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英時特別指出,胡適之成為中國文化轉型時期舉足輕重的人物有兩個關鍵因素:他有長期的思想和精神準備,並在此基礎上進行了極其豐富的嘗試。他寫白話文學史、中國哲學史、小說考據學和科學方法,都是為了開拓中國治學的新機遇。
在胡適眼中,“傳記文學”是中國近2500年來最缺乏、最不發達的文學。因為在《南通張即之先生傳》的序言中,他說:“傳記是中國文學中最不發達的學科。這大概有三個原因:壹是沒有崇拜偉人的氛圍;二是比較忌諱;第三是文字的障礙。”
胡適經常建議他的朋友寫自傳,他自己也寫了,因為他認為傳記有助於人格教育。因此,在1953 65438+10月12的演講中,他談到了自己閱讀西方傳記的感受:“現代新醫學創始人帕斯圖的傳記是他的女婿寫的,也是最感人的壹本。巴斯德是15世紀的法國化學家...他壹生最大的貢獻是發現了微生物...這位科學家的傳記使我在夜裏三四點鐘之前壹直是個門外漢,這使我淚流滿面。我覺得傳記有助於人格教育。中國不是沒有聖人和聖賢;只是傳記文學不發達,無法發揚光大。這對我們來說是壹個巨大的損失。”因為,胡適還有另壹個想法,那就是他主張通過傳記來宣揚英雄崇拜。胡適特別提到,中國近代史上有幾個重要人物,可以作為新傳記的材料。遠壹點的,如洪秀全、胡林翼、曾國藩、郭嵩燾、李鴻章和俞樾;離家更近的人,如孫文、袁世凱、嚴復、張之洞、張謇、盛宣懷、康有為和梁啟超,這些人與壹個國家的生活有關,應該用生動的素描記錄他們,用繡花針的細致努力尋找和驗證他們的事實,用大膽而深遠的見解判斷他們在歷史上的地位
胡適肯定知道自己是壹個可以代代相傳的人,所以他非常註重保存史料,他的日記也因此被認為是寫給別人看的,就像李慈銘的《嶽滿堂日記》壹樣。但在我看來,寫日記是壹個好習慣。我只買了胡的《石聞村》,但我買了全套胡適日記。我認為這比他的壹些學術成就更重要,因為他的日記詳細記錄了他平時的想法,其中包含了許多細節。他平時收集的很多數據也會時不時地記錄在日記裏,再加上自己的分析。在他的日記裏。不容易看到情緒的起伏,所有這些都是他職業生涯的所在。比如中國的新文化運動需要從哪些方面開展,需要哪些知識和行動,如何培養和訓練,各種細節,需要的資金...在抗日戰爭期間,他甚至記下了日本軍備的許多方面,例如日本軍艦上大炮的口徑...
從新文學的角度來看,胡適有很多主張,比如在人名或地名旁加壹條黑杠。有壹次他給章太炎寫了壹封信,在章太炎的名字旁邊加了壹個杠鈴。泰妍非常生氣,心想胡適怎麽能在自己的名字上加壹個杠鈴。但當他看到胡適的名字旁邊有壹個杠鈴時,他感到有點平靜,並說,原來他的名字也被加上了壹個杠鈴。對此,張愛玲仍有回憶:“說到加壹杠子,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標點符號最初是在壹個人的地名左邊劃壹條直線。我不知道後來為什麽廢除了,但我壹直很後悔。與其他國家不同,單詞可以大寫。這封信仍然是月亮的香味。這本書的標題是在左邊加壹條曲線,後來是壹般的引號。壹枝先生用了引號,後來忘了,還是用了壹條曲線。在我看來,它們都是‘五四’時代的痕跡,它們太低了,無法回歸。”
胡適無疑是20世紀學術界最重要的人物之壹。他的學生唐德剛給了他壹個統計數據,說他幾乎是體育十項全能選手,只有壹點不同。這九項是:1。哲學思想,2。政治思想。歷史觀點,4。文學思想,5。哲學史觀點,6。文學史觀點,7。考證,8。紅學的藝術性,9。紅學的人民性。
無論對胡適的評價是高是低,都不能說胡適是中國現代學術史上的重要人物。任何見過他的人都會有些欽佩。張愛玲告別胡適時寫道:“我走到大門口,站在臺階上說話。天氣寒冷,風很大,從街對面的河鎮河吹來。伊治先生看著灰色的河,壹個空英鎊暴露在街道的拐角處。河上有霧。我不知道如何保持微笑,我很震驚。他的圍巾裹得很緊,脖子縮在半舊的黑色外套裏,肩膀很厚,臉相當大,整個身體濃縮成壹個青銅半身像。我頓時肅然起敬,心想:原來真的像人們說的那樣。
