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嘗舌尖上的老味道,記憶的閘門瞬間開啟。輕輕地,免得我錯過每壹個細節。
記憶中,鹵蝦醬是家鄉人幾乎壹年四季都能吃到的“下飯”。家鄉人把“鹽網”(諧音)稱為隨飯吃的“下飯”。飯前,孩子們經常急切地纏著媽媽。“媽媽,今天我們吃什麽帶鹽網(諧音)的?”"今天,我給妳做些蝦醬燜黃豆."說完,女人趕緊去院子裏抱柴火,然後點了火做飯。孩子們爭先恐後地幫媽媽拉風箱,爐子裏的火苗在劈啪聲中越來越旺。女人從水箱裏舀了壹瓢清水,放在壹個大鐵鍋裏。然後她用勺子從瓷缸裏取出適量腌制好的蝦醬,放入大鐵鍋裏加水攪拌。最後她放入白玉米粉,不停攪拌,這樣受熱均勻,不糊鍋底。玉米粉要稍微粗壹點,細壹點,不然細粉煮出來會覺得黏黏的。沒有壹滴油,家鄉的聰明女人日積月累,水、鹵蝦醬、玉米粉按順序擺放的比例恰到好處,鹵蝦醬燜黃豆才會好吃。“餵,過來幫媽媽攪鍋。”較大的孩子通常是母親最好的幫手。女人解放了她的手,拿了壹缸事先做好的黃色玉米粉到爐子上。壹雙粗糙但靈巧的手又開始忙碌起來。不壹會兒,大鐵鍋的內沿就鍍上了壹圈金,燉蝦醬的鹹香被逼成了金黃色的玉米餅。此時此刻,也許那些金黃的玉米餅已經等不及鹵制蝦醬的香氣了。玉米餅大概七八歲的時候,就是泡好的黃豆發揮的時候了。女人把飽滿有活力的黃豆撒到大鐵鍋裏,大鐵鍋在冒泡,壹些調皮的黃豆鉆進了鍋底。不壹會兒,壹盤鹵蝦醬燜黃豆映入眼簾。本來是紅臉鹵蝦醬。此時的它,粉嫩可愛。被白玉面纏繞包裹,火的溫度瞬間變成美麗的白色糊狀。而後來居上的黃豆也是讓人眼前壹亮,像金燦燦的豆子若隱若現,仿佛在勾引妳,勾起妳的食欲。還沒等妳細看喬富粗糙大手的傑作。壹旦放到炕桌上,不壹會兒就被大人小孩吃光了。“媽媽,妳打的(做的)鹵蝦醬紅燒大豆真好吃!”調皮的孩子拍拍肚子,沖著媽媽打嗝說:“媽媽,明天給我們打(煮)鹵蝦醬黃豆好嗎?”女人收拾好碗筷,笑著趕緊回答:“中國人,妳真是只饞貓。”這種畫面幾乎是我小時候農家樂裏每天都會出現的溫馨場景,我家也不例外。童年的家鄉人,不僅單純、善良、勤勞,還那麽容易滿足。壹盤蝦醬燜黃豆可以成為我們的美味大餐。
說到鹵蝦醬,要想吃到好的鹵蝦醬,就得爛,而且必須用壹種叫蝦虱的海鮮做原料。在我的記憶裏,走街串巷的吆喝聲裏賣的鹵蝦醬,大部分都是“爛魚爛蝦”做的,跟我爺爺親手做爛的鹵蝦醬沒法比。
從我記事起,爺爺雖然是個老人,話不多,但我對他從來沒有陌生過。可能我的童年和我爺爺的性格很像,讓我對外面的世界有了更深的感受。雖然爺爺的家離海很近,但爺爺不是漁民,他只是農場裏壹個普通的農業工人。爺爺雖然不是漁民,但他是壹個和那些真正的漁民壹樣喜歡大海的老人。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是聽著我的祖父給我們講關於大海的故事長大的。我壹直認為,只有真正喜歡海的人,才能用海之子之壹的蝦虱,釀造出海鹵蝦醬的獨特味道。我知道爺爺每壹次糟蹋蝦醬,都像撫養自己的孩子壹樣,付出了自己的辛苦和汗水。因為有真心的付出,才會有回報,所以爺爺親手做的清燉蝦醬才會有真正純正無與倫比的味道。
