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壹個母親,壹個陽光下守望的母親。母親就站在七月炙熱的陽光下,翹首望著百米外的考場,神色凝重。母親臉上早就冒出豆大的汗珠。汗水早就將她的衣衫浸染得像水洗壹樣,她的花白的頭發淩亂地貼在前額上。母親就這樣半張著嘴,壹動不動地盯著考場,站成壹尊雕像。
樹陰下說笑的家長停止了說笑,他們驚訝的望著陽光下的母親。有人勸母親挪到樹陰下,母親神情肅然的臉上擠出比初冬的冰還薄的笑,小聲囁嚅道:“站在這裏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考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孩子。”沒人笑她癡,沒人笑她傻,也沒人再勸她。
烈日下守望的母親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目光掃了掃不遠處的茶攤,就又目不轉睛地盯著考場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半個小時,也許壹個小時,母親像攤軟泥壹樣癱在了地上。眾人壹聲驚呼後都圍了上去,看千呼萬喚後她仍昏迷不醒,便將她擡到學校大門口的醫務室裏。
聽了心跳,量了血壓,掛了吊針,母親仍然緊閉著雙眼。經驗豐富的醫生微笑著告訴眾人:“看我怎樣弄醒她。”
醫生附在母親耳邊,輕輕地說了句:“學生下考場了。”
母親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拔掉針頭,下了病床:“我得趕快問問兒子考得怎麽樣。”
綠洲裏的老先生
記得有壹個故事說宋朝的蘇東坡和佛印禪師在壹起打坐,佛印禪師問蘇東坡:“我坐的姿態像什麽?”蘇東坡戲言:“妳的坐相像壹堆牛糞。”蘇東坡反問佛印禪師:“我的坐相如何?”佛印說:“妳坐得像壹尊佛。”蘇東坡很高興,以為贏了佛印禪師,但是蘇小妹告訴他:“禪師的心中是佛,看人都是佛;妳心中是牛糞,看禪師的坐相就是牛糞。”
另有壹個故事。壹個青年來到綠洲碰到壹位老先生,年輕人便問:“這裏如何?”老人家反問:“妳的家鄉如何?”年輕人回答:“遭透了!我很討厭。”老人家就說:“那妳快走,這裏同妳的家鄉壹樣遭。”後來又來了另壹個年輕人,他也問了同樣的問題,老人家也同樣反問他:“妳的家鄉如何?”年輕人回答說:“我的家鄉很好,我很想念家鄉的人、花、事物......”
老人家便說:“這裏也同樣的好。”旁聽者覺得詫異,問老人家為何前後答復不壹致呢?老者說:“妳要尋找什麽,妳就會找到什麽!”161、名氣的價值
美國南北戰爭結束後,太平洋人壽保險公司擬以3萬美金的年俸,聘請曾任南部聯軍統帥的名將李將軍為該公司董事長,但遭李將軍拒絕,理由是他對人壽保險業務毫無心得。公司負責人當即告稱:“閣下對人壽保險業務無心得無所謂,我們需要的是您的大名。”
“好的,可見我的名氣很有價值,”李將軍嚴肅地說,“正因為此,今天我不得不告訴妳,我要把它用在與它價值相配的地方。”
後來,李將軍欣然接受了壹個小規模專科學校校長的職務,年薪只有1500美元。
30000<1500,這在數學上是謬誤,但在李將軍那裏卻是名氣的價值。於是我們便不難明白李將軍為何在美國頗受尊敬,因為壹個真正偉大睿智的人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價值,更知道如何找到價值的歸屬。
