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04-11-15作者:高建群
問:《遙遠的白宮》是妳的成名作。就小說的藝術特色而言,妳最滿意哪壹個?
答:我不知道。幾部片子風格都不壹樣。《遙遠的白宮》在小說技巧方面相當令人滿意。蔣元倫先生在《文藝報》上撰文說,這部小說給小說創作帶來了許多值得研究的課題。《白宮風雲》的姊妹篇《伊利馬》發表在1989的《拓荒文學》上。這部小說具有思辨性和學術性。雕像發表於1991中國作家,是壹部婉約大方的作品。接下來我想重點說說最後的匈奴。這部小說吸收了以往小說的所有優點。就我目前的能力而言,我可以掌握所有的技能。但時至今日,仍不盡如人意。寫小說只是在摸索階段。海明威說他在小說藝術面前永遠是個學徒,這似乎並不謙虛。我的下壹個,相信會比以前更好。
問:有人說,作為陜北的孩子,要搞文學,首先要從民歌和信仰天道中吸取營養。怎麽理解呢?
答:當然要從民歌和信仰天道中汲取營養。但這往往會使人們的註意力只集中在民歌和對天堂的信仰上。壹部優秀的作品是對人類命運及其當地生活狀況的研究;同時也是作家深刻的人生體驗。所以,我們要認認真真,老老實實的活著。最重要的是總結生活,提煉生活。作為壹個生活氣息濃厚的作家——必須由生活構成?在土地的文化背景中培養。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在研究民歌和天道信仰的時候,就不應該把它們當作作品中浪漫的姿態,而應該成為人物命運的壹個組成部分。應該是這樣的。
問:妳多年來壹直過著隱居生活,寫小說。妳覺得妳付出的最大代價是什麽?
答:最大的代價是我比同齡人大5到10歲。這樣,我的壽命會縮短。作品是以生命為代價的,創作是壹種燃燒。
問:目前純文學進入低谷,但妳的小說《最後的匈奴》卻在文壇引起轟動。如何看待這種現象?
答:壹個有教養的民族,壹個有教養的人,永遠不會排斥真正的文學。如果讀者不喜歡純文學,甚至排斥純文學,責任在作者而不在讀者;讀者是最聰明的,他藏不住絲毫的不誠實。
問:據不完全統計,全國有兩萬多個文學社團和新聞社團。許多中學生放棄了他們的課程去學習文學。妳覺得合適嗎?
答:不行,很不合適。我和很多學生談過,尤其是農村學生。馬克思說:人要有吃的、穿的、住的,才能從事社會活動。到了中學,妳要好好學習,給自己壹份工作,免得以後餓死。文學是閑人的事。我希望我不是太熱衷於俱樂部。人類有很多知識要繼承和掌握。小小年紀,不要過早揮霍。時間會很充裕,我們會大有作為。
問:妳最近幾年最大的目標是什麽?
答:我呢,下半年會把小說《最後的匈奴》改編成電視劇。第二年,我主要寫小說。大的想法是每年寫壹部小說,持續10年,直到我50歲。
然後就不寫長篇了,專註寫壹些散文和詩歌。我的小說主要以陜北為背景,然後是我參軍的地方,新疆中蘇邊境的體裁。我已經和作家出版社簽約了,下壹步就是寫小說《回望》和《堡壘》。
問:妳對熱情的文藝青年有什麽樣的希望?
答:文學創作是壹項非常困難的創造性勞動。寫作要有持久戰的精神;還有壹個就是不浮。稍有成就就會沾沾自喜,驕傲自滿,會有被拒絕的感覺,這樣就很難吸收生活中的營養。向他人學習是很重要的。半途而廢的作家,或者成長不起來的作家,發現原因大多在自己身上。如果不能克服自己的弱點,就很難進步。把文學當成敲門磚,或者滿足於壹知半解,自吹自擂,都與誠實的文學背道而馳。我總覺得每個老老實實創作的人都會成功。我最簡單的死法就是從陽臺跳下去。我住在四樓。從四樓到地面有壹段很長的距離,只要跳下去,就能保證達到目的。但是這裏有壹個麻煩。陽臺前有很多電線,不碰到電線跳樓幾乎不可能。我不想觸電,也不想電線短路,導致這半條街的電視冰箱燒壞。
