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文體學的興起與新批評的衰落不謀而合。與新批評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文學文體學,在前者衰落之時卻能蓬勃發展,可能有兩個主要原因。首先,文學文體學用現代語言學理論武裝了自己。其次,壹些文學文體家采取了比新批評更靈活的立場。他們雖然反對把自己的作品當作社會文獻和歷史文獻,但並不拋棄對作品背景的理解。利奇曾明確表示:“要想對每壹個例子進行透徹而富有成效的分析,就必須了解每壹首詩的背景,包括作者的生活、文化背景、社會背景等等。”(Leech,1969:vii)與新批評相比,文學文體學雖然重視文本,但壹般不排斥作者,有的可以站在讀者的角度考慮問題。此外,文學文體學作為對傳統印象主義批評的修正和補充,填補了新批評衰落留下的空間,在語言文學教學中發揮了巨大作用。
文學文體學是語言學和文學批評之間的橋梁,它關註的是作者如何通過語言的選擇來表達和強化主題意義和審美效果。語言學理論和方法只是幫助這個學派分析的工具。他們並不局限於采用某壹特定的語言學模型,而是根據分析的實際需要選擇壹種或幾種適用的語言學模型(參見利奇,1969,威多森,1975,特納,1973;Leech和Short,1981)由於他們的目的是幫助文學批評而不是幫助發展語言學理論,他們只關註與主題意義和審美效果密切相關的語言特征,所以在語言描寫的系統性方面往往比較薄弱。許多語言學家或來自語言學家的文體學家認為這樣的文體分析是不純粹的。在他們看來,文體學應該有助於語言學的發展。不難看出,文學文體學很容易被傳統批評家所接受。大多數文學文體家把對作品的闡釋和對語言的描述有機地結合起來。他們往往反復閱讀作品,找出與主題意義和審美效果相關的語言特征,然後運用恰當的語言學工具分析和描述相關的語言結構,明確其文學意義。在這樣的文體研究中,描寫和解釋的過程是不可分的;所描述的是通過閱讀和解讀發現的與文學意義相關的語言現象,而語言分析的過程往往能強化或修正解讀結果。
自20世紀70年代初以來,功能文體學蓬勃發展。“功能文體學”是“系統功能文體學”的簡稱,指以韓禮德的系統功能語言學為基礎的文體學派。韓禮德是功能文體學的創始人之壹。1969年,他在意大利舉辦的文體學研討會(Halliday,1971)上讀到了壹篇很有影響的論文《語言功能與文學風格》。本文提出“語言功能理論”是文體研究的壹個很好的工具。所謂“語言功能論”,是指“從語言在我們的生活中起著壹定作用並服務於幾種共同需要的角度來解釋語言結構和語言現象”。韓禮德區分了語言的三種元功能:表達說話者經驗的概念功能;“人際功能”表達說話者的態度、評價和交際角色之間的關系,“語篇功能”組織語篇。這三種元功能相互關聯,構成了語義層或“意義潛勢”。韓禮德運用概念功能範疇的及物性系統對威廉·戈爾丁的小說《繼承人》的文體進行了詳細的分析(詳見沈丹,1997;張德祿,1999)。
韓禮德的論文是系統功能文體學的經典之作。它有兩個特點。首先,他的語言功能理論打破了傳統的文體與內容的界限。任何語言結構都有其特定的語言功能。韓禮德明確指出“任何領域都存在風格”。他區分的表達經驗的概念功能,屬於文學文體學不關註的“內容”範疇。將文體學研究延伸到這壹領域,有利於揭示人物生活活動的本質和觀察世界的具體方式。另壹個特點是它的系統分析。韓禮德對《傳承者》中傳遞過程的類型和數量、參與者的類型和數量以及環境成分的類型和數量進行了詳細的分析和精確的統計,並以圖表的形式系統地說明了分析和統計結果,使人壹目了然。這種分析的系統性是基於其語言模型的系統性。
韓禮德之後,許多功能文體學家采用及物性模型系統地分析了文體的語義層次。至於人際功能,功能文體學家壹般從分析語氣、情態、人稱、表達態度的形容詞和副詞等入手。探討文本所反映的信息的發送者和接受者之間的關系(作者/敘述者、人物和讀者之間的關系),以及他們對體驗內容的立場、態度和價值判斷。值得壹提的是,如果功能文體學研究戲劇或廣播采訪等實際會話中的人際功能,這些研究很可能因其分析對象而被歸為話語文體學。至於語篇功能,功能文體學家關註的是主位結構、信息結構、句子間的銜接和語篇的主位意義之間的關系。
