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我曾經和詩人有過壹段感情。這段感情始於2001年9月。當時詩人剛進暨南大學珠海學院,我正好在那裏教現代文學,又是詩人班的班主任,所以課後和詩人的接觸比別人多。雖然我和詩人的直接接觸時間不長,但也許是因為詩歌,我們的友誼並沒有停止,從那時壹直延續到他的突然離世。
回想起來,我和詩人的交往,也算是從師生開始,到朋友結束。它始於職業,終於友誼。2008年8月1日,詩人的突然離去,讓我深深體會到生命的脆弱所帶來的難以言喻的痛苦,不禁為壹位曾經表現出傑出才華的青年詩人的英年早逝而惋惜。
雖然我可能並不擅長詩歌創作,但作為壹名普通讀者,我常常被詩人傑出的才華所感動,並因此成為其作品的忠實讀者。也可以說是詩人的詩征服了我。
壹個
我和詩人的第壹次見面是在2001年9月,開學後的第壹個早晨。那時,我正夾著講稿走在去教室的路上。歡凱和魯豫打招呼,魯豫有點拘謹,主動和我打招呼。我們知道是我們班的壹個學生。詩人給我的第壹印象是瘦瘦的但很聰明,臉頰被南國的太陽曬得黝黑,眼神很精神,也許偶爾還有點憂郁,臉上掛著大部分廣東孩子真誠淳樸的表情。
在和同事旅遊的過程中,我隨口問他平時看什麽刊物,歡凱不假思索地列出了包括《人民文學》《詩歌》在內的幾本文學雜誌。問及印象,他似乎很沖動地脫口而出:“老師,很多作品都不如我的好!””我心裏咯噔壹下。被問及創作時,他似乎有些沖動:“幾乎每天寫壹首詩”。我的心又咯噔壹下,不禁暗暗驚嘆這個年輕人的咄咄逼人。
也許我有點沖動,或者擔心我的誤解。大約過了兩天,歡凱拿著壹本厚厚的筆記本來到我的公寓,讓我看看他過去都寫了些什麽。從此,黃凱的詩歌創作開始進入我的視野,帶給我壹系列賞心悅目的審美震撼。說實話,歡凱的文筆有很強的藝術魅力。相信稍微有點文學鑒賞能力的人,看完歡凱的文字,都會立刻感受到什麽是文采。幾乎是在看這本筆記本的時候,歡凱在文學筆法上的驚人天賦就俘獲了我。我毫不懷疑我遇到了壹個詩歌天才。
其實因為我個人的專業背景,從我眼前滑過的詩人的詩不在少數,也因為我的職業行為,我不得不以評價詩人的詩,尤其是現當代詩人的詩為生。然而,除了少數詩人的作品在詩歌上留下了輝煌的印記,大多數詩人的詩歌都是轉瞬即逝的,甚至給我們帶來了詩歌審美意識的磨損。總之,詩人多,但有詩才的未必多,而黃凱無疑屬於詩才出眾的人之壹。從讀到黃凱的詩的那壹刻起,我就有壹種從詩歌體驗的麻木中覺醒的興奮感和解放感。
如果壹定要問黃凱詩歌的天賦稟賦,我覺得在黃凱詩歌看似不經意的詩句中,有壹種對詩歌形式感的直觀把握。他的詩有整體旋律感,文字滲透的藝術世界想象力很高。他的詩歌對語言的掌握在很大程度上不是通過訓練獲得的,而是每壹次創作都是激情和靈感的瞬間釋放。他對文字非常敏感,有很強的語感。在我看來,黃凱的創作總是走在想象與現實的結合中,文字與精神的交匯中。
遇見黃凱的詩歌對我來說是壹種全新的藝術體驗,我有壹種既震驚又深受鼓舞的激動。不用說,那壹刻,我突然意識到這位青年學生的詩歌所蘊含的非凡的藝術價值和超時空能量。說實話,我對這個發現非常興奮。於是我從他們中精心挑選了十五首詩,輸入我的電腦,作為永久的寶藏。
黃凱的這些優美的詩句伴隨了我很久,直到有壹天——我來到了寧波,我的電腦不小心壞了。這些詩可悲地消失在我的收藏中,時至今日依然無法挽回。就我記憶所及,詩人後面出版的《我的同樹詩選》中,只有第壹筆稿費是在第壹次讀黃凱的詩的時候,但根據《詩選》之後的時間,這首詩寫於2004年,165438+23年10月。我想這大概是《詩經》修改後在刊物上發表的時間,而不是第壹次。
