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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求 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 僅限1天 狂謝《狼妻》(沈石溪 第七條獵狗

我們置放在小路上的捕獸鐵夾夾住了壹只大公狼。沈重的鐵桿正好砸在它的腦袋上,我們看見它時,它已經死了。我們把它拖回野外動物觀察站,將狼皮整張剝了下來。 入夜,我和強巴坐在用牦牛皮縫制的帳篷裏,點起壹盞野豬油燈,喝著釅釅的青稞酒,天南海北地閑聊。我在省動物研究所工作,專門從事動物行為學的研究,這次到高黎貢山來,就是想收集有關這方面的第壹手資料,為撰寫博士論文作準備。強巴是當地的藏族獵手,是我雇來當向導的。 我們正聊得高興,突然,外面傳來"呦---呦---"的狼嗥聲,聲音高亢淒厲,就像嬰孩在啼哭。"狼來了!"我緊張地叫了起來。"還遠著呢,它在壹華裏外的亂石溝裏,因為順風,所以聲音傳得遠。"強巴輕描淡寫地說。 狼嗥聲壹陣緊似壹陣,如泣如訴,如叫魂哭喪,很不中聽。我說:"難怪有句成語叫鬼哭狼嗥,果然是世界上最難聽的壹種聲音。" "普通的狼嗥沒那麽刺耳。"強巴說,"這是壹只馬上就要產崽的母狼,公狼不在身邊,所以越叫越淒慘。"說著,他瞟了壹眼晾在帳篷上的那張狼皮,不無同情地說,"它不知道它的老公已經死啦。唉,這只母狼要倒黴了,它產下狼崽後,沒有公狼陪伴照顧,它和它的兒女是很難活下來的。" 強巴不愧是在山林闖蕩了三十多年的經驗豐富的獵人,不僅能聽懂不同的狼嗥聲,而且對狼的生態習性有很深的了解。很多研究資料表明,分娩期和哺乳期的母狼,是無法像雌性貓科動物那樣,獨自完成產崽和養育後代的過程的。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貓科動物以埋伏奇襲為主要獵食方式,而犬科動物習慣長途追擊捕捉獵物。剛剛產下幼崽,身體虛弱的母狼,沒有足夠的體力去遠距離奔襲獲得食物。因此,狼社會普遍實行的是單偶家庭制,公狼和母狼***同承擔養育後代的責任。 我又喝了滿滿壹大碗青稞酒,耳酣臉熱之際,突然冒出壹個怪念頭:如果我把大公狼的皮裹在身上,跑去找那只即將分娩的母狼,會怎麽樣呢?冒名頂替成功的話,我就能走進狼窩,揭開狼的家庭生活的秘密,獲得極其珍貴的科學研究資料!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強巴,他嚇了壹大跳,結結巴巴地說:"這……這行得通麽?它不是瞎眼狼,它……它壹眼就能認出是真老公還是假老公的。" "不會的。"我很自信地說,"狼主要是靠嗅覺識別東西。動物行為學有壹個著名論斷:哺乳類動物是用鼻子思想的。對狼來說,鼻子聞到的比眼睛看到的重要得多,也真實得多。我身材瘦小,和壹只大公狼也差不了多少,我裹著公狼皮,渾身都是它所熟悉的公狼氣味,能騙過它的。" "萬壹它朝妳撲來怎麽辦?" "我有這個。"