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她了,那個叫汪麗的女孩兒。
開車路過三中時,正趕上學生們紛紛揚揚地湧出校門。
兩個女孩兒並肩而行,和我的車子擦肩而過,壹個眉飛色舞,侃侃而談,另壹個則認真傾聽,時而蹙眉、時而開懷,那女孩兒像極了汪麗,無論容貌還是背影,我貪婪地探出車窗跟隨她們的身影,差點誤撞了從我車前跑過的壹個小男生,我趕緊踩了剎車,輪胎在地面上擦出壹聲尖銳的響聲,這響聲驚動了那兩個女孩子,她們轉過身來,張著兩只拿著冰糖葫蘆的細長的手,用驚恐的目光望著我,就像受了驚嚇的小兔子,隨即她們便笑了,很燦爛地,嘻嘻哈哈地跑遠了,有那麽壹剎那,我覺得自己置身於很多年前的壹個場景,那分明就是大學時代的汪麗和我,壹起站在校門口的小攤旁和攤主討價還價壹番後拿著戰利品妳壹口我壹口唧唧喳喳地離去。
我是在壹個陽光絕好的午後看見她的。
盡管那個時候,我的意思是說,我第壹次看見她的瞬間,我並不知道,在以後的日子裏,我們能成為最好的朋友,我只記得剛剛進入校門的我,體檢時出現壹點小小的狀況,剛剛復查結束的我驚魂未定,看著壹切正常的復查結果,驚恐和委屈的表情在我的臉上肯定顯露無疑,不然杜老師也不會拍著我的肩膀使勁兒地安慰我,老師的身後就站著她,靜靜地看著我笑,她可真美,就像壹個精致的瓷娃娃。她把手伸向我,那纖細雪白的手指,使我想起壹個成語:纖纖素手,就那麽伸向我,緊緊的和我的手握了壹下,很溫暖、很舒服,
“妳好!我叫汪麗,是市幼兒園的舞蹈老師。”她的聲音蠻有磁性,不是尖細的那種,很愉快,那壹刻,我就知道,我們會成為好朋友。
最喜歡的就是看夕陽透過排練室的玻璃窗斜斜地灑落在身上的汪麗,細密的汗珠和小絨毛在她的臉上清晰畢現地透出壹種青春的誘惑,那叮叮當當錯落有致的黃色印度舞裙襯托著她曼妙的舞姿,我羨慕的張口結舌,可我卻不能輕易地顯露我的暗戀,不然,除了滋長她驕傲的資本外有百害而無壹利。
”妳可真笨!好幾遍了,動作還做成這個樣子,真是讓人無語,還說妳學過壹點皮毛,簡直比壹點兒都不會的還不如呢!“
時間久壹點,我就發現汪麗那恬靜的外貌蒙騙了我,她根本就是壹個快人快語、心狠手辣之女人,排練時,她總是用力舒展我的胳膊,狠勁兒下我的腰,就在我疼得呲牙咧嘴、欲喊無聲時還用如此惡毒的語言諷刺挖苦我來傷害我本已脆弱的自尊心,想來自己也是倒黴催的,高考填報誌願時,出於壹時的好玩,便在愛好欄裏塗鴉了唱歌、舞蹈字樣,沒成想竟成了汪麗折磨我的罪魁禍首。
”來,我再給妳做壹遍,認真看著點兒啊!“
汪麗又開始好為人師地在我身邊聒噪,接著便是她自以為是的表演,望著汪麗那輕柔、優美的姿態,我真是望塵莫及、欲哭無淚。
”妳是專業的嘛,我哪兒能比?“面對她的批評,我是心服口不服。
”還有妳如此聰明,怎麽不考大學?充其量不過壹個中專生而已嘛!“算是我報復下她的得瑟。
”那是我不想學,我的愛好不是學習!傻妞。“她輕輕地笑,自顧自地進行著下壹個動作。
不知害羞的家夥!