而且我壹直認為所有偶像都有‘泥腳’,否則就站不住腳,不可信。“這段描寫,多好啊!張愛玲還說,她去看胡適的時候,她的壹個朋友叫晏嬰,認為胡適不如林語堂有名。所以張愛玲感慨道:“我壹再發現,當外國人不了解近代中國時,往往是因為他們不知道五四運動的影響。因為五四運動是內部的,外部世界僅限於輸入。我認為不僅是我們這壹代人和上壹代人,大陸的下壹代人也是如此,盡管許多年輕人在反對胡適時並不知道他們在反對什麽,但我認為只要有心理學家榮格的所謂民族記憶這種東西存在,像五四運動這樣的經歷就不能忘記,無論拓殖是否丟失或在思想背景中。容與弗洛伊德齊名。不禁想到弗洛伊德的研究認為摩西是被以色列殺死的。事後,他們坦白說,他們在很長壹段時間後仍然相信他。“這是有遠見的。
讀《現代學者》時,我有不同的感受。當我讀胡適時,我的心是清澈而質樸的,這不僅是因為他的文筆,還因為他的字面背。人們通常叫他“胡大哥”,這表明他平易近人。比如他對徐誌摩等人的照顧完全是老大哥的風範。有壹次,華人世界的壹位記者拜訪胡適,他開口說:“胡大哥!”妳好!廢話:妳怎麽這麽沒禮貌?我不是黑社會老大。妳怎麽能叫我大哥大?記者說:妳不是胡醫生嗎?胡說:是的!我壹生中獲得了36個博士學位。記者說:胡博士的英文DoctorHu的音譯不正是“胡大哥”嗎胡說:正是!記者說:那我叫妳“胡大哥”,是不是剛剛好?胡突然對說:是的,是的;粗魯無禮。原來他們對“手機”的含義有不同的理解,導致了這樣的誤解。
胡適壹生溫柔敦厚,直到去世,他的態度並沒有因為身份而有所不同。20世紀50年代,經常為他拉黃包車的車夫說,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平易近人的學者。
但也有例外。魯迅從認識胡適開始,就壹直對他保持著警惕。他認為陳獨秀辦《新青年》時就像壹個開放的房間,說裏面有武器,刀、叉、戟都看得壹清二楚;而就像壹個封閉的房間,門上沒有武器,總是讓人懷疑——所有認識胡的人幾乎都會稱贊胡適,但奇怪的是魯迅為什麽會這樣說。
另壹方面,胡適稱贊魯迅。胡適在日記中寫道:“周氏兄弟最可愛,他們的天才很高。蔡羽既有鑒賞力又有創造力,而祁鳴的鑒賞力好,創造力少。”胡適對魯迅早期的雜文表達了極大的贊賞。比如魯迅在《隨感錄41》中寫下了“向大海學習”“擺脫空調”“有壹點熱就發出壹點光”等深刻的話語。胡適說,讀了這段話後,他感動地說“我整夜睡不好覺,所以總是想起這篇文章”。此外,當胡適看到魯迅《中國小說史略》的出版時,也忍不住熱情地稱贊說:“這是壹個開拓性的創作,收集得很勤,結構得很精,決策得很嚴,可以為我們研究文學史的人節省無數的精力。”
魯迅之所以那樣看待胡適,很可能是因為胡適和周氏兄弟在辦《新青年》時有過意見分歧,但他們只能算是意見不同,而不能算是仇怨。1926年5月,魯迅與周作人、陳垣(西營)在《新聞晨報》上發生了壹場激烈的筆戰。徐誌摩編輯了報紙的副刊,經過幾次勸說,他停止發表雙方的文章。作為各方好友,胡適出於好心給周氏兄弟寫了壹封勸導信,懇切地敦促雙方停止這場毫無意義的筆戰。這封信壹出,周氏兄弟便與胡適絕交,魯迅從此不再與胡適約會。比較溫和的周作人在1929年主動與胡適和好。在給周作人的信中,胡適寫道:“我的壹生,只有最真摯的愛情,各種疏遠和人事變動,這種用心從未減少。”雖相隔甚遠,相濡以沫。這壹次,我帶著壹種溫暖的感覺來到這本書面前,我很高興,但我又難過又酸。這是事實,我想看看信。"
魯迅不可能和胡適和好。自20世紀30年代初以來,魯迅不時在文章中諷刺胡適。1931年,魯迅在《知難而行難》壹文中寫道:“中國歷來有壹個老慣例,當皇帝堅定而倒黴時,他總是希望與文人在壹起。當它是固體時,它是“嚴武修文”,粉飾和粉飾;我倒黴的時候以為他們真的有“治國平天下”的大道...當宣彤皇帝退位並感到無聊時,我們的胡適之博士曾經做過這樣壹項任務。看到他們後,人們莫名其妙地問他們叫什麽名字,醫生說:“他叫我先生,我叫他皇帝。”胡適與溥儀相識於1922年5月。溥儀宮壹接通電話,就往胡適家打電話,召見胡適。胡適在公元1922年7月寫的《宣彤與胡適》壹文中寫道:“公元17年五月,清帝宣彤召我入宮談話。
