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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有《蔣濟不以毀己為嫌》的譯文?

蘭花,作為壹種與眾不同的花卉,特別具有不同尋常的文化意義。它株形典雅,花姿優美,葉態脫俗,幽香四溢,人們既從外形鑒賞它的天生麗質,又從氣質上寄寓高潔、獨秀、氣節等人文之思,這樣“蘭意象”就具有了多重涵義。而名人總是與蘭、蘭花、蘭文化結下不解之緣,於是名人效應下的“蘭意象”就更加顯示復雜多元。這裏,我們擬從縱、橫兩個角度對“蘭意象”作壹些評述、剖析。

1、名人的“蘭花情結”

(1)孔子

作為春秋時期偉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孔子特別強調個人品德修養的培養與提高,《論語·為政》說:“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其中“為政以德”的意思就是,天子諸侯平治天下國家,須自自身之道德修養做起,用德來正民、化民。《論語·為政》又說:“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朱熹《朱子語類》說:“道之以德,是躬行其實以為民先。”所以《中庸》又記孔子說:“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他既感嘆於“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又嚴格要求自己,三省吾身,檢點提煉自己的思想品質。

孔子正是從這壹角度,對蘭花采取了認同、贊揚的態度。據三國時王肅《孔子家語·六本》卷四的記載可知:

孔子曰:“吾死之後,則商也日益,賜也日損。”

曾子曰:“何謂也?”

子曰:“商也好與賢己者處,賜也好說不若己者。不知其子,視其父;不知其人,視其友;不知其君,視其所使;不識其地,視其草木。故曰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處者焉。”

這裏的“商”,即孔子弟子子夏;“賜”即子貢,都是孔子的有名高徒。孔子認為,子夏喜愛同比自己賢明的人在壹起,所以他的道德修養將日益提高;子貢喜歡同才質比不上自己的人相處,因此他的道德修養將日見減少。孔子舉了壹系列比喻,說明交友和環境對人品質性格的影響作用。最後以“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和“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兩個對比例子,得出結論“君子必慎其所處”。孔子以蘭花為高層次品質修養比喻的本體,在情感與理智兩個方面對蘭花作了“文化性”闡述,從而使“芝蘭之室”成為良好環境的代名詞,成為壹個頌蘭鑒蘭的成語。

西哲黑格爾《哲學史講演錄》第壹卷談及東方哲學時說:

孔子只是壹個實際的世間智者,在他那裏思辨的哲學是壹點也沒有的——只有壹些善良的、老練的、道德的教訓,從裏面我們不能獲得什麽特殊的東西。

這壹評述也多少反映了西方哲學界對中國哲學的隔膜。孔子的確非常強調那些善良的、老練的、道德的教訓,但仍然是從思辨形象的角度來強調的,孔子既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又要求弟子“見不善如探湯”,“擇其善者而從之”,而以“蘭花”環境氛圍比喻人文環境,則又達到抽象與形象的統壹。

孔子於生活困窘、仕途不順時,亦以蘭花之美以固其節。《荀子·宥坐》中記孔子雲:

且夫芷蘭生於深林,非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之學,非為通也,為窮而不困,憂而意不衰也。

《孔子家語·在厄》記孔子雲:

芝蘭生於深谷,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為困窮而改節。

兩處記載在文字上稍異,但意義相同。這段話是孔子對子路說的。當時的背景是,“孔子南適楚,厄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甚,弟子皆有饑色”,於是弟子們發生了如今所說的信仰危機,子路發牢騷說:

由聞之,為善者天報之以福,為不善者天報之以禍。今夫子累德、積義、懷美,行之日久矣,奚居之隱也?

孔子回答說:

由不識,吾語汝!汝以知者為必用耶?王子比幹不見剖心乎?汝以忠者為必用耶?關龍逢不見刑乎?汝以諫者為必用邪?伍子胥不磔姑蘇東門外乎?夫遇不遇者時也,賢不肖者材也,君子博學深謀不遇時者多矣。由是歡之,不遇世者眾矣!何獨丘也哉?

最後孔子以蘭花“不以無人而不芳”為喻,說明君子不能因為“困窮”、“不遇時”、生不逢時、得不到任用而改節輟學,而應博學深謀,修身端行。而且“君子困窮”(君子在仕途失意困窘時,仍然能夠堅定不移,壹以貫之,自始至終。)

如果說三國時王肅的《孔子家語》還不太可信的話,那麽,《荀子》則是可靠的先秦哲學史料。因此,孔子的“蘭花情結”是可信的。孔子的蘭意象內涵,首先是植物學上最鮮明的,即“芳香”,進而以“芳香”提煉、升華為文化學的象征意義,象征美好的生活環境,象征不為貧賤失意所動的人格操節。

正是孔子奠定的“象征”意義,開創了蘭文化、蘭文學源遠流長的人格象征系列。

(2)屈原

自古有“陶淵明愛菊”、“林和靖好梅”之說,若以此仿之,我們也可以說:屈原愛蘭!這話在徐文靖《管城碩記》中似乎有所暗示,徐文靖說屈原《離騷》壹篇,竟“言蘭者十”。

從《楚辭》中我們可知,蘭、蘭文化已滲透於貴族生活的各個側面:

