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從我記事起，奶奶院子裏的那簇牡丹花，每年五月都會如約綻放。現在，我四十歲了，所以這壹簇牡丹花已經開了幾十年了。
牡丹花在院子東墻根部，井臺旁邊，已經長成直徑壹米的大叢。奶奶非常珍惜牡丹花，所以我壹直叫它奶奶的牡丹花。
奶奶的牡丹花是粉紅色的。它開花的時候，嫵媚多姿，看的人都不喜歡。也許是因為它緊挨著井。每年春天，那簇牡丹花的葉子都會郁郁蔥蔥，鮮艷奪目。大概從4月底開始，芍藥的花和骨就會壹個個出來。於是我很期待那些花，每天放學都去外婆家，看看那些花是不是已經長大了壹點，第二天就能開了。
奶奶總是嘲笑我的不耐煩。她說芍藥壹定要到五月才開花。如果那年春天來得晚壹些，芍藥的花期就會推遲，最晚也要到6月份才能開花。
我知道奶奶沒上過學，根本不識字，卻沒完沒了地說牡丹花。當時我覺得奶奶腳真的很神奇，也沒看出來她是怎麽護理牡丹花的，但是奶奶的牡丹花還是長得越來越好，而且花每年都會增加。
於是我問，奶奶，牡丹花聽得懂妳嗎？
奶奶笑了，壹邊給我編辮子，壹邊說牡丹花真的有靈性。如果今年我們家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或者誰身體不好，牡丹花都能感覺到，這壹年就不開了，就算長花長骨，也會枯萎。
我驚訝地看著奶奶，不敢相信。奶奶，妳在講童話嗎？牡丹花不是人，她怎麽會知道家裏的事？怎麽能和家人合作，拒絕開花？
奶奶不急著說服我，只是說，慢慢來。
信不信由妳，但我還是期待奶奶的牡丹花每年都開，每年夏天都能開得很漂亮，那奶奶家就平安了，我的親人也平安了。
“二”
奶奶有三個女兒和兩個兒子。奶奶還有壹個養子，我叫他二叔。我二叔是我的小學班主任。他長得帥，說話也好聽。許多學生喜歡和尊敬他。我上小學的時候不是很懂事。雖然我知道當老師的二叔不是我親叔叔，但我就是覺得這個二叔比我奶奶的親叔叔強多了。我當老師的二叔，每天都站在講臺上，抑揚頓挫的講課。我二叔，在小煤礦挖煤，經常黑頭黑臉。相比之下，他黯然失色很多。
也是牡丹開花的時候。我去我奶奶家玩。我求奶奶給我摘壹朵牡丹花，可是壹直很寵我的奶奶不肯答應我。我心裏不高興，但又急著要牡丹花，只好編了個謊。
奶奶，妳壹定要送我壹朵牡丹花嗎？我說。
這種花開在葉子上很漂亮，而且可以開很久。但是摘下來不久就會褪色，所以只能扔掉。真可惜。奶奶試圖說服我。
奶奶，牡丹花不是我給自己摘的。是我們的馬老師讓我找妳要的。我們學校號召制作壹個標本。牡丹花太美了，不做標本就可惜了。我在胡說八道。
馬老師？妳二叔？奶奶問我。
是的，那是我二叔，妳的養子。奶奶，妳不是很喜歡他嗎？我趕緊說。
好吧，我給妳挑壹個。於是奶奶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下壹朵美麗的牡丹花，送給了我。雖然因為撒謊有點臉紅，但是拿到牡丹花的喜悅超過了短暫的愧疚，臉上也笑成了壹朵花。
奶奶，我聽我媽和我二姨說，就是因為妳認了這個幹兒子，我自己二叔才過得不怎麽好，壹切都不順利。奶奶，妳有個兒子，為什麽要認養子？我忍不住好奇地問我奶奶。這個問題在我心裏很久了。每次我問我媽或者我二姨，她們都會說，小孩子不要到處問。
奶奶的神色有點黯然。她從水缸裏拿了壹瓢水，慢慢倒在芍藥的根部。然後，她的眼睛裏露出了壹絲微笑，非常平靜的微笑。
妳當老師的二叔是妳爺爺家的孩子，外號華。妳的曾祖母生了三個女孩和兩個男孩。第壹個男孩五歲就死了，華三歲身體不好。妳的曾祖母害怕她的第二個兒子會遭受同樣的命運。村民們給她出主意，讓她為中國認下米歇爾·普拉蒂尼的幹媽，這樣孩子就能得到供養。經過深思熟慮，妳的曾祖母找到我，征求我的意見。但是妳爺爺聽了搖頭說，我有二兒子了，我不會再認別人的孩子做兒子了。我知道妳爺爺的想法。他擔心對兒子的影響。但我天生心軟。妳曾祖母領著中國，那孩子眼睛好看，很有魅力。所以我說服了妳爺爺同意這件事。華從我們家拿了壹雙筷子和壹個碗。從那以後，他叫我媽媽，叫妳爺爺爸爸。我聽說妳奶奶壹直在精心準備筷子和碗。說也奇怪，打那以後，華越長越高。上學後，她學習很好，現在很有前途，成為了壹名教師。奶奶臉上帶著微笑，眼裏含著淚水。
