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第六個清明節去世了,我終於鼓起勇氣回憶起這些日子。此刻我遠在大洋彼岸,無法去父親的墳前祭奠。謹以此文悼念父親,希望父親能原諒在天之子。
我記憶中的父親是如此溫柔慈愛...小時候,我編過頭發,縫過衣服,做過各種好吃的...每當我想起我的父親時,它讓我感到快樂和滿足,我從未感到不安,孤獨和遺憾。
但是,每當我想到父親病危,獨自躺在醫院的ICU病房,身上插滿了管子,氣管被切開,我就像刀割壹樣,覺得自己壹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我多麽希望時光能夠倒流...我們應該把我垂死的父親帶回家,讓他睡在他柔軟的床上,給他蓋上我為他縫制的柔軟的蠶絲被。我的孩子會圍在床邊等著,我的媽媽會壹直握著我爸爸的手給他力量,直到他爸爸毫無痛苦的死去。
1995,父親第壹次腦出血。當時他剛退伍,靠著身體好,強行搬起了200公斤重的大石頭,導致腦血管破裂。還好隔壁姐姐是醫生。她幫她哥哥叫了救護車。得到消息後,在醫院住院部當護士長的舅舅和姐姐,半夜叫來了主治醫生搶救我父親,正好把我父親從鬼門關搶了回來。
那次父親住院,我們全家都很震驚。為了照顧好爸爸,四個親戚叔叔帶領壹幫子侄輪班守護,小哥壹天到晚陪在身邊,寸步不離。白天,父親身邊的親戚比較多。父親說額頭癢,馬上伸手給他撓癢癢。
爸爸住院快兩個月了。他努力工作,恢復得很快。右腿走路有點跛,右手沒有光彩,他很快又開始做飯了。爸爸堅持每天出去鍛煉。直到第二次中風,他每天都要走八公裏,風雨無阻。
可能是走多了,腰磨疼了,最後躺在床上。無奈之下,我請專家為父親做了微創手術,父親的腰疼得到了緩解。可能是臥床太久了——半年了,父親突然腦血栓,又被送進了醫院。那是在2002年。去西藏的第壹年,父母帶著小侄子到我家幫我照看女兒壹個月。
由於腦出血與腦血栓的治療有沖突,醫生在用藥上非常謹慎保守,對治療效果有壹定影響。那年爸爸快七十歲了,身體狀況不如以前,恢復的很不理想。更重要的是,父親這次第壹次中風後沒有積極鍛煉。無論他家人怎麽鼓勵,我媽甚至發脾氣,我爸也敷衍了事,不肯多動。
我們五個人,四個人在千裏之外,只有最小的弟弟在身邊。他也是最孝順最有效的,對父母無微不至的照顧。但他畢竟要上班,侄子也在緊張功課。他不得不每天依靠他的母親來照顧他的父親。起初,我父親能照顧自己,但我母親能獨自應付。後來父親的身體越來越需要照顧。先是請了保姆,但是應付不過來,就請了兩個保姆哥哥24小時陪著父親。
壹輩子堅強的媽媽,此刻壹整天都在陪伴著她。她怕父親受委屈,自己做很多事。爸爸的腳總是因為循環不暢而腫。媽媽每晚給他按摩腿腳200次。我回家就代替我媽做,累得每次都出汗。如果沒有深愛,比父親大的母親肯定不會堅持這麽多年。
是母親的堅持和家人對父親的深愛,讓父親在第壹次中風後又活了20年。2015年秋天,父親的身體開始逐漸惡化,那年父親83歲。
最後壹次住院是在2015的冬天。父親情緒低落,飯菜也不好吃。我媽讓我哥帶我爸去醫院看病。壹次檢查後,醫生讓他住進了醫院,並說他的父親患有心力衰竭。我哥在電話裏跟我說,我馬上坐車回父母那裏。
我們當然很緊張,但醫生的話是真的,而且我們直接住在重癥監護室,沒有家人陪伴,但我們可以壹天去看望他三次,給父親送飯。我二叔的姐姐以前是這家醫院的中層幹部。雖然她退休了,但她很受歡迎。我們被照顧得很好。我和弟弟可以同時去病房送飯,甚至可以多陪父親壹個小時。
爸爸急切地希望我們每天去看望他。偶爾我有事的時候,爸爸會伸出三根手指,表示我為什麽沒去(我去旅行了)。入院後,父親從早到晚打輸液瓶,效果不好。壹周後,腎臟問題開始出現。
這時候爸爸說話越來越不清楚了。有壹次,他對我和我哥說:“我想回家……”但是我們聽他的。但我們還是對治療抱有壹線希望,反正也沒想過讓爸爸回家...每當想起這句話,我就淚流滿面。
爸爸回家的願望不能實現了...可憐的爸爸,現在他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爸爸現在還住在醫院,身體越來越差,腎臟有尿毒癥癥狀,需要透析。醫生咨詢了我們,想把父親轉到ICU病房,在那裏可以進行各種急救...我們毫不猶豫地同意了醫生的要求。
把奄奄壹息的父親送進ICU病房,無異於把父親送進地獄。對於壹個有希望的個體來說,去ICU搶救是人道可行的;但對於奄奄壹息的父親來說,生命的燈油即將耗盡。在生命的最後壹刻,他體內插著透析管,氣管被切開,心臟壹次又壹次受到高壓電擊...這不是拯救,是被折磨。自從父親進了ICU病房,生命體征壹直沒有好轉。反而可能加速了我父親死亡的進程。
我絕對沒有誹謗ICU病房的意思,也沒有責怪治療我父親的醫生的意思。他們按照治療壹個病人的標準壹步步操作,這是可以理解的。我只是有壹個問題。如果這個老人是他的父親,他們也會這樣做嗎?
