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壹條順暢流動、通暢無阻的河流,我們從來不去關註它,也不去註意它,這是人和動物的天性;。如果我們需要關註什麽,我們的意誌首先要遇到挫折,經歷某種沖擊。相反,壹切違背意誌、阻礙和抗拒的事情,也就是壹切不愉快、不幸的事情,總是會立刻、清晰、直接地吸引我們的註意力。全身平安,我們壹無所知;但是,當壹平方英尺被鞋子夾住的時候,我們不去想整體的成功,只想要那些不斷煩擾我們的細節或者事情。鑒於此,我經常呼籲人們關註快樂是不是壹個定性的概念,痛苦是不是壹個積極的概念。
所以幾乎所有的玄學都把惡解釋為消極的東西,這是我所了解到的最荒謬的東西。因為惡只是肯定的,不言自明的;而善,也就是快樂,是不是定性的,無非就是欲望的停止或者痛苦的消除。
另壹個證據是,我們通常會覺得快樂沒有想象中那麽強烈,而痛苦卻比想象中強烈得多。
有人聲稱世界上的快樂比痛苦多,或者至少兩者是平衡的。為了檢驗其真實性,可以做壹個簡單的比較:壹個動物在咀嚼獵物,那麽對於食肉者和被吃者來說,哪個更強,哪個更弱?
每當有悲傷和不幸的時候,最有效的安慰就是觀察別人的不幸,尤其是我。這個法人是可行的。但就人類整體的不幸而言,又有什麽意義呢?
歷史向我們展示了民族的生存,但除了戰爭和暴亂,沒什麽好說的。和平時期只是偶爾短暫的間隙和插曲。同樣,個人的壹生也是壹場無休止的鬥爭,不僅與隱喻意義上的欲望和厭倦,也與他人。到處都有敵人,鬥爭永遠不會停止。他至死都不會離開他的劍。
在困擾我們的各種煩惱中,時間的逼迫是重要的壹種。時間從來不允許我們喘息片刻,而是拿著鞭子追趕,像監工壹樣。時間不會停止迫害,除非我們感到厭倦。
沒有大氣壓,我們的身體會被炸成碎片;同樣,如果我們的生活沒有欲望、勞動、災難、挫折的壓迫,人的傲慢就會膨脹,即使不爆發,也會發展成最放肆的愚蠢,甚至瘋狂。甚至可以說,我們總是需要壹些煩惱、悲傷或者欲望,就像船需要壓艙物才能讓它壹直向前。
痛苦和煩惱的確是幾乎貫穿每個人壹生的宿命。但是,如果壹種欲望能夠得到滿足,問題也就隨之而來:人應該如何充實自己的生活,應該如何度過自己的時間?想象壹下:人類搬到了壹個萬物自由生長的天堂,烤火雞飛來飛去,相愛的人壹眼就能找到對方,安全地待在壹起。然後,有的人會無聊到死或者上吊,有的人會開始打架,互相殘殺,這樣就人為制造了苦難,這種苦難比大自然強加給我們的苦難還要多。所以對於這樣壹個物種來說,現有的生存條件和生存形式是完美的。
如上所述,滿足和快樂是不是定性的,而痛苦是肯定的。所以,衡量壹個人生是否幸福,應該以積極因素為標準,也就是有多少苦難。盡管如此,動物的命運比人的命運更容易忍受。讓我們仔細看看這兩者。
無論人類苦樂的形式有多麽多樣,如何引誘人們放棄這樣那樣的東西,苦樂的物質基礎都是肉體的愉悅和痛苦。這個基本範圍很窄,包括有或沒有健康、食物、免於寒冷和潮濕的環境、性滿足。所以,人並沒有比動物享受到更多的生理快感,但他更發達的神經系統強化了每壹種快感,就像強化了每壹種痛苦壹樣。他心中的情感比動物強多少倍,他的激情比動物深多少倍?根本無法比較!最後,他得到的都是壹樣的東西:健康,食物,住所,等等。
之所以這樣,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考慮到了未知和未來,他的壹切都被大大加強了,這其實是擔憂、恐懼和希望的根源。這些情緒壹旦被喚起,對人的影響將遠遠大於目前實際的痛苦和快樂——動物的感官僅限於此。由於缺乏反思能力,在動物中,快樂和悲傷不會像人類那樣通過記憶和期待來積累。在動物身上,無論疼痛重復多少次,都和第壹次時壹樣——疼痛不會累積。所以動物特有的冷靜和冷漠讓人羨慕。在人身上,來自和動物壹樣的苦樂因素,感官強化了快樂和痛苦。這種強化可以讓快樂瞬間達到極致,有時足以殺人,也可以讓苦難走向生不如死的絕望。進壹步考慮,事實是,人的需求並不是壹開始就比動物的需求更難滿足,而是人刻意強化自己的需求來強化自己的快樂,以至於有了奢侈品、甜點、煙草、鴉片、酒、衣服以及壹切相關的東西。在此之上,也是因為反思,他加入了自己獨有的東西,這種東西先引起快樂,再引起痛苦。他癡迷於此,遠遠超過其他壹切。這種東西就是野心和榮辱感。