早期的功能文體家壹般專註於特定的功能範疇;比如重點看作者對熟練人稱代詞的選擇,或者重點看作者對屬於語篇功能的主位結構的選擇。然而,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功能文體學家關註幾個層面的同時分析,以及它們如何相互作用形成文本風格的整體特征,從而表達和加強主題,塑造人物形象(見Birch和O'Toole,1988)。
系統功能文體學的另壹個顯著特點是它強調語言、語篇和社會語境之間的關系。系統功能文體學認為語言是壹種社會符號,話語受制於情景語境。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強調情景語境作用的系統功能文體學在關註社會語境的學術氛圍中取得了長足的進步和發展。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功能文體學家開始關註語篇語言與權力的關系以及意識形態之間的相互作用,這自然有助於社會、歷史和文化文體學的發展。就語法模式而言,許多文體研究應歸類為系統功能文體學;但從其研究目的來看,應該屬於社會歷史文化文體學。同樣,有些文體學從分析對象上看屬於語篇文體學,但采用的分析工具是系統功能語法。換句話說,系統功能語法對文體學的影響已經超出了系統功能文體學的範疇,成為壹種廣泛使用的文體分析工具。就文體學的發展而言,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是以話語文體學的興起為標誌的。話語文體學是指壹種采用話語分析和語用學模式以及話語分析進行分層的體裁。自20世紀80年代初以來發展迅速。話語文體學在兩個方面不同於其他文體學流派。第壹,註意對談話和雙方溝通過程的分析。誠然,近年來話語文體學註重對文學文本(而非生活中的實際對話)的研究,但即便如此,話語文體學的分析重點仍然是戲劇、小說和詩歌中的人物對話,獨白或巴赫金理論中的各種對話關系。另壹個特點是,話語文體學的分析對象是句子之上的單位,比如對話中話輪之間的關系和規律,句子之間的銜接,或者話語各成分之間的語義結構關系。
話語文體學主要來源於以下分析日常對話的模式(見Toolan,1990:273-274):
1.人類學方法中的會話分析。它關註社會結構中雙方的互動,尤其關註為完成交際任務而產生的言語模式,如發起會話、結束會話、輪流發言、修正、接收、設計、理解、展示等。在《小說文體學》壹書中,圖倫運用了會話分析的壹些概念來分析福克納的小說《去吧,摩西》中人物之間的對話。在分析中,他還借鑒了其他話語分析模式,尤其是Grice的會話合作原則作為基本模式。這是許多話語文體學家的共同點,他們壹般會根據需要采用不同的分析模式。
2.以伯明翰大學的辛克萊和庫特哈德為代表的伯明翰話語分析。它借鑒了韓禮德的等級和範疇(句子-從句-短語-詞-語素)的語法層次模型,建立了五層次模型(類-類段-會-說步驟-行為)。這個模型被用來分析教師和學生之間,醫生和病人之間,或者律師和證人之間的日常對話。為了分析戲劇(和日常對話),伯明翰大學的伯頓把這個模型的頂層“類”改成了“回應”,並做了其他調整。她在分析戲劇時,特別註重“話步”的層次,從“開場話步”、“支持話步”、“挑戰話步”的對比中來看人物之間的地位和權力關系。
3.基於Goffman提出的“面子”概念和Brown和levinson提出的“禮貌”概念的分析模型(Goffman,1981;布朗和利維森,1987).該模式將言語行為與社會學和社會心理學聯系起來,認為人們在對話中應註意采取壹些策略來維護自己、他人或受話者的形象。話語文體學家可以通過揭示對話中采用的不同禮貌策略來解釋人物之間的復雜關系(Simpson,1989: 170-183)。
4.基於Grice會話原則的模型。Grice認為人們在會話中壹般遵循四個合作原則,即數量原則、質量原則、關聯原則和方式原則。會話雙方都使用這些標準來產生或推導各種會話含義(Grice,1975)。這是話語文體學家在分析戲劇和小說中的會話時常用的模式,他們特別註意分析人物話語中包含的各種會話含義。Pratt等人也借鑒這壹模式來分析敘述者與被訪談者之間的互動(Pratt,1977)。
