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司命》雲:“秋蘭兮麋蕪,羅生兮堂下。綠葉兮素枝,芳菲菲兮襲予。”“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
《湘夫人》:“沅有〓兮醴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禮魂》:“春蘭兮秋菊,長無絕兮終古。” ②直接為貴族生活服務 《招魂》:“蘭膏明燭,華鐙錯些。” 《湘夫人》:“桂棟兮蘭,辛夷楣兮藥房。” “白玉兮為鎮,疏石蘭兮為芳。” 《湘君》:“薜荔柏兮蕙綢,蓀橈兮蘭旌。” ③用於祭祀 《東皇太壹》:“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 《雲中君》:“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 從上引《招魂》、《九歌》可見,蘭,既是楚國所生,又是宮廷生活、活動的常用之物,因而就具備了《離騷》“言蘭者十”的客觀基礎。但就屈原個人來說,《離騷》“言蘭者十”的使用主要還來源於主觀原因。 屈原生活於戰國時楚懷王、楚頃襄王時代,他與楚王同姓,年輕時曾得到懷王信任,任左徒,史稱博聞強誌,明於治亂,嫻於辭令,入則與懷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同列上官大夫心害其能,讒於懷王,剛愎自用、感情用事的懷王,“怒而疏屈原”。屈原改任三閭大夫,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序其譜屬,率其賢良,以厲國士”(王逸《楚辭章句》)。屈原嫉王所不聰,讒諂蔽明,邪曲害公,方正不容,憂愁幽思而作《離騷》。 關於《離騷》的創作動因,司馬遷《史記·屈原賈生列傳》曾有闡述: 《離騷》者,猶離憂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 屈原作品的藝術特色,主要體現為濃郁的浪漫主義色彩。除了大膽的誇張、奇特的想象,熔神話傳說與現實生活於壹爐外,最突出的是他的“香草美人之喻”。東漢時王逸《楚辭章句》評雲:“《離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諭,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從而將《詩經》那種零碎、局部的比興之用,上升為結構嚴密的象征體系。蘭花之用,正是屈原作品象征系統中植物系統的壹個重要組成部分。 《離騷》用“蘭”主要有四個方面的作用: ①用來表現自己高潔好修的品質 《離騷》雲:“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用香草香花的采摘、佩戴,比喻自己從少年時代開始就“博采眾善,以自約束”,“集古今之美以服躬”。 ②用來表現楚國政治的黑暗 《離騷》雲:“戶服艾以盈要(腰)兮,謂幽蘭其不可佩。”整個社會黑白顛倒,賢佞側置,蔽美稱惡,混濁幽昧,戶服白蒿,滿其腰帶,以為芬芳,反謂幽蘭臭惡,為不可佩。這就是當時的社會背景,即詩人被讒見疏的環境。 ③用來表現所樹人材的變質 《離騷》雲:“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屈原由左徒改任三閭大夫之後,曾做過培育人材的工作。對此,他有很大的信心與人生失意後的期望:“冀枝葉之峻茂兮,願立矣時乎吾將刈。”意謂:希望它們枝葉繁茂,長得高大,待其長成之時,我將收獲而歸。但是,他又失望了: 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 ——幽蘭、白芷都變得沒有馨香,香蓀、芳蕙也都化為茅荑。 余以蘭為可恃兮,羌無實而容長。妥厥美以從俗兮,茍得列乎眾芳。 ——我還以為幽蘭最可依靠,誰知它華而不實虛有其表。蘭草拋棄美質追隨世俗,只圖勉強地忝列於眾芳之中。 他們變質的原因,屈原也作過分析,第壹,不肯自受修潔,無誌向上;第二,拋棄美質,追隨世俗之好;第三,幹進務入,百般鉆營,謀求升遷。 屈原用蘭芷等芳草的變質蕪穢,來揭露所樹人材的變節從俗,是壹種非常經濟而得體的表現方法,不僅表達了自己極度痛惜的心情,而且揭示了眾芳變質的主觀原因。不僅再現了變節小人的種種醜惡,而且反襯出自己的高潔品質。 ④用來表現對美好理想的追求 《離騷》結尾雲:“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鹹之所居。”