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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土地和紅土地散文

第壹次霜凍過後,山上所有的莖和葉似乎都被剝去了筋骨。掛著蠟質油綠色水珠的枝葉和泛著綠光的莖稈在深秋的寒風中耷拉著腦袋,仿佛做了錯事的孩子在等待大人的訓斥。螺旋狀的梯田裏,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紅薯苗也在壹夜之間由綠變紫變黑,匍匐在籠溝裏,仿佛壹個京劇演員在臺上興高采烈地唱著歌就被強行趕下了臺,極不情願,滿腹委屈。

(1)

初霜過後,天上的太陽羞澀地失去了往日的火力和熱度,就像筷子卡在裝水的玻璃瓶裏,明知道光線是直的,卻總讓人覺得太陽照在山下的平原上。不僅是刨紅薯的鐵鍬在長滿老繭的手裏上下翻飛,也沒有人敢光著膀子沿著犁溝挖紅薯。隊長眼中的太陽就像壹個在斜坡上滾動的球,滾向西山。長滿紅色紅薯,松散地躺在崎嶇的山間,成了壹道醒目的風景。為了盡快把這些出土的紅薯分發給農民,隊長安排會計根據已經刨好的瓜地畝數,計算出紅薯的總數,然後把這些紅薯平均分配到每個人頭上。生產隊的會計不是精算師,有時候最後會剩壹點,有時候會不夠。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把剩下的紅薯預支到個人頭上,第二天分瓜的時候減少預支。如果不夠,第二天就給沒分到紅薯的農民補上。

會計算出人均紅薯數量後,隊長會組織勞動力大聲分紅薯。於是,年輕的女工和壹些家庭主婦忙著用灰條編的筐挑紅薯,青壯年勞動力則成群結隊輪流扛大秤。這時,笑聲、罵聲、責備聲、催促聲,夾雜著手掌秤、人數秤的觀戰聲,在群山中響了起來。山腳下,老人和孩子,擠在獨輪車旁或坐在地上的堰上,壹邊拉著閑聊天,壹邊聽著從山上傳來的瓜果發放完成的消息。只要隊長宣布分發瓜完成,他們就像潛伏在戰壕裏的士兵壹樣跳起來,直奔自己的瓜堆。

在等著分瓜的時候,往往有幾個瓜農太自私了。為了在太陽下山前切下第壹個紅薯,他們拿著壹個簡易的紅薯切片機,用凹凸不平的堰作為掩護。貓蹲下身子,偷偷溜進分好的紅薯堆裏,它們把紅薯扒了起來...

切瓜的聲音,山風中飄來的鮮澱粉的香味,都掩不住山貓隊長的嗅覺和耳朵。他站在半山腰突兀的巖石上,雙手呈喇叭口狀,踮起腳尖罵著發出切瓜聲的角落。“妳這裏的紅薯還沒分完,所以妳可以偷著去切瓜,對不對?被罵的瓜農知道自己理虧。隊長還沒罵完,就趕緊放下隨身物品,靠墻躲了起來。

當山上搖曳的燈光中的“人疙瘩”向四面八方散開時,證明瓜分已經完成。這時,山上山下的喊聲此起彼伏,到處都是流動的燈光。尤其是古代的手提防風燈籠,人們帶著它走路,它像鬼火壹樣在山野上飄蕩。鐵制與燈體摩擦後發出的吱嘎聲,在空蕩的元葉裏是那麽的清晰刺耳。瓜農找到分發的紅薯堆後,在堆前放了壹個帶刀片的木凳,凳前放了壹個馬紮。人們坐在馬紮上,右手握著紅薯的木柄,緊張地捏著、切著...