在我的骨子裏,生我養我的家鄉就是我的家鄉,我爺爺的家鄉也是我的家鄉。他們兩個在我心裏的分量是壹樣的。在我的記憶中,關於外公家的記憶更多更清晰,這可能是我把外公家當成故鄉的原因之壹。
春天從來都是生機勃勃的季節,家鄉的春天就更不用說了。再說說我家鄉的海吧。春天到了汛期,蝦虱(也叫黑蝦)會像沙塵暴壹樣隨著潮水從遠處的海面卷過來。我想,也許是因為蝦虱只有幾毫米大小,所以家鄉人用“虱”字命名應該是合適的。不要小看蝦虱。如果天氣晴朗,妳會碰巧染上壹種“海洋性”的蝦虱。站在海邊,遠遠望去,會看到層層黑霧從遠處滾滾而來,如同大海中的起伏,十分壯觀。我記得我爺爺跟我說過,也正是因為這樣,我家鄉的人把蝦虱叫做“霧蝦”。它是海中最不起眼的蝦虱,它的名字甚至讓人覺得不起眼,那是鹵制蝦醬最好的原料,但是那些比它貴很多的魚、蝦、蟹是無法比擬的。
記得小時候春天的時候,我們的孩子會纏著媽媽帶我們去爺爺家玩壹段時間,因為那個季節會有海鱸魚,海獺,海蛤等海鮮在我們的小饞蟲周圍晃蕩。媽媽打不過我們,經常為了抄近路,從村南跨過壹個大水壩,才能到爺爺家。壹路上,大壩兩邊都有各種不知名的野花迎風飄揚。它們是白色、粉色、黃色、藍色和紫色。它們或群集在壹起,向路人拋媚眼,或獨立綻放,給曠野帶來生機。精致的我,常常因為蹲下來摘壹朵野花放在耳邊而掉隊。我的母親不時轉過身來敦促我跟上他們。爺爺奶奶總是早早準備好我們喜歡的海鮮,而我最感興趣的是跟著爺爺去海邊抓蝦虱,然後和爺爺壹起做那些腌制蝦醬的事情。
我記得家鄉的春天是那麽的美好,天是藍的,水是清的,鳥的叫聲是那麽的清脆,遠的和近的相互交融,高的和低的聲音唱著各自的春歌。在妳的家鄉,妳不用擔心睡過頭。早上睡覺的時候,鳥兒的鳴叫聲會把妳吵醒。推開窗戶,我睜開眼睛,看到窗外滿是綠色,那是壹種未被汙染的綠色,我依然向往。是壹種看著就想咬壹口青汁的綠,像是淡淡的甜滑的綠。我爺爺的院子四周都是我爺爺奶奶種的各種樹,枝葉擠在壹起,形成壹個柵欄。院子裏,整齊的菜地裏各種蔬菜各顯神通。韭菜隨風搖著腰。“看我多苗條!”菠菜笑著對韭菜說:“別自作多情了,壹陣風就把妳吹倒了。”壹旁的越冬大蔥高高躍起,不屑地四處張望。“哼,妳再鬧我就把妳剁成餡做成包子。”蔬菜們喊著,爺爺不時彎腰去扶它們。偶爾有壹棵小野草藏在菜葉下,也逃不過爺爺的眼睛。壹片片菜地是我爺爺的天堂。每當爺爺處理他的菜地,我都會跟著爺爺。遇到叫不出名字的人,我經常會問爺爺:“爺爺,那是什麽菜?”爺爺經常不厭其煩地壹壹給我解釋。“爺爺,我們什麽時候去抓蝦虱?”爺爺背著手在他的菜地裏走來走去,我背著手跟在他後面,不停地問問題。“看完菜地再走吧。”後來我才知道,爺爺把每天給他的菜地復習壹次當成了樂趣。