①楚國所生

《招魂》雲:齊葉兮,白芷生;臯蘭被徑兮,斯路漸。”

《少司命》雲:“秋蘭兮麋蕪,羅生兮堂下。綠葉兮素枝,芳菲菲兮襲予。”“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

《湘夫人》:“沅有〓兮醴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禮魂》:“春蘭兮秋菊,長無絕兮終古。”

②直接為貴族生活服務

《招魂》:“蘭膏明燭,華鐙錯些。”

《湘夫人》:“桂棟兮蘭,辛夷楣兮藥房。”

“白玉兮為鎮,疏石蘭兮為芳。”

《湘君》:“薜荔柏兮蕙綢,蓀橈兮蘭旌。”

③用於祭祀

《東皇太壹》:“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

《雲中君》:“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

從上引《招魂》、《九歌》可見,蘭,既是楚國所生,又是宮廷生活、活動的常用之物,因而就具備了《離騷》“言蘭者十”的客觀基礎。但就屈原個人來說,《離騷》“言蘭者十”的使用主要還來源於主觀原因。

屈原生活於戰國時楚懷王、楚頃襄王時代,他與楚王同姓,年輕時曾得到懷王信任,任左徒,史稱博聞強誌,明於治亂,嫻於辭令,入則與懷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同列上官大夫心害其能,讒於懷王,剛愎自用、感情用事的懷王,“怒而疏屈原”。屈原改任三閭大夫,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序其譜屬,率其賢良,以厲國士”(王逸《楚辭章句》)。屈原嫉王所不聰,讒諂蔽明,邪曲害公,方正不容,憂愁幽思而作《離騷》。

關於《離騷》的創作動因,司馬遷《史記·屈原賈生列傳》曾有闡述:

《離騷》者,猶離憂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

屈原作品的藝術特色,主要體現為濃郁的浪漫主義色彩。除了大膽的誇張、奇特的想象,熔神話傳說與現實生活於壹爐外,最突出的是他的“香草美人之喻”。東漢時王逸《楚辭章句》評雲:“《離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諭,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從而將《詩經》那種零碎、局部的比興之用,上升為結構嚴密的象征體系。蘭花之用,正是屈原作品象征系統中植物系統的壹個重要組成部分。

《離騷》用“蘭”主要有四個方面的作用:

①用來表現自己高潔好修的品質

《離騷》雲:“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用香草香花的采摘、佩戴,比喻自己從少年時代開始就“博采眾善,以自約束”,“集古今之美以服躬”。

②用來表現楚國政治的黑暗

《離騷》雲:“戶服艾以盈要(腰)兮,謂幽蘭其不可佩。”整個社會黑白顛倒,賢佞側置,蔽美稱惡,混濁幽昧,戶服白蒿,滿其腰帶,以為芬芳,反謂幽蘭臭惡,為不可佩。這就是當時的社會背景,即詩人被讒見疏的環境。

③用來表現所樹人材的變質

《離騷》雲:“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屈原由左徒改任三閭大夫之後,曾做過培育人材的工作。對此,他有很大的信心與人生失意後的期望:“冀枝葉之峻茂兮,願立矣時乎吾將刈。”意謂:希望它們枝葉繁茂,長得高大,待其長成之時,我將收獲而歸。但是,他又失望了:

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

——幽蘭、白芷都變得沒有馨香,香蓀、芳蕙也都化為茅荑。

余以蘭為可恃兮,羌無實而容長。妥厥美以從俗兮,茍得列乎眾芳。

——我還以為幽蘭最可依靠,誰知它華而不實虛有其表。蘭草拋棄美質追隨世俗,只圖勉強地忝列於眾芳之中。

他們變質的原因,屈原也作過分析,第壹,不肯自受修潔,無誌向上;第二,拋棄美質,追隨世俗之好;第三,幹進務入,百般鉆營,謀求升遷。

屈原用蘭芷等芳草的變質蕪穢,來揭露所樹人材的變節從俗,是壹種非常經濟而得體的表現方法,不僅表達了自己極度痛惜的心情,而且揭示了眾芳變質的主觀原因。不僅再現了變節小人的種種醜惡,而且反襯出自己的高潔品質。

④用來表現對美好理想的追求

《離騷》結尾雲:“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鹹之所居。”這說明屈原執著追求的目的是為了“為美政”。作為屈原的政治理想,“美政”包括兩方面:“舉賢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即舉賢授能,修明法度。二者之中,又以舉賢授能為前提。所以,壹篇《離騷》所表現的對美好理想的追求,主要表現在求君之上,求君明鑒,求君信任,求君任用。

為了表現自己的追求,《離騷》用男女愛情暗喻君臣契合,用求女來表現求君。這樣蘭花就成了他“政治愛情”的信物:

〖JZ〗時曖曖其將罷兮,結幽蘭而延佇。

——日色漸漸昏暗而余光將盡,我編結著幽蘭仍然久久地期待。

他是那樣的壹往情深,又是那樣的失望悲傷!

