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個
聽，夜風細細穿過森林。
妳看，地平線上最亮的星星，更像妳的眼睛，泡在水裏，閃閃發光。
寶貝，妳的到來給我和妳爸爸帶來了春天最綠的喜悅。壹個新生命的誕生，壹個我和妳父親愛情延續的結晶。我在手術臺上很痛苦，但心裏滿是幸福的圈圈。
妳生在荷花盛開的季節，雲淡風輕。當妳喊著“呱呱”落地的時候，第壹場太陽雨在明媚的六月開始了。妳父親高興地說，這是壹場幸福的雨。千畝山川如鏡，妳的到來，風，為妳飛揚；雨，為妳鼓掌。
妳柔軟的小身體被護士抱到妳父親身邊。這個高個子男生心慌意亂，不知所措。他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妳濕漉漉的胎發，眼睛明顯濕潤了。因為營養不良，妳大壹只有五斤八兩。妳的瘦讓我們心疼。
妳伸展四肢，扭動小腦袋，匆忙尋找最安全最溫暖的地方。
於是，我俯下身子，就像壹位永恒的母親，輕輕呼應著妳的低喚。
二
妳的壹點壹滴，我用手中的禿筆壹壹留下時間的痕跡。
寶貝，妳在搖籃裏睡了三個月。妳媽出生的時候，妳爺爺沒日沒夜的睡了兩個晚上。在搖籃周圍，妳的祖父精心雕刻了許多栩栩如生的動物。對於這些雕刻，我不知道妳爺爺用刀子割了多少傷口。在那些殷紅的顏色中，誰能說得清是不是流淌著妳爺爺的新鮮血液？
鄉下蚊蠅那麽多，怕被咬，睡不安穩。妳爸傻傻的光著膀子，用蒲扇驅趕蚊子咬胳膊。他壹廂情願的相信，有他在身邊，妳就不會被蚊子打擾。
我坐在旁邊，靜靜地為妳織壹件毛衣。雖然我的手心濕得握不住鋼針，雖然我從不鄙夷這樣的手工，但我還是壹如既往地用愛為妳編織。
我給妳織了壹件又壹件毛衣，讓妳十幾歲的時候，櫃子裏的毛衣還滿滿的。
六個月後，妳學會了爬行，七個月後，妳開始長出第壹顆乳牙。妳爸爸和我都清楚地記得，妳第壹次學中文，妳第壹次用溫柔的聲音說出“爸爸媽媽”，那聲音像天籟壹樣甜美，感動得妳爸爸和我熱淚盈眶。至今，我們都愛甜蜜地回憶。
三
我壹直很喜歡臺灣女詩人張秀雅的《小白花》。“小白花，像壹個無辜的拿著奶杯的孩子，灑得到處都是。當風吹來的時候，小杯子傾斜了，溢出了壹些。”
寶貝，壹想到妳美麗的錯誤，打翻的牛奶，媽媽就忍不住笑。白天妳造成的所有煩惱現在都沒有了，我的心變得很幹凈。
自從妳學會了走路，我們就不敢炫耀家裏的陶瓷和花瓶了。所有對妳有害的東西都被妳父親藏在高高的櫃子裏。
家裏不再整潔，沙發上全是妳來這裏的腳印，剛剛拖過的地板是妳灑的牛奶和果汁。家裏亂七八糟的，有點沮喪。然而，當我看到妳膽怯的眼神和內心，我的心瞬間變得柔軟。面對妳清澈的眼神，我和妳爸爸別無選擇，只能投降。
四
寶貝，妳還記得妳上學的第壹天嗎？
我和妳爸爸激動了好幾個晚上，商量了好幾個晚上，最後慎重決定把妳放在離家最近的幼兒園。
開學前壹周，我忙著給妳買書包，買新衣服，買新鞋。我選擇了壹次又壹次。我想為妳打扮成花園裏最帥的男孩。
妳父親笑我擔心，其實他並不緊張。他找了壹摞書，去書店買了很多鉛筆，甚至早早給妳買了鋼筆。
上學那天，我和妳爸爸牽著妳的手，微笑著開心地向路人點頭，炫耀。
我壹個人回到空蕩蕩的家，不知所措。妳在家的時候，我覺得妳很麻煩，很累贅。現在妳離開了我的視線，我不習慣。站在屋子中間，突然想起妳穿的褲襠褲，擔心妳能不能自己脫下來上廁所，擔心妳能不能適應學校生活。最後我還是壹個人躲在妳幼兒園門口的樹下，偷窺了妳很久，直到放學的鈴聲把妳送出校門，我才暗暗松了口氣。
五
就像壹夜之間，寶貝，妳長大了。
昨天，或者今天，我擡頭和妳說話，我驚訝地發現，妳竟然比我高了壹個頭。嘴角長了壹層又薄又密的絨毛，鼻子周圍有幾顆紅色的小疙瘩。
心裏有點驚訝和疑惑。寶貝，不管媽媽怎麽不承認時光的滄桑，妳，終於，自己成長為壹個年輕人。
十歲時，妳第壹次接觸到死亡。祖奶奶僵硬的屍體停放在老房子裏。妳拉著我的手，輕聲問，媽媽，奶奶去了天堂，再也不回來了。我們想念她，不得不在夢中相見，對嗎？
哦，寶貝，妳知道嗎，我當時太激動了，妳對我對生活的感受有這樣的詮釋。
半年後，我們搬進了新房，妳卻不幸對油漆過敏，住進了醫院。每天檢查，化驗，打針，吃藥，自己默默承受。像個成年人壹樣，妳壹直理智地安慰我們。
哦，寶貝，妳知道，妳爸爸和我因為妳而開心。
妳病好了，像小鳥壹樣快樂。妳說妳從現在開始壹定要健康，不要再看到妳爸爸和我長出白發。
傻孩子，我們的黑發，不去怎麽見妳的好時光？
六
窗外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下起毛毛雨，沙沙地下著，像小時候養在紙箱裏的蠶，爬在壹大片桑葉上。
我推開妳的門，妳蜷縮著，臺燈開著，書掉在地上。我拿起那本書，裏面裝著壹朵康乃馨和壹個小字；今天是母親節。我不知道怎麽向我媽表達。我只願我的母親和父親在我心中永遠健康。
哦，我的寶貝，妳又觸到了我最柔軟的地方。
我輕輕地關上門。
院子裏的野薔薇和書中的康乃馨交織在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