那是什麽切片機?在臺面中間釘壹個高40厘米,臺面寬50厘米,長約1.5米的四腳木凳,刀刃下表面刨成30度的斜坡。在靠近刀刃左角的位置,用螺絲固定壹個20厘米長的四面平齊的木柄,使木柄與刀刃形成夾角形狀。將紅薯放在刀片和木柄之間,然後用左手手掌壓住紅薯。切紅薯看似簡單,其實操作起來很難。不同圓度的紅薯放在刀片和木柄之間,妳需要用左手手掌的後半部分和拇指按壓,然後用力轉動木柄。用力過猛,木柄會掙紮,但用力過小,紅薯會在刀片和木柄之間滾動。壹不小心,木柄會把妳的手推向鋒利的刀刃,會傷到妳的皮膚和皮肉,或者切掉妳的手指。

我家人口多,自然地瓜多。割紅薯這種費力又危險的活,大部分都是姐姐哥哥幹的,而爸爸則用挖紅薯的鐵鍬耙平地面。為了早日切下小山壹樣的紅薯,姐姐和哥哥不顧白天刨瓜造成的身體疲勞和勞累,比賽著切紅薯。不管是長的還是圓的,在他們手裏,都紛紛變成了雪白的紅薯,木柄的吱嘎聲和紅薯落地的啪嗒聲交織在壹起,宛如千軍萬馬。

然後,壹畚箕、壹畚箕雪白的瓜片像雪壹樣落在父親平整過的土地上。我和哥哥爸爸用雙手把疊好的瓜片緊緊地、均勻地放在地上,壹頁壹頁,特別是下面。如果有很重的瓜片,兩個幹瓜不會幹。幾千斤的紅薯,壹夜之間變成了幾萬甚至幾十萬塊,就像幾萬或者幾十萬的漢字和標點符號,在哥哥和父親手中擺動,按照立意、結構、層次的寫作要求,寫出了壹篇前所未有的震撼人心的文章。

午夜過後,山上除了少數人口多的瓜農還在割瓜晾曬,其他人口少的瓜農基本都收工回家了。嘎吱嘎吱的瓜果聲,像古老的鋼琴,在空靈的原野和山谷裏,唱著人們的悲歡離合。壹陣冷風吹來,讓人不寒而栗,手指壹碰到冰涼的瓜片,鉆心的疼痛就會迅速通過指尖蔓延開來。仰望天空,蔚藍的天空布滿了藍寶石般的星星,偶爾有壹顆流星拖著長長的藍白相間的尾巴飛向天空,讓人無限遐想。天上的銀河像壹條彩色的絲帶懸掛在空中,紅黃白的星星像鉆石壹樣耀眼。看著滿是鉆石的天空,我的身體似乎飛了起來,我徑直走向藍色的夜空,伸出雙手去觸摸那些美麗的寶石...這時,我想起了郭沫若的詩《天上的市場》:

……

我認為那空靈的星空,

壹定有美麗的市場。

市場上展示的壹些物品,

它壹定是世界上罕見的東西。

……

美麗的夜空是郭沫若筆下的“街”嗎?沒有回答,走神,騎萬裏像鬼壹樣天上地下。

在山下遠處的平原上,壹盞燈整夜亮著。父親說,有燈光的地方是縣城,那裏有樓房,有電影院,有柏油路面。當時我天真的以為縣城就是郭沫若筆下的“天上街”。電影院上映了《南征北戰》《渡江》《閃閃的紅星》等電影,不用在太陽落山前拿著板凳占座,邊走邊看;光著腳在油路上跑,不用擔心被野薊和荊針粘在腳上,讓荊針紮進肉裏,妳媽用縫衣針破皮剜肉,直到用荊針把肉剜出來。那時候萊蕪還不叫城市,只是壹個巴掌大小的小縣城。白天站在山頂,向萊蕪縣城望去,看不到房子、樓房、汽車。但是,它是我心目中的大都市,堪比北京上海。站在長滿瓜的山上,我看到縣城像壹個大橘子壹樣被橙紅色的燈光包裹著,壹串串路燈散發著溫暖的光,像無數條湧動的彩色河流。所以在幼小的心靈裏,我意識到燈火通明的地方就是城市,家家戶戶都點著煤油燈的莊子,就叫農村。隨著年齡的不斷增長,對縣城的向往也與日俱增。