爺爺把捉蝦捉虱子需要的工具壹個個放在院子裏的木制獨輪車上,然後說:“小朋友上車出發。”壹輛吱呀吱呀的木制獨輪車被爺爺推出了院子,然後我們四個孩子坐在獨輪車上的咯咯笑聲飄出了院子。身後傳來奶奶和媽媽的叮囑,“他爺爺,快回來。”“小朋友,聽爺爺的話。”……
吱嘎作響的獨輪車壹路顛簸,瘦弱的爺爺怕摔著我們四個孩子,腳步有點慢。“爺爺,我們什麽時候能看海?”風吹來壹股濃濃的海水味,滲進鼻子裏。“馬上就到了。”我們四個孩子歡呼雀躍,忘記了自己是坐在獨輪車上,明顯是從獨輪車上摔下來的。“孩子們,坐好了。”爺爺用力握緊獨輪車的兩個把手,繼續推著獨輪車往前走。
“看,那是海!”是我們展示才華的時候了。手推車終於停止嘎吱作響。爺爺穿上連體雨褲,準備出海。我們從裝蝦虱的鐵桶上下來。“孩子,請妳在岸上等我,不要下海。”坐在岸邊等爺爺上岸,太陽照在海面上,看著眼前的大海。那壹瞬間,我覺得家鄉的大海看起來是那麽的溫柔安靜,像壹個安靜善良的老人。如果我們看到蝦虱被海浪輕輕推向岸邊,我們四個孩子完全無視爺爺的指示,用爺爺自己做的小網鉆進淺水裏去撿蝦虱。沒費多大力氣。爺爺提著蘆葦筐往返大海和岸邊好幾次後,我們那壹桶蝦和虱子都滿了。小蝦米和虱子裝在鐵桶裏,像壹桶泥。他們幾乎看不清自己的臉,分辨不出眼睛在哪裏,腿在哪裏。至今,我都會感嘆大海有多神奇。不知道蝦虱是不是海裏最小的孩子?家鄉的遼闊真的是包羅萬象啊!
有了蝦虱,就不會擔心鹵蝦醬了。但是,壞的鹵蝦醬從清理蝦虱開始,到壹罐好的鹵蝦醬結束,這不是壹件簡單的事情。壹個生產過程出了問題,就會變成爛蝦醬。爺爺的爛蝦醬有自己的獨特之處。每次爺爺做不好蝦醬,前期我們都壹起上陣。我們分工不同,有的幫著挑水,有的幫著用篩網撈起混有蝦虱的海苔,有的幫著把蝦虱洗壹遍又壹遍然後把水排掉。院子裏傳來笑聲,引得隔壁壹位婆婆四處張望。“二哥,侄子侄女都來幫忙糟蹋蝦醬了?”爺爺壹邊忙壹邊回答,笑著說:“孩子愛幹活。”壹切準備就緒後,爺爺把沒有雜質的蝦虱倒進壹個已經清洗幹凈晾幹的大缸裏,然後加入相當於蝦虱重量比的海鹽。小時候老家人吃的鹽都是當地出產的大粒海鹽。我記得和冰糖很像。海鹽的比例很重要。如果放的少,腌制不好的蝦醬就容易變質,鹽壹定要放入飽和。接下來爺爺會拿壹根打磨過的木棍,攪拌缸裏的蝦虱,直到缸裏的蝦虱變成稀飯。其間,我們會每人拿壹根小木棍,因為個子小,就像爺爺壹樣踮著腳繞著大桶走。最後,爺爺會找壹個舊鐵鍋,蓋在大缸上。為了更好的密封,用壹大塊塑料布把舊鐵鍋包起來,再用麻繩把塑料布綁好,就是大桶的鐵帽子。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防止雨水的滲透和蒼蠅及其他昆蟲的汙染。缸封後,壞蝦醬的初步制作暫時結束。最後將裝滿蝦虱的大桶放在陽光充足通風的地方自然發酵。