我拍拍插在腰間防身用的左輪手槍,"對付壹只大肚子母狼,還不是小菜壹碟。" 我從小就喜歡冒險,喜歡做別人沒做過的事。在青稞酒的助興下,我荒誕的念頭變成了壹種無法抑制的渴望和沖動。我把外衣外褲脫了,將還沒晾幹的狼皮胡亂縫了幾針,像穿連衣裙似地套在身上。時值初秋,在身上穿壹件狼皮衣裳,冷暖還是蠻合適的。 烏雲遮月,山道壹片漆黑。我提著壹只雞,作為"丈夫"饋贈妻子的禮物,循著狼嗥聲,朝前摸去。 走了約壹華裏,果真有壹條亂石溝,怪石嶙峋,陰森恐怖。我壹踏進石溝,近在咫尺的狼嗥聲戛然而止,四周靜得讓人心裏發慌。壹股冷風吹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肚子裏酒全變成了冷汗。我清醒過來,媽的,我怎麽那麽愚蠢,揣著小命往狼窩鉆?哺乳類動物是用鼻子思想的,這話能當真麽?就算這個論斷是正確的,萬壹它上呼吸道感染鼻子堵了呢? 我越想越害怕,趁現在母狼還沒發現自己,三十六計走為上。我剛要轉身溜之大吉,突然,我前方七、八公尺遠的壹塊磐石背後,出現了兩點綠光,閃閃熒熒,就像亂墳崗上的磷火。現在,想不幹也不行了。我學狼的模樣,趴在地上,暗中拔出手槍,上了頂膛火,為自己壯膽。 "呦---"對面傳來壹聲悠悠長長的嗥叫,微型燈籠似的兩點綠光飄也似地向**近。月亮從兩塊烏雲間的空隙裏露出來,借著短暫的光亮,我看見,這是壹只高大健壯的黑母狼,唇吻很長,露出壹口尖利的白牙。它腆著大肚子,壹面緩慢地朝我走來,壹面抻長脖子,抖動尖尖的耳廓,聳動發亮的鼻吻,做出壹副嗅聞狀。它這是在驗明正身呢。我壹顆心陡地懸吊起來,我身上除了公狼的氣味,還有人的氣味和酒的氣味,我擔心它會聞出蹊蹺,聞破秘密,聞出我是殺害它真正丈夫的兇手,這樣的話,它不同我拼命才怪呢。我食指扣住扳機,槍口對準它的腦袋,但沒舍得打。壹篇精彩的博士論文比壹次普通狩獵重要多了。不到最後關頭我不能放棄努力。我打定主意,要是它走到離我三步遠的地方還不停步,我就只好開槍了。它好像能猜透我的心思,不遠不近,就在離我三步的地方停住了,定定地望著我,胸脯壹起壹伏地呼吸著,用鼻子對我辨別真偽。我不能無所作為地等著它來聞出破綻,我想,我該做點什麽來促使它解除懷疑。我想起我手中還有壹只雞,就把雞扔到它面前。它立刻用前爪按住雞,仔細嗅聞起來,聞了壹陣後,悶聲不響地蹲坐下來。我看不清它的表情,但我在壹本教科書上看到過這樣的介紹,犬科動物壹旦蹲了下來,就表示還沒產生進攻的企圖。我稍稍放寬了心。接著,我又捏著鼻子壓低喉嚨學了壹聲狼嗥。我們研究所裏專門有壹盤進口的各種各樣狼嗥的原版錄音帶,為了應付野外考察,我曾像唱卡拉OK似地跟著錄音機操練過。

