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古老的東方帝國是壹個上帝都會撓頭的地方。馬禮遜很快發現,他不僅想挑戰東西方的文化差異,還想挑戰壹個王朝的傲慢和偏見。
二十五年間,西方派往中國的第壹位新教傳教士不僅留下了第壹本中文聖經和第壹部華英詞典,還留下了大量書信和日記。這些話今天讀起來更深刻。
在馬禮遜誕辰230周年的今天,我們可以順著這些文字,看到中國強大表象下的另壹面。
危險的職業
10月5日,馬禮遜出生在英國北部諾森伯蘭郡的壹個簡樸的農舍裏。因為他的父親是家鄉長老會的長老,馬禮遜從小就受到影響。17歲開始對傳教工作產生濃厚興趣,開始接受語言、醫學、天文學、數學和神學方面的教育。1804年5月,他向倫敦傳教士協會申請成為壹名傳教士。
大規模的新教傳教運動是伴隨著歐洲工業文明的曙光而興起的,而中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文明獨特,這些都對西方教會有著致命的吸引力。1805年,倫敦傳教士協會決定委派馬禮遜到中國開設新的教區,馬禮遜欣然接受了這壹任命,並精心準備了他的中國之行。
當時有人去倫敦大英博物館參觀的時候,經常看到那個年輕人坐在裏面,非常努力地讀壹本書。書中的方塊字很奇怪,無法辨認。於是那人忍不住走過去問,這是哪個國家的文字?為什麽要讀?年輕人回答說,這是中文,是壹種非常難懂的文字,但有壹種“難以形容的驅動力”促使他去學習。
經過八個月的旅行,馬禮遜在9月8日晚上到達了他的目的地。岸上貨船裝卸的噪音和民船在江面上來回穿梭時船民的叫喊聲讓他異常興奮。
然而理想很快被現實澆了壹盆冷水。美國領事和迎接他的英國商人都提醒他“歐洲人不知道在中國生活有多難,請中國先生教中文。”
19世紀初,清朝仍實行雍正時期開始的閉關鎖國政策,嚴禁西方傳教活動。帝國的統治者認為,壹旦臣民信奉外來宗教,清廷的法令就難以執行,政權的合法性就難以維持。正如乾隆皇帝在《四庫全書總目》序言中所說,西方宗教“亂而有常,苔何以能於中國?”
1805 65438+二月,也就是馬禮遜來華前不久,嘉慶帝剛剛重申,廣東境內必須禁止壹切傳教活動,除商人外,不準外國人在澳門逗留。那些秘密會見大陸人的人應該受到懲罰。這就是“整風整風的當務之急。”
因此,馬禮遜來到中國後,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的真實意圖。起初,他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壹個穿著禮服的中國人,希望能融入人群。他練習用筷子吃中國米飯,穿中國服裝。他按照中國人的姿勢寫漢字,這讓他的肩膀很疼。甚至,他還在頭上掛了壹條辮子,按照中國人的習慣,他把指甲留得很長——在西方人眼裏,這是壹種不衛生的習慣。
但他很快意識到,這其實是在告訴大家,他和其他外商不是壹個圈子的,於是他和其他外國人壹樣,穿上了白大褂。
另壹個麻煩隨之而來。正如馬禮遜壹開始被警告的那樣,學習中文是危險的。清廷禁止中國人教外國人學習漢語,否則將被處死。
馬禮遜最終聘請了壹名中文老師,這名老師經常隨身攜帶毒藥,壹旦被當地政府發現,隨時準備自殺。馬禮遜“不得不在晚上學習中文,並且為了保護自己的中文老師而把房間裏的燈都遮住”。
甚至中國的書籍也被馬禮遜秘密購買。有壹次,他的跟班和別人串通,買書的時候騙了30塊錢。馬禮遜知道真相,也不得不接受它。
更讓他不解的是,他發現自己教中國英語的想法也是錯誤的。他在信中寫道,在中國沒有人想學英語。只有少數中國商人從西方人那裏學到了壹些英語術語,他們可以和西方人進行貿易,這就足夠了。這似乎源於壹種根深蒂固的優越感。“中國人見到我們就叫我們鬼。他們覺得我們很奇怪,尤其是我坐下來和他們用中文交談的時候。我很好奇。年輕的中國人會故意表現得輕浮,對我表示不尊重。”
停滯的帝國
1809年,馬禮遜受聘為東印度公司的翻譯,最終獲得了在中國生活的合法身份。在給教會的信中,他百感交集地說,這項任命首先使他能夠留在中國,同時也促進他學習中文,當然還有薪水。但這個任命的缺點是會占用他很多時間,從事與傳教無關的事情。然而,作為權宜之計,馬禮遜在擔任公職期間秘密翻譯了《聖經》,並向周圍的人布道。
成為壹名翻譯意味著要和更多的官員打交道。中國官員的優越感明顯強於普通人。在與中國官員頻繁會面後,馬禮遜認為“中國官員極其傲慢、專橫和吵鬧,有時三四個人同時說話,聲音很大,像在詛咒街道”。
由於中國與東印度公司之間的貿易糾紛,英國於1816年7月派出以阿米蒂奇爵士為特使的代表團來華與北京法院進行調解。馬禮遜被任命為代表團成員。這讓他有幸得到了壹個看到天空的機會。8月12日,英國使團船隊抵達天津,第二天參加了盛大的歡迎宴會。馬禮遜註意到英國使節和傳教士只能坐在很低的墊子上,而皇帝的隨從則坐在紅地毯上。