當時約定5月30日(農歷端午節的前壹天)去看望他。30日上午,他派了壹個太監來我家接我。我們從神武門進入皇宮,在養心殿見到了清朝皇帝。我向他鞠躬,他請我坐下,我就坐下了...他稱我為“先生”,我稱他為“皇帝”。我們可能在談論文學...他說他贊成白話文,他寫舊詩,最近他試著寫新詩。"
然而,溥儀和胡適的會面引起了很多討論。有人說“胡適想當皇帝”,胡適不得不解釋:“這個17歲的少年,處境非常孤獨和可憐!在他孤獨的時候,他想找壹個年輕人說話,這也是人類感情中很常見的事情。沒想到的是,皇帝在中國腦盤中的思想沒有被洗幹凈,所以原本很人性化的東西在記者的筆下變成了奇怪的新聞。”幾年後,這件事被魯迅翻了出來。事實上,更何況是魯迅做了壹個不真實的新聞報道,說胡適為日本侵略者出謀劃策。魯迅在《偽自由》壹書中說:“胡適博士不愧為日本帝國主義的軍事家。然而,從中國人的角度來看,這是出賣靈魂的唯壹秘訣。”
但胡適並沒有對魯迅以牙還牙。魯迅死後,蘇給蔡元培和胡適寫了壹封長信,斥責魯迅。胡適在回信中說:“沒有人應該是平等的。愛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是平。魯迅有他自己的長處。比如他早期的文學作品,比如他對小說史的研究,都是佳作。”這不是因為胡適不知道魯迅罵過他,而是他只是沒有反應。魯迅臨死前說:“我不原諒任何人。”如果有來生,他會原諒胡適嗎?
但是,周作人對胡適有許多感情。胡適於1962年在臺灣省逝世。陷入困境的周作人寫了壹篇題為《回憶胡適之》的文章。在文章中,周作人沒有說過胡適壹句好話,只是數了數胡適幫他出版了多少書和文章,又拿了多少錢。其中,他特別提到了第三次出版的《希臘文曲阜》:“這是我當時唯壹的希臘文譯本,總共只有四萬字。我把稿子賣給了文化基金董事會編譯委員會,得到了10元1000字的報酬,這真的是我得到的最高價了。在序言的最後,我說:‘雖然這些翻譯只是小冊子,但它們確實是我的嚴肅作品。我以前翻譯過壹些文章,但沒有這次這麽費精力和時間。中間壹直慌慌張張的,深怕蹭到黃胖子的年糕,沒力氣。如果沒有合適先生的鼓勵,我會把我的筆放在中間。現在我終於完成了翻譯,這很令人欣慰。個人感覺喜歡30年的《岔路口》,原著值得介紹,雖然只是太少。
蒂亞克列多斯有句諺語說,小禮物承載大恩惠。鄉村歌曲中有句話說,鵝毛千裏送,物輕人重。我們就當它是個笑話吧。這個翻譯中有這樣壹個諧音。交稿前我提前說明了。有些詞違反了規則,我要求保留它們...我笑著答應了,於是就印成了這樣。”在文章的最後,周作人特意說:“《希臘曲阜》的稿費是400元,這使我受益匪淺,即我在西郊板井村買了壹塊墓地。只有兩畝地,因為後面有三間瓦房,花了360元買的,但後來因為沒人住而倒塌了。30多年過去了,新栽的柏樹已經成林。別把我們的二女兒若子,我的侄子鳳兒,最後還有我的母親陸太太也埋在那裏。這個地方仍然存在,但我的力量沒有浪費。這是我感到非常幸運的事情。“此時,我不禁停止了長時間的思考。
胡適壹生溫和,信奉自由主義,強調寬容。這種態度可以作為朋友間的美談流傳下來,也可以被我們的後代記住。然而,他對中國政治的理解顯然並不清楚。只要我們讀壹段,就會清楚。他說:1919年,北京大學開除了陳獨秀,這是他最難過的事,因為陳的離開造成了中國思想的左傾;《新青年》的分裂削弱了北大的自由主義。他甚至天真地認為,如果陳獨秀還在北京大學,並受到胡適和陶孟河的影響,他就不會很左傾。不管這是真是假,我們看到的是胡適的心思。還有,1948結束時,南京派飛機到北平接胡適,陳寅恪陪同。胡適到達南京後,說服政府派飛機到北平接他的學術界朋友。當飛機返回時,機艙門打開了,只有幾個人走下飛機,胡適忍不住哭了——從1919年新文化運動開始到1948年,30年並不長,但這是新舊世界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