我叫得平緩舒展,尾音還漸沈兩個八度。據資料介紹,這種聲調表示兩只熟識的狼見面後互相致意問好。但願這錄音帶不是假冒偽劣產品。 我壹發出嗥叫,沒想到,黑母狼像觸電似地跳了起來,眼光更綠得可怕。完了,我想,我又做了壹件蠢事。我雖然跟著錄音機摹仿過狼嗥,但不可能像真正的狼嗥得那麽地道,就像業余愛好者怎麽操練卡拉OK也學不會大腕歌星特有的韻味壹樣。這是真正的不打自招啊。果然,它的尾巴唰地平舉起來,教科書上說的,尾巴平舉是狼即將撲咬的訊號,它的喉嚨深處傳來低沈的咕嚕聲,那是咆哮的前奏。我緊張得渾身冒起雞皮疙瘩,我不能再等了,我只有先下手為強了。我開始扣動扳機,就在這時,它奇怪地抖了抖身體,尾巴軟綿綿地耷落下來,已湧到嘴邊的嗥叫變了調,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是壹種輕微的埋怨。我長長地籲了壹口氣,松開了扳機。 狼妻 黑母狼停止了對我的審查,迫不及待地對付爪下那只雞。它看起來是餓極了,猛烈撕扯,快速吞咽,稀哩嘩啦,風卷殘雲。最多幾分鐘時間,壹只四斤重的雞就被它吃得差不多了。 我心裏的壹塊石頭這才落地。我知道,狼是壹種機敏的動物,它若對我還有所懷疑的話,是不肯隨便吃我扔給它的東西的。從情理上說,它接受了我的饋贈,也就表明接納或者說承認我是它的"丈夫"了。 黑母狼匆匆吃完雞,轉身朝亂石溝深處奔去,它步履踉蹌,可又是壹副心急火燎的樣子,好幾次被亂石絆倒了,哀嗥壹聲,又掙紮著往前跑。只有消防隊員和急救中心的醫生才像它這般匆忙、焦急。我手腳並用,跟在它後面爬。我只能爬,世界上還沒有能用兩足直立行走的超狼。爬就爬,這沒什麽了不起的,人類的祖先不就是用四只腳走路的嗎,我無非是為了工作的需要暫時返祖而已。 黑母狼竄過壹棵高大的孔雀杉,繞過壹片灌木叢,壹頭鉆進壹個石洞。黑黢黢的石洞裏,傳來拉風箱般的喘息聲,傳來身體猛烈的扭動聲。天空亮起壹道閃電,我看見,石洞不大,黑母狼躺在石洞中央,身體底下有壹灘血汙。哦,它生產了。霎時間,我明白了,它之所以對我摹仿得很拙劣的狼嗥聲不予深究,草草地結束了對我的審查,是因為它臨近分娩,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再對我的真偽細細辨識。 我真幸運,如願以償地走進了狼的家庭。 石洞裏傳來黑母狼痛苦的呻吟。洞裏有股濃烈的血腥味和騷臭味,我真不願意進去。可我現在的身份是大公狼,賴在洞外不進去,不就顯得太疏遠了嗎?罷罷罷,要想了解狼的生存奧秘,吃點苦受點罪總是免不了的。我捂住鼻子,往洞裏鉆,"呦---",黑母狼嬌弱無力地叫了壹聲,我壹聽就明白,這是歡迎我進洞。 我身體塞進洞去,腦袋伸在洞外,這樣起碼鼻子可以少受點罪。半夜,老天下起了大雨,刮的是西南風,傾斜的雨絲順著風勢,直往石洞裏灌。石洞又小又淺,我若離開洞口,冷風和雨點肯定全落在黑母狼身上。這對正在分娩的黑母狼和剛剛產下的狼崽來說,都是致命的威脅。我倒不是同情黑母狼和它的崽子,但若它們遭到不幸,我的實驗也要夭折。我別無選擇,只有將自己的身體權當壹次雨傘,替它們擋住這該死的風雨。我蹲在洞口,任憑風吹雨打。雨越下越大,我被淋得像只落湯雞,不,是落湯狼。時間壹長,我冷得瑟瑟發抖,上下牙齒咯咯地打顫。我快支持不住了。就在這時,背後傳來柔聲的嗥叫,接著,壹個毛茸茸的東西,磨蹭我的背。雖然隔著壹層狼皮,我還是清楚地感覺到,是黑母狼的腦袋靠在我的背上。唔,它是感激我替它遮擋風雨。