雙方隨後開始了為期八天的謁見禮儀談判,英國使節被要求使用中國的三跪九叩大禮。經過長時間的爭論,中方表示不會堅持這些禮儀。然而,代表團被敦促立即前往北京。英國人走了壹夜,第二天黎明才到達皇帝所在的圓明園。沒洗澡也沒換衣服,就被領到了正廳外面。
英國人提出,經過壹夜的旅行,這次任務太累了,要求把會議推遲到第二天。於是,壹位中國公使走進寺廟,告訴皇帝,英國特使病了。皇帝準許他休息,並派了壹名醫生去看醫生。內科醫生發現英國特使沒有生病,回去說了實話。這激怒了嘉慶帝,他立即召集內閣會議,但沒有人敢站出來說明真相。
嘉慶當即下旨,使團立即離開,中英談判流產。後來皇帝終於查明了事情的真相,免去了負責人的官職。然而,中國方面並沒有就這壹事件向英國人民作出任何解釋。它只是在使團離開中國的當晚給英國人民送了三份禮物,叫“禮物”,還接受了使團的三份禮物作為禮物,叫“貢品”。
與其傲慢相比,這個專制政權的執行能力令人懷疑。1809年底,馬禮遜在給教會的信中提到,沿海地區來自中國的海盜船整個夏天都在廣東沿海地區燒殺搶掠,上千名居民被海盜殺害。有時候,廣州的總督府裏都能聽到海盜發射土槍的巨響。而中國海軍的戰鬥力很差,根本無法與之抗衡。廣州的傅曾經請英國人幫忙剿滅海盜。英國人說,只要中國總督提出正式請求,他們就可以提供幫助,但中國從未照做。
另壹個相關記錄是,1822,10年10月2日夜,廣州洋行北面的壹家中國面包店突然起火,火勢蔓延到所有洋行。天亮前,馬禮遜急忙用中文給總督府寫了壹封求助信,要求派人拆除危房,維持局面。淩晨5點,他又給中國官員寫了兩封求助信,同時又直接給兩廣總督寫了壹封,但中國官員無動於衷。這場大火最終導致數以千計的房屋和企業被燒毀。後來,州長說他沒有收到馬禮遜的信。
帝國似乎處於全面停滯的狀態。在編纂第壹部《華英詞典》時,馬禮遜在序言中寫道:“任何中國政府或士大夫的目的都不是擴大人民的知識。政府的目的是...選拔優秀人才擔任官職治理國家。知識的進步,科學的發展,政府都不考慮。”
其實這個帝國並沒有看起來那麽自信。根據馬禮遜的記載,在1814年,中國北方發生了壹次叛亂。有人危言聳聽地聲稱是天主教徒唆使,導致朝廷下令秘密調查天主教和葡萄牙人在澳門的動向,還頒布法令禁止民眾閱讀民間小說,因為小說內容往往講述“政府壓迫、民眾反抗”的故事。
權利和義務
也許是因為社會的停滯,在馬禮遜眼裏,中國人對現代醫療衛生知識幾乎壹無所知。正如他在廣州看到的那樣,路邊和市場攤位上到處都是無蓋的幹菜。當地有個名醫,看病基本只用壹種藥,就是大黃。這位醫生姓王,所以人們稱他為“大黃王”。
另壹種無知來自於法制。1822年,壹艘英國軍艦的水兵與中國沿海居民發生戰鬥,中國人被殺。總督府要求英方交出兇手,並根據中國法律判其死刑。但英國人否認自己人在這起事件中有罪。壹些中國商人建議英方講和,他們甚至向英國指揮官建議,他們船上的兩個人失蹤了,而這兩個人是兇手,所以不會有引渡。在英國人眼裏,即使有效,也是可笑的,不能用。
隨後,馬禮遜參與了對華談判。他首先承認,在歐洲國家,外國人犯了殺人罪,應該受到居住國法律的審判,但在中國他不這麽認為。
“對於兩個國家,或者兩個人,雙方都有各自的權利和義務,而對於統治者和被統治者,他們也有各自的權利和義務。但是中國人不承認國家既有權利也有義務。他們對外國人的要求必須絕對服從中國的法律,他們在法律上不給外國人任何實際的保護...事實上,中國的法律是由坐在法庭上的縣長任意解釋和判斷的。”
馬禮遜對中國法律體系的不信任由來已久。在1820的結尾,他寫道,東印度公司船上的壹名官員最近開槍打死了壹名中國男子。據說兇手已經潛逃了。中國官員前來調查,發現船上有自殺者,於是認為兇手就是自殺者,草草結案。"這種奇怪的法律模式絕對有效."談判以英方勝利告終,兇手最終沒有被移交,受此事件影響的兩國貿易恢復。
這壹開創“領事裁判權”的事件,常被後人視為傳教士“侵華”的確鑿證據。在去中國之前,他曾經說過:“中國很多人受過良好的教育,見多識廣;他們不會在我們之下,只會超過我們。”1824年,他回國做公開演講時,這個評價變成了“中國人無意救助即將溺死在水中的人。他們虐待家奴和妻子。在中國的法庭上,沒有認罪的男人和女人會受到折磨。".
無獨有偶,1793年隨馬加爾尼訪華的馬禮遜好友史丹頓在《乾隆紀錄片訪英大使》中也說:“中國不是開明的君主政體,而是東方專制暴政的典型,依靠棍棒進行恐怖統治。中國不是富國,而是窮國。不是社會依賴農業,而是社會停滯在農業。”
在1824寫給教會的報告中,馬禮遜用壹種耐人尋味的語氣說,中國人占世界人口的四分之壹。“我們新教教會有責任照顧他們。”
1826年5月,在英國休息了三年後,馬禮遜回到了中國,並在這裏工作,直到他於1834年去世。他被安葬在澳門。
七年後,鴉片戰爭爆發,文明的嘗試最終被軍事侵略所取代。這壹年,中國還是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軍隊80萬,英軍只有7000人。
這些蒼白的數據,似乎只是壹個朝代的舊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