除了借用分析日常對話的模式,話語文體學家在分析小說對話時也發展了自己的模式。福勒運用巴赫金的對話理論分析了狄更斯小說《艱難時世》的復調性質。韋伯也分析了狄更斯《艱難時世》中的語言風格,但他更關註反映說話人態度和判斷的情態系統的作用。通過分析主要人物的語言情態特征,他揭示了人物不同的意識形態和世界觀。許多話語文體學家也註意分析文學文本的語義結構。
總的來說,與功能文體學家相似,話語文體學家更註重語言描寫的準確性和系統性,註重展示或檢驗所采用的語言模式的可行性(從這個意義上說,可以歸為“語言文體學”)。話語文體學也緊跟時代潮流,越來越強調文本與社會歷史語境的聯系,主張超越文本審美價值的討論,將註意力轉向文體特征與階級、權利、意識形態的關系。這無疑促進了社會史/文化文體學的發展。在20世紀90年代,功能文體學和話語文體學仍然保持著相對強勁的發展勢頭。持形式主義立場的文學文體學受到文化批評的強烈沖擊,盡管它在語言和文學教學中仍然發揮著積極的作用(Thornborrow,1998)。
就文體學的發展而言,90年代的突出標誌是歷史/文化文體學的蓬勃發展。自20世紀80年代初以來,受法蘭克福學派和馬克思主義結構主義,特別是福柯思潮的影響,越來越多的文體學家不再把語言看作是壹種中性的載體,而是壹種意識形態的物質載體。文本不再被視為反映意識形態的簡單鏡子,而是意識形態和社會結構的產物。進而影響意識形態和社會結構。他們認為這是壹種辯證的生產關系,語言和社會語境相互制約、相互實現、相互建構,加劇了社會的各種不平等和不公正。從這個角度來看,文體學的任務就是揭示和批判語言中包含的意識形態和權力關系。
英國文體學家伯頓是社會史/文化文體學的創始人之壹。1982,她發表了壹篇當時被認為相當激進的文章,文章中她提出西方人生活在壹個階級壓迫、種族歧視、性別歧視的社會。後浪漫主義古典文學很大壹部分掩蓋了矛盾和壓迫,為統治階級的意識形態服務,而文學批評,尤其是文體學,通過對這些文體的分析和欣賞,成為服務於統治意識的幫兇。伯頓呼籲文體學家審視自己的研究,弄清楚它是為壓迫性的統治階級意識服務,還是挑戰它。她認為文體分析是理解通過語言建構的各種“現實”的有力方法,是改造社會的工具。她的文體分析明顯不同於傳統的文體分析,因為它的重點是探索文本如何構建自己的虛構現實。
伯頓的立場在社會/歷史和文化文體學中頗具代表性。壹些學者認為這個學派有兩個分支。壹個是以福勒為首的批判語言學,另壹個是馬加比倡導的歷史文獻學。批評語言學興起於20世紀70年代末的英國東安格利亞大學。1979福勒和他的同事克雷斯&;霍奇出版了兩部宣言性著作:《語言與控制》和《作為意識形態的語言》。該書首次提出了批評語言學的名稱,並闡述了這壹學派的基本立場和方法。批判語言學家認為語言結構和社會結構有著密切的關系,他們把語言視為社會話語。他們註重分析各種文本中包含的階級觀念、權力關系、性別歧視等各種意識形態,尤其是新聞媒體的語言結構。這些意識形態在語言表達上帶有烙印和偏見。他們使用的分析工具主要采用韓禮德的功能語法。批評語言學在20世紀90年代發展迅速,在英國、荷蘭、澳大利亞、德國、西班牙、奧地利等國都有市場。
麥凱布倡導的歷史文獻學影響不大。他們強調社會歷史語境在語言研究中的重要性,關註壹些關鍵詞語在歷史發展演變中的語義變化,註重單個詞語在文本解讀中的作用。這種註重單個詞的歷史語文學,與註重分析模式和語言模式的當代文體學有壹定距離,但與英國的新批評密切相關。在分析立場上,主要受英國文化研究的影響,以及歐洲大陸的語言文化和福柯思潮的影響。他的研究基地是蘇格蘭的斯特拉斯克萊德大學。他的影響力有限,嚴格來說不屬於文體學。
總的來說,西方文體學經歷了壹個世紀的發展,其間經歷了很多挑戰,最著名的是對Fish的狂轟濫炸和強烈批判,1973史密斯。雖然對文體學的挑戰往往帶有偏見和激進,但它能促進文體學家進行反思,認識到文體學的局限性,並努力改進。文學發展的動力有兩個特點:壹是以社會史/文化文體學為代表的跟風傾向;但多頭齊頭並進。不同的阿爾巴尼亞風格學家競相發展,新的風格流派不斷形成。如語用文體學、文學語用學等。
西方文體學的大本營是英國國際詩學和語言學協會,該協會創辦了《語言與文學》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