它理解我的行為,它懂得我的心意,我心裏湧起壹股暖流,風雨澆在身上,好像也沒剛才那麽冷了。 天亮時,雨才停住。我看見,黑母狼的懷裏,躺著三只小狼崽,兩黑壹黃。黑母狼真是壹個能幹的母親,不僅自己把臍帶咬斷,把胎胞剝掉並吃了下去,還把小家夥們身上的血汙舔得幹幹凈凈。它的尾根還滴著血,大概是頭胎,身體顯得很虛弱,軟綿綿地躺在地上,疲倦地閉著眼睛。小家夥們眼睛還沒睜開,憑著壹種本能,在媽媽身上爬來爬去,尋找到奶頭,貪婪地吮吸著芬芳的乳汁。 動物幼小的時候都是很可愛的。三只小狼崽細皮嫩肉,身體呈半透明狀,茸毛細密,像錦緞般地閃閃發亮。 黑母狼堪稱是天底下最稱職的母親了,它用舌頭舔掉小狼崽的尿,把小狼崽拉的屎用爪子推到角落並用沙土蓋起來,盡它的所能保持窩巢的清潔衛生,減少會招引來天敵的氣味。 研究過動物的人都知道,動物界缺少父愛。絕大多數種類的動物,例如老虎、山貓、野牛、雪兔等等,雄性只在發情交配期間才跟雌性待在壹起,壹旦雌性懷孕後,雄性便會招呼也不打地棄雌性而去。解釋這種現象並不困難,在雌性動物生育和培養後代很長壹段時間裏,雄性不但得不到溫存,還要沒完沒了地付出勞役。動物都是按快樂原則生活的,沒有快樂只有受苦,雄性當然要躲得遠遠的。 公狼為什麽能在母狼產崽期間自始至終陪伴在母狼身邊,有的動物學家說,狼是壹種高智商的動物,有最基本的血緣遺傳的概念;有的說,公狼有壹種苦行僧的特點,喜歡吃苦受罪。而我,卻親身體驗到了另壹種答案。 我根據狼的特點,也根據黑母狼的需要,每天下午外出獵食。我當然不可能像真正的大公狼那樣憑本事在荒野捕捉到獵物,我都是手腳著地爬出黑母狼的視野後,立刻就直起腰來,走回我的觀察站,吃飯洗澡,美美地睡上幾個小時,然後拿起強巴事先給我從集市上買回來的東西:壹只雞、壹只鴨或壹只兔,冒充我的狩獵成績,太陽下山時,踏著暮色返回狼窩。

讓我感慨的是,每次我臨要出洞前,黑母狼從不忘記要站起來走到我的身邊,用壹種憂郁的、期待的、戀戀不舍的眼光長時間地盯著我,伸出粗糙得像尼龍刷子似的狼舌,舔舔我的額頭,喉嚨裏發出壹種嗚嗚的憂傷的聲音,好像在對我說,只要我壹跨出石洞,它就開始盼望我早點歸來。 傍晚,我的身影壹出現在亂石溝,黑母狼就會驚喜地輕嗥壹聲,從石洞裏躥出來迎接我,它跑到我的身邊,不斷地嗅聞我的身體,熱情的眼睛像燃燒的火焰,喜孜孜地望著我,在我身邊輕快地跳躍著,旋轉著,明白無誤地傳遞給我這樣壹個訊息:見到我,它非常高興。它會幫我壹起叼起獵物,肩並肩跑回石洞。有兩次我回狼窩時,剛好下雨,它也照樣冒著雨從石洞躥出來迎接我。回到石洞,它雖然餓著肚子,卻並不馬上進食。它會圍著我帶回去的獵物,邊嗅聞,邊轉圈,臉上露出喜悅滿意的表情,輕輕嗥叫著,纏在我身邊和我交頸廝磨,仿佛在對我說:謝謝妳給我帶回了如此美味的晚餐,離開妳真不知道該怎麽活。 三只小狼崽睜開眼睛會跑動後,黑母狼讓它們也加入這種就餐前的謝恩儀式。小家夥們戇態可掬,在我身上亂爬亂舔,歡快地吱吱叫著,小小石洞裏,洋溢著濃濃的親情。 盡管我是冒險走進狼窩的,在這種時刻,我也強烈地體會到被它們重視、被它們需要、被它們依靠所帶來的幸福感,有壹種自我價值得到了證實的滿足。