盡管如此,我還是在汪麗的嚴格要求下,技藝陡增,從壹個濫竽充數的南郭先生華麗麗地成為壹名在群舞中獨領****的女子。
”哈哈!我要感謝妳!由衷地!“演出完畢後我拉著她那纖纖細手堅決地搖著。
可能是搖疼了她吧,她斬釘截鐵地抽回了她的手,舒展開皺著的眉,惡狠狠地道:”
說吧,怎麽謝我?“
”看電影吧,怎麽樣?“以我當時的經濟狀況而言,看電影是最實惠也是我們最熱衷的節目,那時瓊瑤劇泛濫,我想每壹部都先睹為快。
”好吧!“汪麗有些勉為其難,其實我知道她的心裏是眉飛色舞的。
管她呢!
說起來我和汪麗是同年,我人在校園,汪麗卻已闖蕩江湖有幾年了,對於城裏的風土人情、地理風貌門清得很,她可以騎著單車帶著我跑遍整個城市的大街小巷,吃遍城裏著名的美食小吃,看遍所有的電影院,像茜茜公主、茜茜皇後、豆蔻年華我所熱愛的電影都是她推薦給我看的,我們的倩影隨處可見,即使在校園裏也是如此,至今,這種影像都化為泛黃的舊照片定格在我的記憶深處,那溫馨浪漫的氣息就像空氣壹樣充斥著某個空間,時不時地便彈出來,讓我欲罷不能。
那時候,我們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揮霍,也可以隨意的珍惜,我們確是認真享用了那些年華,至今想來,我心中的笑意還是能時時地從深處溢出來。
那是個綿綿春雨待晴天的日子,乍暖猶寒,我躲在宿舍的床上津津有味地看著壹本小書,汪麗就這樣橫沖直撞地闖了進來,嚇了我壹大跳,她壹頭栽在我的床上,滿頭滿臉的小雨滴,霧__的。
”咋了嘛,失戀了?“我脫下她半濕的外套,用棉被把她裹成壹個圓形,預感到應該有事情發生,而且很嚴重,她是個拿得起放的下的女孩,從來沒有以這種表情示過人,我調侃她壹下,緩和下緊張的氣氛,宿舍的女孩子也都圍攏過來了。
她的臉色慢慢地紅潤起來,喝了壹杯我剛剛下床給她倒的白開水,淚珠卻壹連串兒地跌落到杯子裏。
“哎,不興這樣啊,有什麽委屈告訴我,我替妳做主!”
我實在拙於安慰人,也從沒有遇到過類似悲傷的情形,有些手足無措,只有裝出壹副俠肝義膽的姿態來表明我是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肝膽相照的,忽然靈光壹閃間,我覺得我猜對了,汪麗悲情的緣由很可能是由於她的戀情,雖然我們沒有深入地談論過諸如此類的話題,卻偶爾的聽她說起過壹個男孩子的名字,而且還滿臉幸福的憧憬,哈哈,我的智商還是蠻高的嘛,當我試著在她耳邊念出壹個人的名字的時候,她更是哭得稀裏嘩啦,這可惡的家夥,竟敢惹我們家汪麗,簡直找抽!我氣憤地攥緊了拳頭,明確無誤地得出了壹個結論:汪麗真得失戀了!
就像《失戀33天》裏的黃小仙兒壹樣,汪麗每日無精打采、萎靡不振,來我這兒的次數明顯少了許多,我著實牽掛,便經常過去看望她,可幾乎她都在給孩子們上課,看來她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來培養祖國的花朵了,她不再是過去鮮活的汪麗,她的眼神憂郁了很多,這倒和她文靜的形象相得益彰了,後來,我才知道整個事情的原委,和汪麗相戀了壹年的那個男孩出國了,出國前,兩人宣布分手。
時間如水般流過,我和汪麗在渡過了春的風情、夏的激越後,跨入了素潔的秋天。
汪麗經歷了壹場失戀的挫敗後,更加成熟有女人味兒了,我不敢勸她,只能任由她自生自滅,因為有壹次我看見她頹廢的不成樣子的時候,生氣地說了句:“至於嗎?多大點兒事兒啊,妳要記住,妳和他,也不過只是場擦肩而過,何必耿耿於懷,記得那麽清楚”結果她真的像黃小仙兒壹樣沖我暴跳如雷:”我願意,妳管得著嗎?我難道連悲傷的權力也沒有了嗎?怎麽著我也得悲情壹段時間,來紀念我逝去的戀情吧!“,對她而言,也許無言才是最好的安慰,也許回憶才是最好的結局,有時她托著腮,眨著睫毛和我聊天時,我就在想:有些緣分註定要失去,有些緣分註定不會有結果,愛壹個人不壹定要擁有它,我們應該學會遺忘,放聲的笑壹回,大膽的哭壹場,擡頭望壹望,壹片燦爛的陽光,壹切都沒什麽!”