不打不相識
《三國演義》開篇之筆,劉關張三位遇到壹起,各述心中抱負,於是桃園結拜。不過,按清人筆記《堅瓠集》載,劉關張並不是這樣認識,也不是這樣結拜的。當時張飛在涿郡開酒館,他上午營業,過午打烊,為了使賣不了的肉存放保鮮,張飛把肉吊在水井裏,上面壓壹塊五六百斤重的大石頭,貓鼠小偷之類,幹瞪眼,沒轍。有壹天,從山西來了位因殺人而避禍的大漢關羽,途經涿郡,要在張飛店裏打尖,時間已是下午,夥計對他說:“肉有,全懸在井中,汝能舉石,乃可得也。”其實這是壹句很不負責任的話,殊不知關羽力大無比,竟把巨石搬開,“輕如彈丸”,而且拿塊肉就走了。張飛聽到夥計回報以後,追上關羽,不容分說,掄拳就打,兩個人“力相敵,不能解”,正在難解難分之際,賣草鞋的劉備路過此地,上前拉架,三個人越說越近乎,於是有了桃園結義。
《三國演義》已是不朽名著,但就桃園結義壹節,我看並不如清人筆記《堅瓠集》寫得好。俗話說,不打不相識,沒有經過較量,光憑幾句空話,就結成生死弟兄,是不可想像的。在《水滸傳》裏,梁山弟兄也多是打出來的。
不打不相識,並不適合所有的人。有些人可能越打越仇,壹打就死。由打而相識,而成莫逆,壹要有水平,二要有見識,三要有胸襟,四要有環境。但不管打的結果如何,相識還是相仇,打對事物發展,皆有好處。
當今文壇,似乎太平靜,太溫馨,太甜蜜,太那個。壹個余秋雨,被人挑了點“硬傷”,就被認為是“石破天驚”,於是就有人出來擋架,擺平,和稀泥。其實,這種挑刺,姑且稱之為“打”,對余秋雨未必是壞事,余秋雨如果是條漢子,也不會因此而倒下。壹個作家到了不能批評的程度,肯定不會再寫出好作品。
遺產
有壹則關於遺產的小故事。作者的媽媽患上重病,彌留之際,她安慰兒女和丈夫:“別帶鮮花到我的墳上。因為我不會在那兒,當我舍棄這個身體後,我會到歐洲去,妳們的爸爸也留不住我。”子女和她吻別時,她微笑說:“我們早上見。”
第二天早上,她死了。子女整理媽媽的遺物時,發現媽媽寫的壹首詩,題目是《遺產》——
“當我死去,把我留下的給孩子們,如果妳必須哭,為走在妳身旁的弟兄哭泣,把妳的手臂環住任何人,像環住我壹樣。
我想留給妳壹些東西,比文字和聲音更好的東西,在我認識和我所愛的人身上看見我的存在。
如果沒有我妳活不下去,那麽讓我,活在妳的眼裏、心裏和善行裏。
心手相連讓孩子們得到自由;愛不會死,人會。”
李白的政績觀
清王琦註本《李太白全集》卷二十八收錄李白寫的記、頌、贊這三種題材的文章***二十篇,《任城縣廳壁記》列為第壹篇。任城即今天的山東省濟寧市。大約在35歲以後,李白舉家搬遷到山東任城,而這篇寫在任城縣衙門大廳板壁上的文章,簡略追溯歷史沿革、介紹風土人情而外,以較多的篇幅記敘了當時任城縣令治理地方的成績,從中更可以看到李白的政績觀有不少獨特之處。
特色之壹,不崇豪侈。李白《任城縣廳壁記》先說此地“土俗古遠,風流清高,賢良間生,掩映天下”,接著就說明這裏“代變豪侈”的歷史。所謂“地博厚,川疏明。漢則名王分茅,魏則天人列土。所以代變豪侈,家傳文章,君子以才雄自高,小人則鄙樸難治。況其城池爽塏,邑屋豐潤。香閣依日,淩丹霄而欲飛;石橋橫波,驚彩虹而不去。”這種豪侈之風,在新任縣令治下,得到明顯的抑制,風氣為之壹變。在李白筆下,雖然沒有寫某某縣令大張旗鼓地反對豪華奢侈之風之類的文字,但是實際上後人卻依然可以明白感受到他並不推崇豪侈之風的嚴肅態度。坐而言,何如起而行。真正的政績,從來不是嘴上說出來的。而這種不崇豪侈的遠見卓識,則成為李白政績觀的亮點之壹。
