冷,而是小冰晶。半空中“霜不知不覺飛”,河岸兩邊“白沙看不見”,白天世界的五顏六色都被過濾掉了。“江上天無塵”,也沒有塵埃。皎潔月光下的宇宙,只有夢幻,神話,空靈。毛主席詩詞中“山舞銀蛇,原蠟象馳騁”也是這種手法。它從壹個大的地方捕捉色彩和書寫風景,指揮和呈現壹幅壯麗的畫面,這也充滿了偉大和現實的動態感。張的畫面是由近及遠想象出來的,很空靈朦朧,又很寧靜。從《孤獨的月輪》開始,張對景物產生了移情作用,他的筆墨從單純而“無我”的景物描寫轉向了自己的遐想:
“誰第壹次看到河邊的月亮?江悅年初什麽時候拍的照片?人生代代不息,江月只是年年相似。不知江月在等誰,卻見長江送水。”
“誰第壹次看到河邊的月亮?江月年初什麽時候拍的照片?”這兩個連續的問題所追求的無限宇宙意識和生命轉瞬即逝的感覺,我們都很熟悉。與張同時代的,也擅長長歌。對聯“年年花相似,歲歲人不同”可以作為這裏的註腳。但張和畢竟不同。史書對他的生平記載不多,但可以確定的是,他是揚州人,與何、張旭、包融並稱“吳中四士”。《舊唐書》上說,這四位都是在唐中宗神龍年間以“美言名語”而出名的。而張到玄宗天寶時還活著。從這些零散的資料中,我們大致可以推斷,張和何的年齡相差不大,人生經歷也沒有太多的起伏?。否則,在這個唐力王室中,人們正在爭先恐後地制造宮廷政變,而局勢又處於動蕩之中,他們不會留下更多他的痕跡。
所以,他的性格並不悲觀。“生生不息,代代相傳,江月只是年年相似。”每壹個個體的生命都是有限而短暫的,但放大到整個人類的存在,就和宇宙萬物壹樣漫長。“生生不息,代代相傳”的人生,就像每年只有相似的明月。只有在那個盛世,人生觀才能如此豁達自在。
用這樣的人生觀重新審視月亮,卻又覺得這壹輪孤獨的月亮可憐。每壹年,在天空中徘徊,似乎總在等壹個人,卻壹直等不到。每年只能看壹條河向東流。“不知江月待誰,只見長江送水。”明月有怨,江水無情,引出了後半段遊子妻別離愁別恨:
“壹片白雲悠悠來,青楓浦愁。今夜誰的船是平的,何處思念月樓?”
這四句話,寫的永遠是離開悲傷。“白雲”與“平舟”遙相呼應,其飄忽行蹤難以確定。“青峰浦”和“嶽明大廈”聯系在壹起,壹樣敏感,壹樣容易讓人擔心。同時與“江月”這條主線緊緊扣在壹起。“誰家”和“哪裏”這兩個詞,在前後句裏的意思是不壹樣的,壹勞永逸,因為離開悲傷就多了壹個討厭的地方。詩是搖曳的,其中涉及更多的曲折:
“可憐樓上徘徊,應照留人妝鏡。玉壺的簾子卷不起來,卻被刷回鐵砧上。此時不相識,願中國月月照妳。”
這六句話是關於明月樓上想女人的。皎潔的月亮在她的樓前徘徊,月光灑在梳妝臺上,讓她被眼前的景象感動,觸動了內心。她想趕走討厭的月光,可偏偏月光“滾不走”又“刷回來”。“卷”和“劃”是兩個非常癡情、惆悵、迷茫的動作,女性的思維形式和方式在這兩個動詞中變得非常生動。她倒在了月光帶來的相思裏,與紛擾的月亮毫無關系,只好說:希望中國每個月都照耀著妳。
作者在這裏插了壹段旁白:“鴻雁飛得太長,魚龍潛入水。”鴻雁再怎麽飛,也飛不出月亮的光影;魚再怎麽跳,也只是激起幾個浪——沒用。“寸在魚腸,心靠鵝足”只是壹個夢想,魚鵝根本完成不了傳遞消息的任務。所以,對思婦樓回歸的向往,是壹種長遠的眼光;相對而言,遊子的鄉愁也是壹種由來已久的感情:
“昨夜閑池夢,窮春半不回家。春天河水流走,河塘落月西落。斜月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