我想,如果我是壹只大公狼的話,壹定會被妻子兒女的歌功頌德所陶醉的,壹天的疲勞和艱辛也就得到了最大的精神補償。 真正的大公狼決不可能像我這般走運,天天能捕獵到食物。我想知道,如果某壹天,大公狼壹無所獲,黑母狼又該是壹副什麽樣的面孔呢? 那天,我在觀察站的帳篷裏多睡了兩個小時,什麽也沒帶,空著手回狼窩。黑母狼照例躥出來迎接我。我裝出壹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它跑到我身邊,朝我的嘴和手看了壹眼,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楞了壹楞,但至多壹、兩秒鐘後,便恢復了常態,興高采烈地、壹絲不茍地表演它的歡迎儀式。它照樣嗅聞我的身體,照樣在我身邊跳躍旋轉,並沒因為我沒帶回食物而怠慢我,敷衍我,簡化歡迎儀式。回到石洞裏後,我悶悶不樂地縮在角隅,它仍纏在我身邊用它柔軟的脖子摩挲我的脖子,我聽到了它的心聲:妳能平安回來,我就很快樂了;誰都有失敗的時候,沒關系的。它還蹲在我面前,不斷地舔自己的嘴角、唇吻、前爪和胡須,還舔自己的肚皮,這是狼吃飽肚子後的動作,它此時此刻正餓著肚子呢,它這樣做,是要告訴我,它肚子壹點也不餓,別為它擔心。

盡管我沒有帶回食物,黑母狼自始至終沒有哀嗥,也沒有嘆息,沒有流露出壹點失望的表情,也沒有任何抱怨和指責。我作為壹個冷靜的觀察者,也禁不住被它感動了。我想,我要真是壹只大公狼,此刻壹定會心生內疚,明天即使赴湯蹈火,也要捕捉到獵物的。 我不知道是這只黑母狼特別聰慧,特別懂生活,還是所有的母狼都具備這種感情素質。如果這是狼群的普遍行為,這或許可以解釋公狼為什麽在母狼生育和培養後代的漫長時間裏,忠貞不渝地待在母狼身邊。 那只金貓攪亂了黑母狼壹家寧靜的生活。 狼不會爬樹,不能像山貓那樣,把窩安到大樹或懸崖上去,狼的窩壹般都在離地面很近的石洞或樹洞裏,無論什麽野獸,都能輕易走到狼窩邊來。時而會有壹頭狗熊或壹對狼獾,嗅著氣味來到石洞前,饞涎欲滴,鬼頭鬼腦地往洞裏張望,企圖將小狼崽捉去當點心吃。黑母狼守在洞口,兇猛地嗥叫著,擺出壹副要與來犯者同歸於盡的姿勢。壹般來講,無論狗熊還是狼獾,見黑母狼守護得緊,逗留壹陣後,便會訕訕地退走。 這只金貓卻壹連好幾天像幽靈似地在石洞口徘徊。 金貓是壹種中型貓科動物,體型和狼差不多大小,身手矯健,尤善爬樹,是壹種很難對付的猛獸。有兩次,黑母狼嗥叫著躥出洞去,想和金貓拼個妳死我活,但金貓總是敏捷地壹跳,躍上樹腰,尖利的爪子摳住粗糙的樹皮,唰唰唰飛也似地爬上孔雀杉的樹梢,愜意地躺在橫杈上,用壹種純粹捉弄狼的譏誚的眼光望著樹底下的黑母狼,似乎在說:妳有本事就到樹上來與我較量呀! 黑母狼氣得半死,卻拿金貓壹點辦法也沒有。 這種情形下,最明智的辦法就是悄悄搬家。惹不起,躲得起嘛。但我發現,狼有壹個很大的弱點,不會像貓科動物那樣在緊急情況下叼起自己幼崽奔跑轉移。因此,在小狼崽長到兩個月會熟練奔跑以前,母狼是不會考慮搬家的。 