幾天後,人們會驚奇地發現,山裏的田野和露出地面的巖石都是白色的,像壹片尚未融化的雪。白色的地方是曬幹的紅薯,藍灰色和紫色的地方不僅是還未收割的紅薯的枝條和藤蔓,還有散落在荒地和巖石間的柏樹、牧婧等植物。綠色和灰色的山野壹夜之間變成了白色的大地。大地母親,在皇帝上天之後,用潔白香甜的乳汁滋養了她勤勞淳樸的兒女。靠它為生的農民,不僅把谷倉裏的白色封上,還不時把豐收後的喜悅掛在臉上...

(2)

人們說三秋不如壹麥忙,三麥不如壹秋長。如果小麥有點黃,恐怕會下大雨或冰雹。壞天氣壹旦蔓延,壹年的收成都泡湯了。只需幾天就能在鬼門關收割小麥。壹場麥收下來,人累得像壹灘爛泥,四分之壹都恢復不了收割麥子時消耗的活力。

刨紅薯和收瓜幹是壹樣的。八成的冬瓜最怕下雨。紅薯片曬幹後,瓜農的心會隨著太陽轉動,天空晴朗時臉上也會放晴。壹旦烏雲密布,我的心就會提到嗓子眼,緊張得吃不下飯,睡不好覺。為了防止冬瓜被雨水淋濕,團隊在搶飛機、收割的同時,還會安排人在夜間值班。值班室設在山上地塊相對集中的地方。玉米稭稈紮成“人”型簡易稭稈棚,用塑料薄膜覆蓋,防止雨水滲漏。那時候別說買收音機,連收音機的外形都沒見過。值班人員通過看雲知道天氣,憑經驗判斷什麽樣的雲在下雨,什麽樣的雲沒有下雨。

記得有壹年,半夜,人們睡得正香的時候,突然,從村南的山上傳來“爺爺快起來,快下雨了!”喊聲,然後,毛毛急促地鑼聲在山裏響了起來。夜深人靜時,鑼聲傳來的鼓聲,像山炮離膛,把大山嚇成壹團,把小山村震得瑟瑟發抖。此時,村子就像炸了鍋。為了搶瓜幹,他們窩在壹起,大人小孩,大人的喊叫聲,小孩的哭聲,獨輪車在羊腸小道上碾石頭後發出的哢嗒聲,拐杖上竄下跳的哢嗒聲,突然響成壹片...

深秋之後的雨來得快去得也不像夏天那麽快。綿綿秋雨黏黏的,不溫不火的,壹點脾氣都沒有。慢了三五天,比牛毛、花針還細的頭發下著毛毛雨,水汽滋潤著大地。這對於收冬瓜的農民來說,是壹個慘痛的經歷。如果天氣好的話,原本幾萬頁甚至幾十萬頁的瓜幹都是手工放在瓜地裏的。冬瓜收起來,不可能用竹鏟放在糧倉裏,用雙手刮,和土、冬瓜放在壹起。它們必須用手壹頁壹頁地撿起來。下雨的時候不壹樣。為了減少損失,妳得用鏟子摟著它,用手剝。竹鏟輕輕粘在地上,把亮晶晶的地瓜幹和大小不壹的雞蛋聚在壹起,碼成壹堆壹堆,然後把土和地瓜幹搓成壹個個麻布袋或編織袋。這還是不錯的。如果冬瓜被雨水浸泡,還得整體移動,移到鋪有河卵石、透氣性好的河灘上,或者瓜地周圍的巖石上。