即使在夢裏,我也想回去,但是做不到。河流在春天流淌,流走的不僅僅是自然的泉水,還有遊子的青春、快樂和憧憬。河池中的月亮西斜,寓意月色漸淡,襯托出旅人的憂傷與孤獨,也有夜不成眠之說。海霧遮月的朦朧,正好對應月亮前面的河潮;碣石和瀟湘之間無盡的長路,其實根本就不是路:碣石在北,瀟湘屬於南;碣石是安靜、堅定、冰冷、堅韌的石頭,根本不能動;瀟湘是壹片靜謐、纏綿、悠揚的流水,只能按照既定的軌跡流淌。“生生不息,代代相傳”的豁達突然消失了。在這些後來的詩中,遊子思念妻子,天各壹方,消息隱晦,但心情絕望。
所以詩人的情感最終沒能落地,只好歸結為“不知多少人月歸,月搖滿江樹”,帶著殘月的余暉,落在河邊的樹上。單看詩,“落月撼情”這壹句真是天才的手筆,物化了人們因這壹輪滿月而欣喜若狂的狀態,卻又盡顯神韻。但作為全詩的結語,相比之前的“海上明月* * *潮”,似乎氣勢下降了不少,反響也不過去。
《春江月夜》以整個月圓之夜的時間順序為主線,從明月的誕生,空中孤月輪,樓上徘徊,斜月中藏海霧。圍繞著月亮的內核,張展開了壹系列的意象,如江潮、月光、海浪、流水等等。他展示的畫面很優雅,虛實結合,濃淡不錯。全詩改成了九韻,節奏也相應地有了節奏感和回旋,唱得輕柔緩慢。
清代徐增在《二安碩唐詩》中這樣評價這首詩:“用生法,壹字壹句吐出春、河、花、月;結體消法,逐字整理春、河、花、月。.....這首詩,像壹條環環相扣的骨骼鏈條,接連不斷,讓讀者的眼睛無法直射,無法橫射,無處尋其脈絡。‘春江花月夜’這幾個字各有所托。”徐增的這段話,可以解釋這首詩的好處。
張努力創造出夢幻、唯美、古樸的意境,無疑是成功的。張如果用詞精煉,音韻符合文學情境,也是成功的。徐增提到的這首詩的優點在於布局,這是壹個技巧問題。此前樂府多為五言短體,張開創了優秀的七言長歌,是對我國詩歌發展的重要貢獻。他和劉希夷壹起提煉、格式化、文學化了長歌的味道。
但這也是壹個技巧和制度的問題。雖然《春江花月夜》與之前的同名作品“意境與意趣”完全不同,雖然詩中對永恒的時間和無限的空間的想象在當時頗為新穎,但每壹次層與層之間的押韻轉移,都沒有完全脫離“關於女人的流浪思考”的傳統內容和主題。單從形式上看,這首包含了許多名句的詩,難免有修辭作秀之嫌。
從唐代到元代,這首詩幾乎不受重視,也不無道理。當代文史學家程考證,此詩在現存的十種唐詩、唐雜事小說、宋代和唐、唐《百家詩選》、《唐詩年譜》、《元唐寅》等中未見。而且從唐代到明代的20多種詩書,沒有壹個字提到。最早記載這首詩的書是郭茂謙的《樂府詩》。
郭懋謙《文選》存在諸多問題,這是當代許多學者註意到的。這本選集的權威性受到了質疑,我們就不去管它了。比起詠懷的題材,這壹首怎麽可能打得過李白的《飲酒求月》?李拍了拍杯子說:月亮什麽時候會出現在天上?我停下來喝壹杯問問!多麽灑脫的氣勢!就連劉禹錫的“八月十五日桃園戲月”,“光凝長寒,此時立於最高山”,高遠開闊,張也不及。從風格方面就更差了。《春江花月夜》怎麽打得過《琵琶行》?說張是唐詩沒有錯,說春江是壓垮整個唐朝的孤篇就太擡舉了。
清代學者何商在《酒園詩話》中說了這樣壹番話:“春江花月夜是名篇,細看,劉希夷的《易道》也是壹種作品。這是唐朝的開始。而和何是同時站在同壹起跑線上的,他們站在最開始,編者很粗心。我讀了這首詩來祝賀書記。若雲真開,境界新,我情願放在開頭,祝賀勝二。”賀尚的意思是,這首詩有它的優點,但仍然是初唐的回聲,並沒有體現出我們普遍認同的盛唐的博大、開朗、積極向上的風氣。因為張和何是同時代的人,把他列入盛唐就草率了。唐詩作品只有在盛唐時期的何才能見到。
通讀聞壹多先生的《宮體詩贖》全文,他對這首《春江花月夜》的評價其實是非常客觀中肯的。這首詩首先完成了對粉嫩宮體詩的救贖;其次,它為盛唐即將到來的詩風吹響了號角。所謂“詩中之詩”的正確理解是“宮中之詩”,所謂“峰上之峰”只是“宮中之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