黑母狼無法趕走金貓,又無法搬家,惟壹辦法就是加強防範。它整天待在石洞裏,我外出獵食的那段時間裏,它壹步也不會離開小狼崽,非要等我回來後才出去喝水或排泄大、小便。盡管如此,恐怖的陰影仍越來越濃。小狼崽壹天天長大,已經斷了奶,改吃母狼反哺出來的肉糜。它們已經會蹣跚行走,那只長得最健壯的黃崽子,甚至會顛顛地奔跑了。小狼崽天性活潑好動,十分淘氣,不肯老老實實地待在窩裏,稍不註意,它們就爬出洞去。每逢這時,黑母狼便如臨大敵,厲聲嗥叫著,用腦袋頂,用爪子打,把小狼崽們驅趕回窩。唉,日子變味了,發黴了。黑母狼整天處於高度的緊張狀態,吃不好睡不好,眼窩凹陷,胸肋暴突,壹天比壹天消瘦。有好幾次,它睡得好好的,半夜突然驚跳起來,探出頭去,朝孔雀杉發出淒厲的嗥叫。它壹定是夢見金貓來叼它的小寶貝了。我懷疑再這樣下去,它會患精神分裂癥,變成壹只瘋狼。 這天早晨,陽光明媚。外面精彩的世界就像磁石壹樣,把小狼崽的心吸引住了。它們不顧壹切地翻過洞口的那道坎坎,連滾帶爬到洞外玩耍。黑母狼繞著孔雀杉轉了壹圈,不見金貓的身影,也就聽任小狼崽在洞外玩壹會兒。 不管怎麽說,小狼崽不是小囚犯,它們有權享受陽光和清新的空氣。 小家夥們在鋪滿陽光的草地上嬉戲打鬧。黃狼崽追逐壹只紅蜻蜓,跑到孔雀杉下去了,兩只黑狼崽在灌木叢前扭成壹團。就在這時,亂石溝裏刮來壹股腥風,小路上耀起壹片金光,那只該死的金貓,兇猛地朝毫無自衛能力的小狼崽撲了過來。黑母狼全身狼毛豎立,嗥叫著,迎著金貓躥上去,企圖進行攔截。眼瞅著黑母狼就要扭住金貓了,狡猾的金貓那條和身體差不多長的飾有深褐色圓環的尾巴,瀟灑地在空中掄了個左旋,身體便倏地右轉,直奔灌木叢中的兩只黑狼崽。黑母狼火速右轉,跳到灌木叢,把兩只黑狼崽罩在自己身下。豈知金貓玩了個聲東擊西的把戲,又吱溜壹轉身,爬上孔雀杉,順著橫杈,疾走如飛,來到黃狼崽頭頂。很明顯,它要自上而下對黃狼崽下毒手了。黑母狼還在灌木叢,距孔雀杉有三十多米,遠水救不了近火,再說,黑母狼怕金貓再殺回馬槍,也不敢離開兩只黑狼崽去救壹只黃狼崽。黑母狼朝我發出壹聲救急的嗥叫。我正趴在壹塊石頭上曬太陽,離孔雀杉很近。按理說,我是個嚴守中立的旁觀者,不該對大自然正常的生活橫加幹涉。可我現在的身份是大公狼,是狼丈夫和狼爸爸,倘若我目睹黃狼崽被金貓叼走而無動於衷,這也未免太不負責任了。我爬下石頭朝黃狼崽走去,邊走邊運足氣朝金貓吼了壹聲,希望能把它嚇走。可它大概覺得我行動緩慢,能搶在我趕到樹下前把黃狼崽撲倒並叼走,對我的吼叫不予理睬,在橫杈上曲膝聳肩翹尾,瞄準樹底下的黃狼崽,眼看就要像張金色的網罩下來了。聽任它撲下來,壓也要把黃狼崽壓死。我來不及多想,掏出左輪手槍,朝樹上開了壹槍。"砰---"清脆的槍聲在山谷震起壹片回響,空氣中彌漫開壹股刺鼻的硝煙味。子彈剛好撞在金貓那條漂亮的長尾巴上,半條貓尾和幾片樹葉壹齊掉落下來。負了傷的金貓慘嚎壹聲,扭頭鉆進樹冠,又跳到山崖上,很快逃得無影無蹤了。 雖然在千鈞壹發之際救下了黃狼崽,但我仍後悔不該隨便開槍。除了童話,世界上不可能有會開槍的狼。我雖然及時把槍藏回腰間,但槍聲和火藥味是藏不住的。要是因此而引起黑母狼對我的懷疑,被它識破我的真實身份,那就前功盡棄了。