簡而言之,他認為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形象。這種形象有不同的表現,而且常常是千奇百怪的。它超越了肉體的苦難,成為他壹切努力的目標。的確,他比動物更能享受智力上的愉悅。這些快樂從簡單的笑話和談話到思考的最高成就。但為了抵消這壹點,無聊與痛苦相伴而生。動物不知道什麽是無聊,至少在自然狀態下是這樣,極其聰明的馴養動物對無聊也只是壹知半解:但對人類來說,無聊是壹種苦澀的懲罰。欲望和無聊確實是人生的兩極。最後需要提到的是,人的性滿足僅限於非常偏執的對象,有時還會強化為熱烈的愛;所以,對於人來說,性帶來的快樂是短暫的,痛苦卻是漫長的。
令人驚訝的是,僅憑動物所沒有的觀念,人們本應該在動物也有的單純的苦與樂的基礎上,建立起廣泛得多的幸福與不幸。他們本該在他的臉上留下強烈的情緒、激情和震顫,留下長久的皺紋,但事實是他能得到動物,動物付出的感情代價和它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但是,因為思考,人的痛苦遠大於快樂。人是真正知道死亡是什麽的,這大大加重了痛苦,而動物並沒有真正理解死亡的意義,所以死亡從來不在它們的視線之內,不像人類總是想著死亡,只是本能地回避死亡。
動物對活著的滿足感比人要高得多,而植物則完全如此,人的滿足感取決於他們的無聊和麻木。所以動物的生命比人類包含的痛苦少,歡樂少。直接原因是:壹方面,動物不受煩惱和憂慮的影響,沒有後續的折磨;另壹方面,動物沒有希望,所以沒有對美好未來的向往,以及隨之而來的想象力的迷戀——這些都是極度痛苦和歡樂的來源。動物不希望也從不擔心,因為它們的意識局限於清晰直接的東西,所以局限於當下——動物是當下的化身。但正因為如此,在無憂無慮地享受當下方面,動物與我們相比才是真正的智慧。他們身上這種突出的沈默讓我們對不斷的騷動和不滿感到羞愧。
如果上面的討論證明了人的生活比動物更痛苦是因為人的認知能力更強,那麽我們現在就可以推斷出更普遍的規律,形成更全面的觀點。
知識本身從不痛苦。痛苦只影響意誌,存在於意誌的梗阻、阻礙或挫敗中;然而,如果意誌的挫折被感知為痛苦,它必須伴隨著知識。這就是為什麽即使是身體上的疼痛也總是受制於神經及其與大腦的聯系。所以,如果切斷了連接四肢與大腦的神經,或者大腦本身被氯仿毒害,失去了活力,就感覺不到四肢受傷。精神上的痛苦是受認知影響的,這是不言而喻的,而且很明顯,這種痛苦隨著認知程度的加深而加深。這樣,我們可以打個比方來描述整個關系:意誌是弦,意誌受挫或受阻是弦的振動,認知是共鳴板,痛苦是聲音。
這就意味著,不僅無機物感受不到疼痛,植物也感受不到疼痛,無論遭受多少挫折。另壹方面,包括纖毛蟲在內的所有動物都會經歷疼痛。這是因為動物的本質特征是認知,不管它有多不完善。動物的生命每高壹級,它的痛苦也相應增加。但即使是最高級的動物也感受不到人感受到的痛苦,因為即使是最高級的動物也沒有思想和觀念。是的,當痛苦的強度達到頂峰時,也有可能用理性否定意誌——否則,就毫無意義,也很殘酷。
當王冠無力的時候,我們坐在未來人的生活中,就像坐在劇院幕布前的孩子,對將要發生的事情充滿喜悅和期待。好在我們不知道會上演什麽。因為對於知道的人來說,孩子有時候就像是被冤枉的罪犯,被判的不是死刑,而是無期徒刑,他們並不清楚刑罰的內容。盡管如此,每個人都渴望活到老,然後他可以說:“今天糟透了,壹天比壹天糟,直到無可救藥。”
如果可能的話,想象壹下太陽照耀的地方所有的尷尬、痛苦和磨難,妳會承認,如果太陽給地球帶來的生命跡象比月球上少,地球還像月球壹樣處於水晶狀態,那就好得多了。
妳也可以把我們的生活看成壹段不和諧的插曲,打亂了天上的虛無和寧靜。無論何時何地,即使是那些認為人生還過得去的人,活得越久,也會越清楚地明白,人生整體是壹場挫折,不,是壹場騙局。如果多年後年輕的朋友再見面,過去的時光還在眼前,見面時產生的最強烈的感覺就是對生活徹底失望。在年輕的玫瑰色黎明,生活曾經看起來如此美麗,它承諾了這麽多,但它實現了這麽少。這種感覺會牢牢抓住他們,以至於他們甚至覺得不值壹提,只是默默地把它作為談話的基調。
如果生殖行為不是欲望的產物,也不是伴隨著快感,而是壹件純粹理性的事情,人類還會繼續存在嗎?我們每個人會不會對下壹代充滿憐憫之心,甚至寧願讓他們不要背負生活的重擔,或者至少希望我們不要無情地把重擔壓在下壹代身上?