作為家庭成員,我們有責任。我們應該更客觀、更嚴肅地看待爸爸去世的問題。我們壹直很害怕,所以才有了這個結果。在此,我奉勸所有的孩子,認真客觀的對待父母的離世,讓他們在最後壹刻,平靜的,沒有痛苦的,有尊嚴的走下去...就是孝順,否則就算他們花再多的錢,不僅沒有意義,還會增加他們的負罪感。
唯壹讓我開心的是,父親去世的前壹天下午,我進了ICU探望父親。父親認出了我,在我的安慰下,舒服地陷入了穩定的睡眠狀態。
爸爸躺在急救床上,身上插著不知為什麽的管子,大腦壹片茫然。他的臉色很蒼白,看起來有點腫。我輕輕叫他:“爸爸,爸爸……”他沒有回答,只是微微睜開眼睛。看著父親,我心都碎了,我忍住眼淚。我不想讓父親看到我在最後的日子裏哭泣。我想讓他感到欣慰。
我站在父親的床前,用手撫摸著他的額頭和臉頰...小時候,每當我生病或者哭的時候,父親壹定摸過我無數次...現在,父親比嬰兒還無助,他無法決定自己的身體和精神,甚至連哭和喊的能力都喪失了。看著那些管子和繃帶,我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我撫摸著父親,輕輕地叫他:“爸爸,爸爸,爸爸……”從我會說話開始,“爸爸”就是我最喜歡的稱呼。記得有壹年父親去南方出差了近壹個月,我很想他,每天晚上都睡不著。夜深人靜時,我聽著街上偶爾飄來的腳步聲,試圖判斷父親是否回來了...
我不停地撫摸我的父親。他睜開眼睛看著我。他似乎認出了我,然後閉上眼睛,沈沈地睡著了。直到護士壹次次來催我們離開,我心裏有壹萬個念頭都舍不得離開...但無情的ICU的門還是在我們身後關上了,爸爸回家的路也壹起關上了。
第二天晚上,爸爸永遠離開了我們。那是臘月初八,寒風刺骨,天空中飄著壹波又壹波的白色雪花。
世界上誰沒有死?父親病了這麽多年,也有壹些離開的準備,但是父親的孤獨和痛苦,我無論如何也沒有體會過,真的無法接受。
爸爸離開了我們,他老人家也就放心了。很多年來,爸爸都要完全依靠別人照顧。妳能感受到他的無奈,臉上很少亮起來。
每次回家看爸爸,我總是想盡辦法讓他開心。爸爸會擰著手問我要零花錢。我給他100元的鈔票,他不要,就十塊二十塊。保姆的大哥把他推出去,他會在路邊小店買些零食,就像壹個調皮的孩子。我特意給父親換了很多新的十元鈔票。我父親非常高興,但是我母親把它們拿走了,只給了他壹個。為此我反駁了我媽。媽媽說,爸爸會失去它的...丟了就丟了,爸爸開心就好。爸爸努力活下去,知道家人真的希望他活下去。
今天,4月4日是我們的清明節,正好是美國的復活節。清明節掃墓——復活重生,多麽美好的巧合。在遙遠的大洋彼岸,我用我的心和眼淚犧牲了我的父親。世人願意相信人是可以復活的。我說不清是真是假。我只想讓重生之光覆蓋我。父親可以在另壹個世界永遠擺脫疾病,自由快樂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