就在這時,洞外傳來了嘈雜的狼嗥聲。壹群狼,準確地說,是七八只大狼,十幾只小狼,嗥叫著,歡躍著,順著亂石溝奔了過來。我嚇得魂飛魄散,身體軟得像被雨澆了的泥人,壹屁股癱坐在地上。黃毛小狼從我手中逃脫出來,委屈地嗚咽著,逃到黑母狼身邊去了。我最後壹點求生的希望也破滅了。我連壹只黑母狼也對付不了,面對壹群狼,還能逃生嗎?別說我現在赤手空拳,就是左輪槍沒掉,也無法與兇猛的狼群匹敵。高黎貢山曾發生過這樣的事,十幾名荷槍實彈的士兵到深山去執行壹項任務,結果碰上了狼群,變成了十幾具白骨森森的骷髏。 唉,誰叫我異想天開要混進狼窩裏來呢? 黑母狼帶著三只小狼,鉆出洞去。石洞外的草坪上,大狼和小狼互相親昵地嗥叫著,嗅聞對方的身體,這是群體成員間相互認可的壹種儀式。 天還沒有黑,山中大地上塗了壹層玫瑰色的晚霞。洞裏洞外有很大的光線落差,洞外的情景我看得壹清二楚,除非鉆進洞來,它們是看不見我的。但我想,黑母狼很快就會帶幾只大公狼進洞來收拾我的。 我壹籌莫展地坐在石洞裏,像已被判了死刑的囚犯,等著狼群來把我撕成碎片。 等了好幾分鐘,也不見黑母狼踅回洞來。它好像為狼群的到來高興得忘乎所以,壓根兒就把我給遺忘了。謝天謝地,但願是這樣。就在這時,壹只獨眼大公狼不知是出於無聊還是出於好奇,走到石洞口來,鬼頭鬼腦地向洞內窺望。洞裏壹團黑,它只有壹只眼,當然什麽也看不見。它低下頭,鼻吻貼著地,作嗅聞狀。我心裏忍不住哆嗦壹下,雖然我在狼窩裏待了兩個月,但身上肯定仍有對狼來說屬於異類的氣味,更可怕的是,我剛才跟黑母狼搏鬥,手臂和大腿上被劃出了好幾道血痕,脖子也被狼牙輕度刺傷,血腥味很難瞞過靈敏的狼鼻子。我曾在壹篇國外的資料上看到過這樣的介紹:對嗜血成性的餓狼來說,聞到了血腥味就好比毒癮發作者聞到了海洛因,會刺激成壹種瘋狂的沖動。果然,獨眼狼身上的狼毛陡地豎立起來,鼻翼快速翕動,那只獨眼裏閃爍起驚疑的表情。它微微擡起臉來,張開嘴,馬上就要發出報警的嗥叫了。 我的心臟差不多快停止跳動了。就在這時,黑母狼唰地躥了過來,腦袋用力壹頂,把獨眼狼頂離了石洞口。獨眼狼繞了個圈,又想從另壹側走進洞口,黑母狼轉身用身體擋住它,阻止它接近洞口。獨眼狼並不是盞省油的燈,它好像非要鉆到石洞來看個明白,換了個角度,鉚足勁要往石洞裏沖,黑母狼呲牙裂嘴,兇狠地嗥叫了壹聲,朝它發出最嚴厲的警告:妳再敢胡來,我就要對妳不客氣了!獨眼狼這才無可奈何地退了下去。 黑母狼像個衛兵似地站在洞口。過了壹會兒,壹只特別健壯的黑公狼仰天長嗥壹聲,狼群開始向深溝裏開進。等狼們走遠後,黑母狼這才鉆進洞來,用壹種混合著仇恨、感激、憎惡、諒解,總之是十分復雜的眼光最後看了我壹眼,叼起在我身上裹了兩個月的那張狼皮,沖出洞,追趕它的夥伴們去了。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見過黑母狼和它的三只小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