接下來,為了更好的發酵已經成粥的蝦虱,爺爺每隔幾天就會揭開密封的老鐵鍋,用木棍反復攪拌很久。白天,陽光照進院子,暖洋洋的。如果妳站在大桶旁邊仔細聽,會聽到大桶裏有細微的聲音,這是蝦虱的自然發酵聲。入夜,夜深人靜,壹輪明月高掛,蝦虱躲在缸裏欣賞月光和星光。隨著時間的推移,院子裏鹵蝦醬的味道壹天比壹天濃,滿園都是香味,連吃壹口都可以。時間過得真快!熱天已經過去了。秋天去爺爺家,迫不及待想先看看發酵的蝦虱。這時,大缸上的鐵帽子已經換成了蘆葦編的大醬筐,像扣在大缸上的大饅頭。每到夏天,爺爺都會把大缸上的鐵帽子換成大醬筐,把大缸搬到陰涼處,目的是通風,防止蝦虱被太陽暴曬發酵成臭臭的蝦醬。揭開醬筐,壹層像香油壹樣色澤鮮亮的液體浮在腌制好的蝦醬上面,清香撲鼻。這種液體被家鄉人稱為鹵蝦油,屬於鹵蝦醬的副產品。是經過日曬夜露,日復壹日,從變質的鹵制蝦醬中分離出來的精油。雖然是鹵蝦醬的副產品,但是價值遠大於鹵蝦醬。這種天然發酵而成的鹽水蝦油極其鮮美,在家鄉人的餐桌上也是美味無比。我忍不住想偷我的食物。當我剛踮起腳尖,想把小手伸向那層誘人的鹵蝦油時,我爺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站在了我旁邊。“聞到鹵蝦油和鹵蝦醬的香味了嗎?”“嗯,爺爺,妳的壞鹵蝦醬和鹵蝦油真香。”爺爺撫摸著我的頭說:“兒子,好的鹵蝦醬,有了愛就壞了。”“爺爺,妳把妳的愛給了鹵蝦醬,妳還會愛我嗎?”那時候的我天真無邪,怕爺爺把他的愛給了鹵蝦醬,就不愛我了。“傻小子,爺爺當然愛妳勝過鹵蝦醬。可是爺爺也把蝦虱當成自己的孩子,像愛妳壹樣愛它們,讓它們壹天天變得像鹵蝦醬、鹵蝦油壹樣好吃。”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們每天都可以吃到爺爺難吃的鮮蝦醬和蝦油。技術嫻熟的媽媽用不同的方式給我們做飯,比如鹵蝦醬燜黃豆,鹵蝦醬煮白菜,鹵蝦油豆腐,鹵蝦油蘿蔔,鹵蝦油扁豆,鹵蝦油泡椒等等。我們是壹塊玉米餅,壹個窩窩頭,壹碗玉米渣粥,壹碗高粱米長大的。在我的記憶中,最喜歡、最常吃的就是我家院子裏的蘸了鹵蝦油或鹵蝦醬的蔥白,至今仍被認為是最令人難以忘懷的人間美味。
我們都長大了,爺爺卻開始駝背,爺爺老了。後來我們離開家鄉去了城市生活,和爺爺見面的機會也沒有以前那麽多了。但是每到秋天,爺爺那難吃好吃的蝦醬總會把我們叫回來。爺爺總是早早地用壞了的鹵蝦醬和鹵蝦油裝滿壹罐又壹罐,等著我們。後來爺爺因為胃癌不能自己糟蹋蝦醬了,我就再也沒吃過那麽好吃的蝦醬。
然後把手指輕輕蘸在面前的鹵制蝦醬裏,舌尖感受到的鮮香有我爺爺過去做壞的鹵制蝦醬的味道。我知道,這個味道壹定是四叔繼承了爺爺腌制蝦醬的傳統方法的原味。我的眼睛不禁濕潤了。我想我在天上的爺爺會松壹口氣的。不知道天堂爺爺會不會有蝦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