因為世界是地獄,人壹方面是受難的靈魂,另壹方面是地獄裏的惡魔。
據說梵天創造世界是因為突然的墮落或者錯誤。為了贖罪,他不得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直到他把自己從這個世界中拯救出來。說得好!根據佛教,涅槃的狀態比美妙的湛然更好。經歷了很長壹段時間的和平,世界不知何故被汙染了,世界誕生了。所以,世界的起源來自於壹個定數,這個定數應該主要從道德意義上來理解——雖然物質世界的起源與此如出壹轍,但霧帶好歹是太古代產生的,太陽也是由此產生的。盡管如此,因為世界是由罪構成的,所以物質世界壹直在變得越來越糟糕,直到今天的可悲境地。那太好了!對希臘人來說,世界和神是由不可解的必然性創造出來的,這是壹種說法。阿胡拉·馬自達和安吉拉·曼努埃爾的爭鬥不斷,也值得思考。然而,很難接受像耶和華這樣的神自願創造這樣壹個充滿欲望和痛苦的世界,甚至以此為榮,稱之為善。
即使萊布尼茨的論證是正確的,現在的世界是所有可能的世界中最好的,這仍然不能證明上帝愛這個世界。因為造物主不僅創造了世界,也創造了可能性本身,所以他本可以創造壹個更好的世界的可能性。
然而,總的來說,世界是壹個智慧、完美和強大的存在的成功作品。這種觀點會被兩個事實大聲反對:世界充滿苦難,世界的最高現象——人——顯然是不完美的,但人其實是怪誕的卡通人物。這是壹個無法解決的矛盾。相反,正是這些例子支持了我們剛才所說的,證明了我們對世界的看法是正確的:世界是我們自己罪孽的產物,所以最好根本不存在。按照上面的推理,這些例子成了對創作者的有力指責,為冷嘲熱諷提供了素材;根據我們的推理,這些例子已經成為對我們自己本性和意誌的指責,它們壹起教會了我們謙遜。因為這些例子把我們引向壹個點:我們就像浪子所生的孩子,我們在世上壹直有罪。正因為要不斷地贖這個罪,我們的存在才會如此卑微,我們存在的終點才會是死亡。壹般來說,是世人的罪導致了世間種種不堪忍受的苦難。很明顯,我們這裏說的不是物質-經驗的聯系,而是形而上的聯系。因此,亞當和夏娃墮落的故事是唯壹能讓我接受《舊約》的東西。我甚至認為它是《舊約》中唯壹的形而上學真理,盡管它披著寓言的外衣——因為我們的存在最像是惡行的苦果和禁忌欲望的懲罰。
要有效地引導我們的人生方向,最有用的就是調整自己,把世界當成贖罪和流放的地方。這樣,妳就會根據事物的本質來規範自己的預期,充分理解我們每個人在這裏都是因為自己的存在而被懲罰,每個人都有自己被懲罰的方式,而不是把生活中的痛苦和災難當作不正常的事情,希望它們不存在,而是認為它們都是恰當合理的。這樣的觀點可以讓我們不感到驚訝,當然也不會對大多數人的所謂缺點感到憤慨,比如道德和智力上的缺點,以及由此產生的現象——因為我們要時刻記住自己的位置,從而首先把每壹個活著的人都看作是罪的產物,生下來就是罪,每壹個人的生命都是對這種罪的補償。
相信世界不應該存在,所以人也不應該存在,其實會教會我們互相包容:在我們這種情況下,我們能指望別人做什麽?所以,我們真的要考慮到,人與人見面時的問候語不應該是“先生”,而應該是“同舟共濟的兄弟”。這聽起來很奇怪,但卻很現實。它能讓我們看清別人,提醒我們最需要的東西:寬容、耐心、忍耐、慈悲,這些是我們每個人都需要也應該付出的。
這篇文章選自叔本華的《論世俗苦難》。如果喜歡,請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