冬瓜被雨水淋透,發泡的澱粉像透明的乳膠壹樣附著在冬瓜表面。當妳用手去抓的時候,這些冬瓜就像壹條調皮的泥鰍,嗖嗖地從妳的手中滑落到地上,手上留下壹層又滑又粘的澱粉。與其下雨天搶冬瓜,不如摸摸山裏的泥鰍。被雨水浸泡的冬瓜如果不從地裏搬到河灘或者平坦的巖石上,不到三天就會開始發黴、長毛、中間腐爛,最後只剩下冬瓜的邊緣,像壹個沒有鏡片的黑框。

發了黴的冬瓜不值錢。妳把它們餵豬不吃,酒就不香了。為此,在收獲紅薯的季節,農民們拼的是體力、毅力和耐力。如果他們不與天鬥,壹年的收成將化為烏有。

(3)

天高雲淡,秋高氣爽。在這樣的日子裏撿瓜幹,也是壹種享受,壹種享受。小到五六歲的孩子,大到六七十歲的老人都是能人,拿著柳條筐或簸箕,或跪或坐或蹲,壹家幾口人,壹邊把壹頁頁雪白的瓜片撿進簸箕和柳條筐,壹邊輕聲細語,講述著父母短暫的親情和往事...

瓦藍天,白狗雲,絡繹不絕。居高臨下,收割完莊稼,泰來平原盡收眼底。赭色的土地上,麥子還沒有拱出土地,泰來的腹地是那樣的遼闊和遼闊。大汶河,像壹條寶藍色的玉帶,將泰來腹地從東到西分割開來,成為萊蕪人口的“河南河北”。住在河南附近的人習慣上稱為“河南人”,住在河北附近的人習慣上稱為“河北人”。河南附近的山高,河北附近的山矮。站在南面的山坡上,俯瞰泰來平原,三三兩兩的村落不規則地擺放在東西走向的走廊上,像鑲嵌在巨大棋盤上的壹顆顆棋子。“看,火車!”在壹片驚呼聲中,壹個撿冬瓜的孩子慌忙放下手裏的冬瓜,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壹樣站直了身子,指著河北壹列像蜈蚣壹樣從東向西緩緩爬行的火車喊道。這時,幾乎所有的夥伴都放下手中的活計,站在山坡上,伸長脖子虔誠而貪婪地盯著遠處爬行的火車,直到火車駛遠,消失在群山中,也不肯收回目光。在大人的訓斥和催促下,我不情願地回到紅薯地裏繼續撿瓜幹...

我記得奶奶說過,四爺爺用壹根扁擔和兩個籃子馱著我的壹個叔叔阿姨,四奶奶帶著半袋紅薯跟著他,過了溫河,走了魯西,然後從五龍口坐火車到黑龍江泰來縣謀生。四爺走後的那幾年,他每年秋天都回山東老家吃紅薯,回東北的時候還不忘帶半袋紅薯給在泰來縣的奶奶叔叔阿姨們嘗嘗。後來四爺老了,想回老家吃紅薯的願望很難實現了。為了滿足四爺好吃的紅薯,每年刨紅薯的時候,父親都會挑出壹部分又大又圓、表面光滑無黑點的紅薯,切片晾幹,用白棉布包好,然後讓村裏的小學老師用毛筆把四爺的地址和名字工整地寫在包裹上,通過郵局寄給千裏之外的四爺。

幾十年過去了,我的第四個祖父,他去了廣東,和他的家鄉失去了聯系。他是否還活著還不知道。然而令人費解的是,是他拋棄了家鄉,還是家鄉排斥了他?時間使人變老,這是無可爭議的。時間在改變面貌的同時,也在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改變著自然風光。

現在偶爾抽時間回趟老家,看看小時候被曬過的山周圍。山依舊,山依舊。我看到的不是小時候爬滿常春藤的美好景象。滿山遍野都很難見到雪白的地瓜幹。俯瞰北方的泰來腹地,隨處可見腳手架、灰色建築、壹排排煙囪和煙囪下的灰色廠房。小時候看到火車還在跑,但沒有像以前壹樣吐著白煙,威嚴地行駛在泰來平原上。現在它更像壹個老人,膽怯而艱難地走在高樓的縫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