特色之二,富禮並重。李白《任城縣廳壁記》記敘新任縣令治理地方的成績,重點在兩個方面。首先是在經濟建設方面逐步發展,既不放任自流,又不急於求成,這樣才能真正給人民帶來實惠,讓人民安居樂業。所謂“壹之歲肅而教之,二之歲惠而安之,三之歲富而樂之”,就是說的這壹點。與此同時,李白非常強調人的精神修養或謂整體素質的提高與社會全面發展相協調。所謂“青衿向訓,黃發履禮。農無遊手之夫,機罕顰蛾之女。權豪鋤縱暴之心,黠吏返淳和之性。行者讓於道路,任者並於輕重,扶老攜幼,尊尊親親,千載百年,再復魯道”,用今天的話說,大約就是勤於學習、講究修養;各勤其事,各安其位,尊老愛幼,路不拾遺。實際上,這就是李白心中向往的那種桃花源般的理想境界。
特色之三,重視輿論。李白《任城縣廳壁記》最後說:“白探其東蒙,竊聽輿論,輒記於壁,垂之將來。”這說明,李白的這些記載不是自己的偏聽偏信,而是來自輿論公議。俗話說“路上行人口似碑”,又說“公道自在人心”。政績不是自封的,也是雇人吹捧出來的。只有得到老百姓公認的政績,才是真正的政績。
埋沒
馬克斯?韋伯很有意思,生前默默無聞,是卡夫卡小說中那類典型的對命運無助的小人物,1919年,他想以社會學家的名義到大學去教書,但慕尼黑大學並未理睬他的想法。他找到校長,校長也覺得這人莫名其妙的,不知他頭腦裏在想什麽,什麽社會學習呀,這是哪門子學問啊?名不見經傳,且視他為頭腦發熱。
後來努了很多力,終於垮進了大學教書的門坎,但得到是個臨時教習。連助教都不是。教的也是偏門科。他想被慕尼黑大學任命為“社會學”教授的想法,終生不得實現。實際上他到晚年才勉強撈上個教授職位,但他離世時日已不多了。完全成了現實的可憐蟲。由於學校對他沒有好感,勉強接受他的慕尼黑大學,還給作出了壹條特殊規定,“不得利用課堂,講授妳那些什麽社會學什麽的東西。”為了生計的韋伯在壹片哀嘆中也只好接受了這壹規定。
1905年,他出了本書《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探討資本主義的起緣。這個書也並不引起人們的重視。只印了3千本,5年間才賣出了1千多本。
死的前壹年,他應慕尼黑大學學生會的邀請發表了兩次演講,在此基礎上出版了兩本小冊子:《作為職業的學術》和《作為職業的政治》。也沒有引起什麽看好。總之,他是位被時代掩蓋的人。沒有聲譽的人。
1920年6月17日,當韋伯的遺體被安葬在慕尼黑東郊墓地時,只有為數不多的親友、學生和同事參加了其簡短的葬禮。壹個人來,又去了。但沒有人在意他的來和去。真是淒涼的壹生。
他的身體在地下呆了40年後,人們才發現,那個小人物是個大人物,是社會學的三大奠基人之壹。他的妻子這時候忙碌了起來,趕快整理他的遺稿,事實上他寫了壹生,多數都是遺稿,因為生前就沒有發表過多少東西。60年代,慕尼黑市政府宣布,將壹個廣場和街道命名為“馬克斯?韋伯廣場”,以紀念這位偉大的社會學奠基人,“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到了80年代,世界各國關於他的研究已堆積如山。
總有些人生錯時光,在歷史上太多了,曹雪芹如此,塞萬提斯亦如此。我在想,在我們的身邊,在這個浮躁的文字時代,文化“叫春”的時代,是不是也正在埋葬著偉大的人呢。我想肯定是。不論將來有沒有發現出來。但埋沒是壹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