這說明屈原執著追求的目的是為了“為美政”。作為屈原的政治理想,“美政”包括兩方面:“舉賢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即舉賢授能,修明法度。二者之中,又以舉賢授能為前提。所以,壹篇《離騷》所表現的對美好理想的追求,主要表現在求君之上,求君明鑒,求君信任,求君任用。 為了表現自己的追求,《離騷》用男女愛情暗喻君臣契合,用求女來表現求君。這樣蘭花就成了他“政治愛情”的信物: 〖JZ〗時曖曖其將罷兮,結幽蘭而延佇。 ——日色漸漸昏暗而余光將盡,我編結著幽蘭仍然久久地期待。 他是那樣的壹往情深,又是那樣的失望悲傷! 綜上,屈原作品中多次寫到自己滋蘭、紉蘭、佩蘭、刈蘭,同時又愛蘭、頌蘭,寄情於蘭,托蘭以諷,體現了“多功能”的作用。在屈原的筆下,蘭是壹種植物,壹種花卉,也是壹種民俗,壹種象征,更是壹種精神,壹種個性、壹種寄托! (3)鄭思肖 鄭思肖,1241年生,1318年卒,宋末元初著名詩人、畫家。字憶翁,福建連江人,曾以太學生應博學宏詞科試,授和靖書院山長。1279年宋朝亡國後,隱居蘇州。號其室曰“本穴世界”,以“本”之“十”置“穴”中,即為“大宋”兩字。坐臥必南向,自號所南,又號木穴國人、三外野人、壹是居士,以示不忘宋室之意。被譽為“著名愛國遺民詩人、畫家”。 日本學者鈴木虎雄《支那文學研究》(弘文堂,1920年版)提出,每逢朝代嬗遞之際,文人們總要面臨著痛苦的選擇,或“義不食周粟”或“老婦再嫁”,這種情況反映到文學上,便形成了中國所特有的亡國文學。與鈴木虎雄不同的是,我們習慣上稱之為“愛國主義文學”或“愛國文學”,這在宋末元初、元末明初、明末清初等易代之際,顯得非常突出。當然,這些亡國遺民的故國之情,除了直接抒發外,往往借助於古代偉人與自然意象,而鄭思肖選擇的抒情載體就是:以蘭明誌的屈原與屈原吟詠的蘭花。他仰慕屈原的愛國操節,有詩雲:“壹葉飛秋萬樹寒,行吟憔悴倚欄桿。”而“行吟憔悴”則是用屈原之典,司馬遷《史記·屈原賈生列傳》記載屈原被貶官流放後:“被(披)發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鄭思肖以“行吟憔悴”要表達自己的亡國悲苦。十分湊巧的是,鄭氏還是壹位著名畫家,而且擅畫墨蘭,於是他就“蘭”、“屈”並用,以寄斯心,曾自題畫蘭雲:“壹國之香,壹國壹殤,懷彼懷王,於楚有光。”——是的,是高潔、貞操、美節,將蘭花、屈子、所南融為壹體。據《遺民錄》載,他“精墨蘭,自更祚後,為畫不畫土,根無所憑借。或問其故,則雲:‘地為人奪去,汝有不知耶?’”這兒的“更祚”,即指改朝易代、江山易主、由宋入元。宋朝滅亡後,他畫蘭就畫無根蘭、露根蘭、天土蘭,寄托他的亡國之思。 據元代陶宗儀《南村輟耕錄》記載,鄭思肖“工畫墨蘭,不妄與人。邑宰求之不得,聞先生有田三十畝,因脅以賦役焉,先生怒曰:‘頭可斫,蘭不可得!’”表明他的愛國操節與個人誌節是完全吻合的。他在《墨蘭》畫卷上刻有鈐印,印文為:“求則不得,不求或與;老眼空闊,清風古今”。鈐文與《南村輟耕錄》所記人品,契合可信。而且鄭氏的愛國誌節,早在宋亡之前即已形成,在南宋小朝廷岌岌可危、朝不保夕的德?二年(1276)春節,憂國憂民的詩人已經預感到國家必然滅亡的所趨大勢,作詩雲: 有懷常不釋,壹語壹酸辛。 此地暫胡馬,終身只宋民。 讀書成底事,報國是何人? 恥見幹戈裏,荒城梅又春。 詩中告訴我們,當時正是幹戈寥落、胡馬橫行的酸辛時代,他發自內心地呼喚“報國是何人?”對茍且偷安、不思恢復的南宋君臣,發出尖銳直率的批評!同時他表示,即使“胡馬”由“暫”(尚存希望)而“永”,對於我自己來說,則沒有任何改變,“終身只宋民”壹句,正是他後半生的“宣言書”,凝聚著他的愛國之情與操節之守。 這種感情、操節,壹直延續到宋亡之後的大德五年(1306年)。此時,距南宋滅亡已達27年,許多由宋入元的人已經淡化了懷宋情緒,悄悄地斷斷續續地“少數服從多數”,踏上元代仕途,享受新時代的“承平”氛圍。但鄭所南與眾不同,決不隨波逐流,壹以貫之,而且如陳釀美酒,彌久愈烈,絲毫沒有任何虧損減少。所以倪瓚盛稱:“只有所同心不改”,意思為別的人都已經“改”了,只有他矢誌不改,堅守其誌。鄭思肖於這壹年(1306年)完成了他的傳世名作《墨蘭圖》,“老眼空闊,清風古今”四句鈐文正來自於此幅畫卷,表明了詩人晚年(65歲)時的胸懷與氣節。在該圖上,詩人還自題了壹首詩: 向來俯首問羲皇, 汝是何人到此鄉? 未有畫前開鼻孔, 滿天浮動古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