和詩人曾煥楷的相遇,讀他優美的詩篇,後來成為我在珠海學院最美好的回憶之壹。即便如此,我還是覺得我短暫的南方之旅有著不壹樣的意義。
二
2002年5月,我搬到了寧波,和歡凱的接觸從直接變成了間接。但是因為詩歌的關系——作者和讀者的關系,我們之間的友誼並沒有因為時空的轉移而結束。閑暇時,我會有意識或無意識地關註零星的關於歡開的新聞。其實這並不是因為教師這個職業。雖然我是壹名教師,但我似乎總是缺乏職業的神聖感。但我確實發現,當壹個人不再年輕時,看到壹個年輕人像雨後春筍般成長是令人興奮的。後來,時任寧波大學校長的嚴陸光院士在壹次會議上提到,他曾向父親、著名科學家嚴濟慈索要高等教育方面的好處。這位老教育家,曾任浙大校長,語重心長地說,高校教師的職責是傳授知識,發現人才。壹想起和歡凱的交往,就有感覺。其實我對黃凱詩歌創作的成長並沒有太大的貢獻,但作為壹個老師和讀者,當我發現並肯定他的詩歌才華時,我覺得我無愧於我的職責。當然,如果這個發現和證實激發了他的詩歌創作,那就太好了。
讀書時精力充沛,文學交流頻繁,寫作極其勤奮,令人欽佩——年輕就是好!如果詩歌是屬於年輕人的文學體裁,可能問題不大,因為詩歌本質上是抒情的,當然青春和詩歌是共存的。
離開廣東後,每年年初,歡凱都會把前壹年的新詩用郵件發給我,我每次都很開心地分享他的新作品。這種快感無以言表。不僅帶給我耳目壹新的感覺,更讓我直接感受到壹個年輕人成長的蓬勃脈搏。
大約在2004年春節前夕,詩人把他前年寫的詩的電子文本發給了我。看完之後,我由衷地佩服詩人在業余時間的勤奮創作。我去郵局給詩人匯了200元錢,並在留言中寫道:“謹以此表達壹個讀者對作者的由衷敬意!”“我說話算數。
從歷時的角度來看,桓凱之後的詩歌在創作風格和主題上的變化是顯而易見的。似乎少了壹些純粹精致的個人抒情,樂觀輕快的風格也減少了很多。激情中明顯包含著尖銳的犬儒主義傾向,但文字更加灑脫。個別章節還讓人明顯感受到壹種深刻的虛無主義情緒——就像《哲學課》壹樣——我手頭找不到原文,但簡單、可笑、深刻的形象會永遠銘刻在腦海裏。尤其是在他去世前兩年的詩歌創作中,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把視野放到家鄉的生活背景中,構建了壹個詩歌與生活並存的偉大境界。他似乎有意識地將自己的壹生托付給自己創作的宏大作品。雖然他還很年輕,但似乎已經在探索回到家鄉的精神之路了。
畢業後,歡凱的事業生活似乎還算順利。這個時候知道歡凱的信息就很方便了,因為他在新浪開了博客。他的博客更新很快,文筆依舊灑脫。我是他博客的常客,也經常從他的博客中有所收獲,也把歡凱的博客推薦給我的研究生。這個時候,歡凱的工作狀態和精神面貌都被它的活力深深感染。我也希望我的研究生能從中學習到同齡人的熱情。
從歡凱身上,我突然有了壹種聯想。感覺他和現代文學史上著名的粵語作家邱東平,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都很像。他熱情、兇狠、正直、富有正義感,但有時也不免偏激。說起來,他們老家相隔不遠,壹個在梅州,壹個在海豐。兩人都很有才華,對文學都很虔誠,入世意誌都非常強烈,而且兩人都是在強烈的入世行動的挫敗感中自我決定的。個人行為方面,大家都很強勢。
邱東平,生於1910,死於1941;曾煥凱出生於1979,2008年去世。壹個31歲,壹個29歲...