綜上,屈原作品中多次寫到自己滋蘭、紉蘭、佩蘭、刈蘭,同時又愛蘭、頌蘭,寄情於蘭,托蘭以諷,體現了“多功能”的作用。在屈原的筆下,蘭是壹種植物,壹種花卉,也是壹種民俗,壹種象征,更是壹種精神,壹種個性、壹種寄托!

(3)鄭思肖

鄭思肖,1241年生,1318年卒,宋末元初著名詩人、畫家。字憶翁,福建連江人,曾以太學生應博學宏詞科試,授和靖書院山長。1279年宋朝亡國後,隱居蘇州。號其室曰“本穴世界”,以“本”之“十”置“穴”中,即為“大宋”兩字。坐臥必南向,自號所南,又號木穴國人、三外野人、壹是居士,以示不忘宋室之意。被譽為“著名愛國遺民詩人、畫家”。

日本學者鈴木虎雄《支那文學研究》(弘文堂,1920年版)提出,每逢朝代嬗遞之際,文人們總要面臨著痛苦的選擇,或“義不食周粟”或“老婦再嫁”,這種情況反映到文學上,便形成了中國所特有的亡國文學。與鈴木虎雄不同的是,我們習慣上稱之為“愛國主義文學”或“愛國文學”,這在宋末元初、元末明初、明末清初等易代之際,顯得非常突出。當然,這些亡國遺民的故國之情,除了直接抒發外,往往借助於古代偉人與自然意象,而鄭思肖選擇的抒情載體就是:以蘭明誌的屈原與屈原吟詠的蘭花。他仰慕屈原的愛國操節,有詩雲:“壹葉飛秋萬樹寒,行吟憔悴倚欄桿。”而“行吟憔悴”則是用屈原之典,司馬遷《史記·屈原賈生列傳》記載屈原被貶官流放後:“被(披)發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鄭思肖以“行吟憔悴”要表達自己的亡國悲苦。十分湊巧的是,鄭氏還是壹位著名畫家,而且擅畫墨蘭,於是他就“蘭”、“屈”並用,以寄斯心,曾自題畫蘭雲:“壹國之香,壹國壹殤,懷彼懷王,於楚有光。”——是的,是高潔、貞操、美節,將蘭花、屈子、所南融為壹體。據《遺民錄》載,他“精墨蘭,自更祚後,為畫不畫土,根無所憑借。或問其故,則雲:‘地為人奪去,汝有不知耶?’”這兒的“更祚”,即指改朝易代、江山易主、由宋入元。宋朝滅亡後,他畫蘭就畫無根蘭、露根蘭、天土蘭,寄托他的亡國之思。

據元代陶宗儀《南村輟耕錄》記載,鄭思肖“工畫墨蘭,不妄與人。邑宰求之不得,聞先生有田三十畝,因脅以賦役焉,先生怒曰:‘頭可斫,蘭不可得!’”表明他的愛國操節與個人誌節是完全吻合的。他在《墨蘭》畫卷上刻有鈐印,印文為:“求則不得,不求或與;老眼空闊,清風古今”。鈐文與《南村輟耕錄》所記人品,契合可信。而且鄭氏的愛國誌節,早在宋亡之前即已形成,在南宋小朝廷岌岌可危、朝不保夕的德?二年(1276)春節,憂國憂民的詩人已經預感到國家必然滅亡的所趨大勢,作詩雲:

有懷常不釋,壹語壹酸辛。

此地暫胡馬,終身只宋民。

讀書成底事,報國是何人?

恥見幹戈裏,荒城梅又春。

詩中告訴我們,當時正是幹戈寥落、胡馬橫行的酸辛時代,他發自內心地呼喚“報國是何人?”對茍且偷安、不思恢復的南宋君臣,發出尖銳直率的批評!同時他表示,即使“胡馬”由“暫”(尚存希望)而“永”,對於我自己來說,則沒有任何改變,“終身只宋民”壹句,正是他後半生的“宣言書”,凝聚著他的愛國之情與操節之守。

這種感情、操節,壹直延續到宋亡之後的大德五年(1306年)。此時,距南宋滅亡已達27年,許多由宋入元的人已經淡化了懷宋情緒,悄悄地斷斷續續地“少數服從多數”,踏上元代仕途,享受新時代的“承平”氛圍。但鄭所南與眾不同,決不隨波逐流,壹以貫之,而且如陳釀美酒,彌久愈烈,絲毫沒有任何虧損減少。所以倪瓚盛稱:“只有所同心不改”,意思為別的人都已經“改”了,只有他矢誌不改,堅守其誌。鄭思肖於這壹年(1306年)完成了他的傳世名作《墨蘭圖》,“老眼空闊,清風古今”四句鈐文正來自於此幅畫卷,表明了詩人晚年(65歲)時的胸懷與氣節。在該圖上,詩人還自題了壹首詩:

向來俯首問羲皇,

汝是何人到此鄉?

未有畫前開鼻孔,

滿天浮動古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