汪麗真正地重生,是在白雪皚皚的冬日,清冷的陽光投射到我倆的身上,拖著長長的影子,我們踏雪而行,雪被陽光折射出點點星光,我壹時興起,團了雪球投她,汪麗反過來追我,空曠的操場上飄蕩著我們燦爛的笑聲,象跳動的音符,充滿著青春的味道。
我們伴隨著彼此成長,分享著彼此的小秘密,這時候,我知道,另壹個男孩子駐進了汪麗的心裏。
“什麽時候,讓我見壹見他?”我促狹著汪麗,壞壞地問。
“合適的時候吧。“汪麗的臉上有壹絲羞澀。
”要幸福哦!“我看著她的眼睛,無比真誠地說。
”嗯,我知道。“我喜歡她細細的手牽著我的。
”走,去我家!
有壹次她帶我去她們家,那是我第壹次去,總想著給叔叔阿姨帶點禮物,
“妳是個學生,他們不會怪妳,什麽都不用帶,何況他們不在家。”她都等不及我換身衣服,拽著我就走。
她騎單車的技術確實讓人望洋興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後座上還有個我,她都能壹路鈴聲騎得風生水起。
“妳的發型和妳的年齡壹點兒都不吻合,來,我給妳修修,”還沒坐穩,她就自作主張地拿起剪刀,張牙舞爪地對我剛剛燙好的頭發發起了進攻。
“妳可別,就妳,我還真信不過!”我逃出房間大聲道。她的父母不在家,我便也肆無忌憚。
”妳,過來!不知好歹,再鬧,別怪我手下無情!“她舉著剪刀過來時,我便屈服了,我本也不太喜歡當下自己的發型。
”求妳,千萬別讓我沒臉見人啊!“我可憐兮兮道。
她便努著嘴,不再理我,當絲絲縷縷的長發陸陸續續飄落在腳邊時,我的心便疼起來。
“我留了半年的頭發,就讓妳給毀滅了,希特勒!”我咬牙切齒。
“只有短發才適合妳,傻妞!”她針鋒相對。
事實證明,她的手藝很漂亮,當第二天回到校園,從同學們見到我流露出的驚羨的目光裏,我就知道了。
晚飯後,汪麗拿出藍色的眼影塗在我的眼睛上,還左右端詳了半天,我拿過鏡子照了照,堅決地對她說:“
我只塗黑色的眼影,藍色適合妳!”這壹點兒她倒是痛快地認同了。
穿著汪麗藍色的連衣裙,汪麗穿件黃色的,那是我第壹次參加正式的舞會。
汪麗介紹壹位她熟悉的男孩做我的舞伴,他的舞步嫻熟,我隨著他默契地跳,感覺倒不像是第壹次配合,他眼裏流露著驚喜,似乎我是他失散多年的親人,我的眼光四處逡巡著汪麗的身影,她被壹個身材頎長的男孩擁著,憑直覺應該就是了,我得仔細瞧瞧,好好替她把把關。
舞曲結束的時候,汪麗和那個男孩朝我翩翩舞來。
相互介紹後,我記住了他的名字,果真沒錯,這是個內向的男孩子,清秀可人,汪麗和他站在壹起,就是壹對璧人,我笑著祝福他們。
他們結婚了,就在我大四下半學期、即將畢業之時,我參加了他們的婚禮,把汪麗的手鄭重地放到了那個男孩手裏。
我知道,汪麗和我在壹起的日子結束了!
我真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