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壹部詩集《玻璃鉆石》中,景洪曾用四個系列提煉出壹個“前緣”:受傷的魚,什麽能從我身上掉下來,草與海的火焰,就像神曲中的地獄與煉獄,有著“遊走於真假之間,脆弱而堅不可摧”的冷光。
玻璃鉆石構造了壹個暴力的世界,圍繞著暴力的意義,衍生出壹個龐大的“施虐者”形象群:雪白的刀鋒、言語施虐者、“冷指”、箭頭、八卦等等。意象群,即“受害者”,與之對抗的是:魚、蝸牛、女性身體等。銳-柔,壹種兩極分化的意象群建構模式,傳達了自我與世界——內心世界/外部世界的沖突,這種沖突源於物質和精神“思想”被反彈而產生的“脆弱感”。
?到了“海”系列玻璃鉆石,靈魂早已作出告別的姿態:“離開大海的斑駁木船/像隱居的紳士,已匯聚/波德萊爾的港灣/帶著奇香的欲望的強帆”(《看海》)。少年維特的青春,絕望的絕望和悲傷,個人的自殘,都從成長的人生中“脫落”。經過精神痛苦的撕裂、擠壓、重組和鑄造,壹個全新的生命誕生了——這是洪凈的第二本詩集《葉凡·華冠》。
裏爾克在《致青年的十封信》中提出了“禁欲”、“和解”、“忍耐”。在他看來,“藝術家是:不算,不算;成熟如樹,不榨其汁,自信地站在春天的風暴中,不愁後面沒有夏天”,是為了忍耐,“忍耐”就是拒絕迅速成長。暴力的形成,往往來自於個體防禦與從快速運動的世界飛下來的秩序之球或規則的沖擊力的不匹配。
?在渴望被認可的“思想”被擊碎在虛無的空間之後,詩人默默地拾起了“彈球”,清理了復雜的心靈,回到了“拾殼人的天真”,回到了童稚時代的“整齊劃壹”。例如,裏爾克教導年輕人:“如果妳對微小的事物有這樣的愛,作為壹個侍者,妳可以贏得壹個看似貧窮的事物的信任:那麽對妳來說,壹切都會變得更容易。雜念的“脫落”就是回草的“火焰”,進而產生壹顆“能穿珠的睿智之心”,足以面對“永恒之海”。
?《重生》以“葉裏看花”為主題。妳看不到赤裸裸的暴力意象群,如刀、箭等利器,也看不到象征等級、秩序的明顯緊張的對抗意象群結構。玻璃鉆石用“前沿”構築的暴力世界多少有些虛幻,既是個人經歷造成的強烈自傷的投射,也在某種程度上來源於詩人把自己放在精神高地上“俯視”和“贊嘆”壹切卑微的事物,把自己完全局限在“自我”的“獨白”世界裏,暗示自己是對的。
記得在玻璃鉆石的研討會上,高遠東老師驚訝地說,我很驚訝她詩裏的暴力和傷害是從哪裏來的。事實上,正如裏爾克所說:“沒有壹次經歷是太小的,即壹個小事件的發展就像壹個大命運,而這個命運本身就像壹個奇怪而浩瀚的織物。每壹條線都被壹只無限溫柔的手吸引,它緊挨著另壹條線,成千上萬的棋子相互平衡。”在玻璃鉆石的決定性世界裏,詩人自豪地宣稱,“我能給?妳也可以收回/像壹道來自天堂的閃電/帶著上帝憤怒的火焰/燃燒妳快樂的神經(《指環與浴巾》),作為上帝在天堂的使者,嘲諷世俗與膚淺,強調壹種絕對的“主宰”。
?然而,在這個充滿互動與對話的世界裏,“閃電”的“前沿”已經褪去,它不再帶著“憤怒的火焰”承載著絕對上帝憤怒的目光,而是“回眸如魂魄”(《盛夏的閃電》),即以人們眼中理解的光與溫度,詩人以“同質”的眼光看待壹切,微小而平凡。“恐懼已經過去/在寂靜的地方/在瓷藍色的天空/在已經閃過夕陽的粉紅色中”(夕陽)。看那銀杏葉,還有那“千萬片銀杏葉/黃金地段/風的壹面”(風)
在“萬物統壹”之後,就變成了與萬物的“迷幻”與“和解”,“交流”,“回應”,“互動”成為可能:“或如揮動的手掌/向虛空呼喚/發出無聲的呼喚”“金色或赭色/如火?流傳於天地之間”(《秋(1)》;那曇花,她“瞬間綻放/壹生芬芳/只為相逢的喜悅”(《會》);“每壹片葉子都/充滿了生命的汁液/像情人熾熱的眼睛”(幻覺);“把妳放到唇邊/像滿溢的酒杯/我想深深地啜飲妳”(啜飲);“夢幻的陽光/頭頂壹寸/那是愛人的溫暖/眼神”(思念);思維在大海的東、南、西、北。和解是吸收,是包容,是接納,是融合:仲夏的閃電“瞬間化解了沈重的黑夜”(仲夏的閃電);“就像壹扇敞開的窗戶/讓四面八方的風吹進來/暢通無阻”(形與影)。
?“忍耐”、“脫落”、“和解”是壹個自我淬火的過程。淬火絕不是粗略的刪減或簡單的重組,而是“融舊”、“鑄新”,即去除雜質、凈化。煉丹術,“他有真性情,猶如火焰淬煉的黃金”(《他(我)》);制瓷:“從松軟散亂的泥土/變成純凈無瑕/堅實剛硬的瓷器”(碎瓷);精制的石頭,“蔚藍的太湖石/是不是女神補天的遺風/堅硬穩重,沈默無語”),創造了人,“妳給了我生命/在鞭打揉捏中/我的自我的誕生”(《誕生》)。
?詩人在某壹時刻,意識到人生無非是“壹系列的自我催眠和自我覺醒”,於是“把悲傷和迷幻的感覺融為壹體”,故名“帶葉看花”。約定“投胎”。然而“秋蟲微小的身體觸碰/露出溫柔的橘色玻璃燈罩/突然落地/發出微弱的叮當聲”,就是這樣輕微的聲音;“心裏突然覺得怪怪的/像看到了自己”(《秋蟲》),這是《玻璃鉆石》落地的片尾音。
在當今中國詩壇,洪凈這種既自我開放又自我表露的寫作風格是相當罕見的。我不知道她在這條孤獨而封閉的路上能走多遠,但我深信,在無邊的自由和無限的進步中,詩人的天空是無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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