最重要的是,我不願意去想縣城橫屍街頭時的慘狀。兒子還小,抱不動我。我妻子天生膽小,甚至害怕壹只老鼠。她看到我牙齒裂了,會發自內心的暗暗叫苦。而這給人們增加了很多文字,給報紙增加了壹條花邊新聞。這些和我冷漠的生活無關。這兩種遺產對生活的態度是相反的。所以跳樓顯然是不可取的。我曾經見過壹個偉大的死人,壹個縣城裏的乞丐。他靠縣城的幾家餐館和壹群像衛兵壹樣站在街上的垃圾桶為生。他住在土窯裏。許多天後,人們發現他失蹤了。原來他覺得自己的大限不遠了。我用畢生積蓄買了些破磚,壹點壹點地,優雅地封住了窯口。窯口被封的那壹天,也就是他走大的那壹天。此事早就被傳為美談。排除生活的辛酸,世界的蒼涼,這本身真的是壹件浪漫的事。我想如果我們都想死的話,不妨也跟著死。當然,我也會是模仿者之壹,或者說“追到先賢”。
但問題是我沒有壹個屬於自己的山洞。我的房間是房產局的。所以,房產局不會讓我悄無聲息的死去。每隔三五個月,它就會來收房租,它絕不會讓自己辛辛苦苦建起來的樓充當妳的墳墓。而且鄰居也不會同意,房間裏臭氣噴了出來,盡管妳在這裏不是妳,我怕洪水追我!但是,我的鄰居都是好人,我生性善良,我也不想這樣。更重要的是,這個房間不是我壹個人的。我還有妻子和孩子。看來這個成語不是自造的。
“人是怎麽死的?”左拉用這個命題做了很多文章,托爾斯泰好像也有這樣的小說。但是和他們比起來,我最近有了壹個大發現。這個發現不是關於人是怎麽死的,而是關於人寶貴的身體或者“臭皮”的東西是怎麽死的,以及這些部分的哪壹部分先死。這個發現是父親去世告訴我的。去年這個時候父親去世了。
自然,人壹直在死去。比如妳早上不小心用梳子梳出來的頭發。前壹刻,妳愛撫著它,擦了些發油,吹成壹卷,等等,因為它是妳的壹部分,突然,它被撕掉了,妳的血不再滋潤它。它和最臟的臟東西壹起躺在垃圾桶裏。比如妳的牙齒。我是對牙齒最有發言權的人,因為我的牙齒經常掉。用醫生的話來說,就是“壹個牙老的年輕人”!我的第壹顆牙掉在了阿爾泰草原上,那是壹次騎馬摔倒留下的紀念品。它變成了壹片沙礫,閃耀在草原的某壹處。當遊客用手贊美這遼闊的美景時,它實際上變成了贊美的十分之壹。當我在寫壹部傑作的時候,我掉了三顆牙齒。每次他們離開我,我的臉在這壹刻都蒼老了許多。順便說壹句,雖然我掉了三顆牙齒,但我也掉了十三磅肉。這十三堂是什麽,都去哪裏了?怎麽說沒有,體重秤上什麽都沒有。餃子,壹會兒十三斤就夠了。因此,我仍然對此感到疑惑。
父親在醫院住了幾個月。那天晚上,我又蜷縮起來,徹夜未眠。早上我媽提著痰盂給我爸集尿。在路上,她突然臉色蒼白。她轉過身,低聲對我說:妳爸爸快不行了,活不到中午了。看那東西。母親的手埋葬了無數的死人,她的經歷,加上老壹代傳下來的經驗,告訴她,人總是先從生殖器開始變老的。我父親沒有活過中午,但至於生殖器,它變成了什麽?原來它完全縮進了身體裏。好像是女性的器官,只有兩個睪丸,像兩個梅子核,軟軟地掛在那裏。用這樣的家務事打擾讀者是壹種罪過。幸運的是,《判斷力》的作者現在要講壹些令人愉快的事情了。他明白貧窮的生活可以激發夢想。他知道壹個嚴肅的話題最好再玫瑰色壹點,所以他現在想說壹個他為自己設計的浪漫的死亡方式。這個方法是壹個叫瑪格麗特的法國女作家押韻的:“有壹天,當我老了,很老了,我在巴黎的街上遇見了妳。妳說妳從未忘記我。妳愛我年輕的時候,卻愛我被歲月摧殘的斑駁臉龐!”我有很多讀者,其中有很多女性讀者。在貧窮的生活和孤獨的守望中,我經常收到壹封用絲綢筆跡和火熱激情寫的信。這些信總是讓我熱淚盈眶,意識到我沒有被遺忘。每隔壹段時間,世界就會派人來問我。對於那些來自遠方的信,我也用壹個年輕人的話語和熱情來回應,因為這並不危險;對於那些最近的信,或者那些坐火車壹天就能到達我住處的信,在我閱讀的時候,我有壹種危險正在逼近的感覺。我只能默默痛苦的把它壓在我的課桌底,或者夾在壹本書的縫隙裏。是的,總有壹天,當我老了,步履蹣跚的時候,我會拄著拐杖離開家人,去拜訪我親愛的讀者。我會用壹個老人的口吻,告訴他們這些年來他們帶給我的溫暖、激情和幻想。我會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們,我愛他們,我在過去的日子裏祝福了他們。“永恒的性引領我們前進!”這句話會壹直掛在我嘴邊。最後,我將來到東海,我將在那裏死去。我希望那壹刻會有海市蜃樓。哦,多麽美麗的海市蜃樓啊!
1993.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