奶奶，我二叔現在身體不好。妳後悔認了這個養子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不要後悔，每個人的壹生都是上帝註定的。妳二叔現在過得不好，也絕對不是妳華二叔叔的排擠。人的壹生走的路很多，但是有曲折，以後會好起來的。奶奶坦言。
我看到她臉上的笑容慢慢綻放成壹朵牡丹花，是對未來的美好期待。
後來當了老師的二叔對我奶奶也很好。她會在節假日戴著禮物去看望兩位老人。
“三”
姑姑是奶奶最小的孩子，26歲結婚。嫁給了壹個比她小五歲的男人。
奶奶不同意這門親事。她的反對理由很簡單。小夥子太年輕，有點輕佻，活不下去。阿姨不聽奶奶的話，執意要和那個男的相處。他們在那年五月舉行了婚禮。我當時18歲。姑姑結婚那天我親眼看到奶奶哭了。
奶奶對姑姑說，梅，妳不聽媽媽的話，將來壹定會後悔，但是妳會吃虧的。
阿姨也流淚了，但她太相信自己的選擇了。她覺得自己會幸福。姑姑的老婆長得帥，消息靈通，以後的生活不會錯。
阿姨結婚走了，很多親戚都去送行。我和奶奶呆在家裏。奶奶坐在陽臺上，擦著眼淚。今年牡丹不會開，不會開。奶奶嘀咕道。
奶奶，這些花和骨頭壹個接壹個地含苞待放。它們怎麽會不開花呢？不，奶奶，別難過。我姑姑剛結婚，不是不回來了。我抱著奶奶，安慰她。
雖然我絕對不會相信那麽多花和骨的牡丹花不會開，但那壹年，壹場風暴過後，牡丹花的花和骨都枯萎了，只有壹朵真的沒有開。
壹年後，姨媽生了個寶寶。不幸的是，孩子壹出生就夭折了。是個男孩。阿姨的丈夫和婆婆看到孩子英年早逝就離開了醫院，不管剛剖腹產完的阿姨。還是我媽和我二姨壹直在醫院照顧。拆線後，姨媽回了婆家。婆婆對她很冷淡，小叔叔也不知道去哪了。半年後，舅舅起訴離婚，舅媽只帶著自己的衣服回了外婆家。
我悲傷的姑姑花了很長時間才從第壹次婚姻的陰霾中走出來。這期間我奶奶像照顧孩子壹樣照顧她。
那年之後，我家搬到了城裏，我不能壹直陪著奶奶，也不能在每個牡丹花開的季節天天去看花。
離婚後，蕭炎在祖母家住了將近四年。五年後，她又結婚了。這壹次，她嫁到了壹個好人家。蕭炎夫人對蕭炎既誠實又體貼。
姑姑第二次結婚的時候，還是牡丹盛開的時候。那壹年，奶奶的牡丹開得特別好，快要滴下來了。奶奶也很開心。
我偷偷問我奶奶，奶奶，妳的牡丹花開得這麽好，預示著我姑姑以後的幸福生活嗎？
奶奶笑著點頭。那年她七十歲，七十歲的奶奶送女兒出嫁。她臉上的皺紋綻放成花朵。
“四”
七十八歲時，奶奶病重。奶奶躺在炕上不吃不喝，壹言不發。村裏的醫生告訴媽媽和叔叔準備奶奶的葬禮。
我們誰也不相信，壹直健康樂觀善良的奶奶會被那種病打擊。我們要送奶奶去醫院，奶奶用僅存的意識阻止了。奶奶78歲了。她沒去過醫院。她有點小病什麽的。她總是在村衛生室開壹些藥或打點滴。
因為奶奶阻止了我們，我們終究沒有送她去醫院，而是請了最好的醫生給她治療。
我和我的表兄妹們熱淚盈眶。我們都是奶奶最愛的孫女，奶奶對我們每個人的愛都是平等的。怕奶奶聽見我們哭，我們三個跑到井邊抹眼淚。雖然村裏用上了自來水，但奶奶家的井還保留著。奶奶說井裏的水蒸氣可以滋養牡丹花，所以牡丹花才會開得這麽好。
五月的芍藥枝頭上有很多芽，含苞待放，我看不出有枯萎的跡象。
妳們兩個別哭了。奶奶會做好的。我擦幹眼淚，對兩個表妹說。
姐姐，會嗎？奶奶會安全嗎？兩個堂兄弟眼裏含著淚看著我。
看這朵牡丹花。這是奶奶的最愛。奶奶壹直說牡丹花是有靈性的。現在，花骨飽滿，在陽光下搖曳，看得出來已經迫不及待地綻放了。只要花開了，奶奶肯定能熬過這壹關。我肯定地說。
是的，姐姐，妳說得對。奶奶愛牡丹，簡直就是她的孩子。我們都長大了，都離開了她，但我們都知道許多關於牡丹花的故事，它陪伴她最久。奶奶會沒事的。大表哥堅定地說。
也許是醫生妙手回春，也許是我們的真誠感動了天空，也許是牡丹花過了幾天就全力綻放，奶奶終於熬過了這壹劫，她好了起來。很快她就可以下地，來到院子裏看她最喜歡、最美麗的牡丹花。
如今，奶奶已經87歲了，身體依然很好。她的牡丹花每年都開得很好，她的孩子們過著幸福的生活。存活了幾十年的牡丹花已經是奇跡了。
所以，我相信牡丹花真的是有靈性的。他們壹季陪著花奶奶花奶奶，也壹天壹天陪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