三
所有快樂的朋友都會為詩人的突然離世而感到悲傷。今天“詩人之死”這個話題和詩人無關,因為他已經走在了通往天堂的路上。事實上,我們每個人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可避免地踏上死亡之旅。但詩人之死,卻因為血緣或詩歌,成為生者心中揮之不去的痛。
2008年8月3日,在東莞參加完歡凱的追悼會後,關於歡凱壹生的點點滴滴壹直縈繞在我的腦海裏。我很想寫點什麽,但壹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於是這個想法隨著俗人忙碌的生活逐漸淡出了我的腦海。2009年來自珠海的榮浩師兄告訴我,5月16日將在珠海學院舉辦壹場歡凱詩歌朗誦會和研討會,邀請我為歡凱寫壹些詞。作為老師和朋友,我不能推卸。這次活動對詩人和珠海學院的學生來說都是壹次非常有意義的活動。詩人的主觀死亡並不能掩蓋詩人偉大詩篇的世俗價值。但是,我真的很猶豫要不要寫點什麽,因為我知道我寫不出有力的文字。榮浩哥哥回答,只要情況屬實。
在這種情況下,我不得不再次探索我失去已久的記憶。突然發現詩人生前其實不止壹次遇到死亡。據歡凱說,他早在上大學之前就有過壹次嚴重的自殺經歷。原因不得而知,只知道是在母親的悉心照料下,幫助他度過了人生危機。但後來的壹次活動,讓我從某種意義上親身體會到了發生在歡凱身上的這種人生癥候——
好像是2002年3月26日,詩人海子逝世周年紀念日,歡凱辛辛苦苦地捧著壹箱礦泉水,邀請了王向平教授、珠海的兩位音樂家和班上的十多名學生,在珠海海濱公園為海子舉行了壹場純粹自發的紀念活動。我心裏很愕然,說實話還夾雜著壹些世俗的想法。1989年3月26日,我所知道的海子在山海關自殺。從那以後,我聽到了很多關於“詩人之死”的文章。但海子的死是否讓他的詩歌偉大,我持保留態度——今天依然如此。但是桓凱對詩歌的熱愛讓我無法拒絕他的請求。
但現在我猜想,在發起這場紀念海子的活動中,我的同胞樹除了詩歌因素之外,是否也包含了“詩人之死”的因素?我覺得應該有。
我記得下雨天,寒風凜冽,空氣冰冷,即使在珠海,那也是壹年難得的惡劣天氣。空曠荒涼的海邊公園裏的壹個亭子裏,大家圍坐在壹起,氣氛略顯壓抑和肅穆。黃凱做了開場發言,然後我沿著“詩人之死”這個時髦的觀點做了壹個慷慨激昂的即興發言。借助語言的慣性,我似乎被自己的發言打動了。然後大家都很投入的討論這個話題。相信這件事或多或少會對當事人有所觸動。事實上,文化活動的人為性是顯而易見的,但價值認同對人的影響卻是由此產生的。文化的本質大概體現在精神對生命和身體的動態塑造上。
10,2007年6月4日,雲南詩人、小說家自殺,桓凱寫了壹首充滿同情和憐憫的詩《中心》。現在想來,leeway的行為無疑給歡凱的精神世界蒙上了壹層沈重的陰影,因為在中心,歡凱把leeway的命運和自己緊緊聯系在壹起。請看這首詩:“1998,我走上自殺之路/因為壓力和對未來的無望/我媽和壹個遠房親戚救了我/我‘活著’。但是,我壹直在從‘死’回家的路上/和愛我的人在壹起/和愛我的人在壹起/死,只為了/但是壹路上,有‘愛’,讓痛苦的旅程/充滿了幸福、感恩和快樂的淚水。”
大家壹定知道詩人在2008年8月1發生了什麽。在我看來,黃凱最後的悲觀——從某種意義上說,也可以認為是富有哲理的——“消失了”幾乎是壹個“中心主題”的應驗:
壹只鳥,在層雲上飛翔。
那疲憊的身體,迷茫的眼神
只能被灰色的雲遮住。
然而,也許雲是多麽的脆弱
他無法滲透,力量也快耗盡了。
內心的軟弱能讓妳感受到空靈的天空。
他使勁拍打著翅膀,但還是沒能繞過。
閃電潛伏在雲層周圍。
他愛的每個人都在下面。
地球熙熙攘攘的過去。
他們不能飛翔,不能沈迷其中——
快樂和痛苦不能在喧囂中彼此分離。
下雨了,冷雨。
沒有散落的羽毛
不再有孤獨的影子。
從那以後,天空就像清新的藍色床單。
而地球,繼續像個垃圾場。
物質在物質的衰變中持續存在。
夢想在無形中蒸發,壹切都在慢慢
消失,在不久的或遙遠的將來。
生還是死?這確實是個問題,是人類永恒的問題。或許通過生與死,我們窺見了生命未解之謎,卻永遠無法解開。
……
詩人已逝,終究是無法挽回的。然而幸運的是,詩人留下的詩篇超越了死亡的羈絆。我深信,詩人留下的才華橫溢、感人至深的詩篇不會也不會隨著詩人生命和肉體的消亡而消亡。那些廣為人知的優美詩篇,依然會以精神的方式,穿越時空,俘獲她的知音,進而延續詩人的生命。這是詩人優於常人和俗人的地方,也是詩歌顯示其高貴價值的本質標誌。
2009年5月10日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