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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波蘭]米沃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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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是壹首總共只有八句的短詩。但就在這麽短的壹首詩裏,濃縮了戰爭的聲音、味道和畫面。同時,戰爭的意象在“火”的燃燒意象中被凈化為人類擺脫邪惡、尋求永恒真理的欲望,戰爭幸存者——“我”——成為真理追尋者的象征。這樣,詩歌就會從現實的層面向象征的層面轉化,從具體的方向向抽象的方向轉化,詩歌的內涵就會具有多義性、豐富性和可解釋性。這首詩的畫面色彩強烈,風格凝重,構圖獨特。

詩人作為1944年8月華沙起義失敗的幸存者,經歷了納粹德國軍隊瘋狂鎮壓起義者,大規模屠殺城內居民,將首都華沙燒為平地的全過程。在這場戰爭中,詩人見證了戰友的犧牲,親人的失去,朋友的死亡。在那麽多混雜的死亡記憶中,每壹個場景,每壹個場景,每壹張臉,每壹個表情,都將是詩人悲傷的記憶,是詩人永遠無法愈合的精神創傷。那麽,詩人如何將所有這些記憶濃縮成永恒?

短詩第壹句,詩人通過“焚城”的意象,將讀者眼中戰爭的殘酷燃燒。然而,壹場血雨腥風的大火過後,在大火中幸存下來的我,“從原來的田間小路回頭看”,知道這壹切,以及他身後的腳印,都將被雜草淹沒。發生了什麽事?所有死去的人都會在天堂告訴上帝,我們也會“創造新的兇猛部落”,繼續用“火之劍”開辟新的世界。這首詩的第三至第五句:“我說,‘讓小草蓋住我們的腳印……讓死者向死者解釋發生了什麽’”其實包含了特殊的歷史內容。1944年8月華沙起義,是流亡英國的波蘭為了從即將勝利的波蘭國家政權中獲得更大的利益,下令華沙地下國民軍發動的。因為這與蘇聯日後在波蘭的政治利益沖突,當時在華沙郊區的蘇聯紅軍只是坐視華沙被納粹德國人夷為平地而不給予支援,讓華沙在這次起義中成為壹片廢墟。這位詩人也參加了起義。對於這次起義,詩人在詩中激烈地宣稱:“讓嚴酷的先知在火中沈默”,只有死者才能說出事情的真相。詩人從人道主義立場出發,對那段歷史給予了最沈痛的評價。但是,我們知道,政治上永遠不會有人道主義,這只是詩人的願望和理想。所以,雖然這首詩讀起來激情四射,豪邁無比,但我們還是能感受到時不時冒出來的人道主義的悲哀。

但詩人並不會因此而消沈,反而會獲得壹種不屈的力量,立誌成為暴力的壹代。用象征壹切的力量——火之劍,劈開腐朽的土地,在廢墟上重建壹個新世界。在這個新世界裏,不會再有“邪惡”和“稀裏糊塗的幸福”這種消磨人的鬥誌。於是詩人悲傷而果斷地說:“走吧。”是的,在無法挽回壹切的時候,還是放棄的好。只有放棄,才能給繼續前進的力量,給未來希望和勇氣。所以這裏的“走吧”對應的是詩的結構中,幸存者“我”開頭的第壹個“逃”的動作;同時,在詩的內在脈絡中,也回應了題“逃”的深意——拋掉過去的壹切,包括“惡”和“樂”,在鳳凰涅槃中重生。

二戰的經歷,包括1944年8月華沙起義的失敗,對詩人的生活和創作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從他在華沙起義失敗後寫的這首詩中,我們可以看出,它完全不同於詩人早期詩歌中那種難以名狀的悲傷、虛幻和空靈的風格和感情。在這首詩中,詩人的情感完全從早期的虛幻飄到了現實的地面上,他的風格也由清淡轉為凝重陰郁。與此同時,詩人對未來的預測也從早期的悲觀轉變為樂觀。

此外,詩人米沃什壹直以其精妙的詩歌著稱,這在這首短詩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這首短詩就像壹部即將結束的戰爭電影的最後壹幕:壹個戰爭幸存者在特寫鏡頭中回望,身後是壹座陷入火海的城市,遠處還能聽到隱隱的炮聲。當他轉身的時候,火焰般的太陽剛好在地平線的盡頭升起,然後電影在主角的獨白中結束。詩人通過這種獨特的電影構圖,寫下了壹個關於真實戰爭的虛擬故事,戰爭中所有的具體形象都被模糊了,只留下了強烈的火海形象和不屈不撓的幸存者形象。這樣,詩歌的內涵突然有了歧義,既有了現實意義,又有了抽象符號。這個抽象的符號是,被壹片火海燒毀的城市對應的是聖經中上帝燒毀的所多瑪城。這種對應就是,在追求真理的過程中,人類總是以快樂為代價。因為罪惡和快樂總是壹枚硬幣的兩面。

由此可見,在這首短詩中,“焚城”意象不僅承載了詩人最痛苦的記憶,也升華了詩的內涵。在詩的結尾,“火之劍”的意象給了幸存者繼續追尋真相最強大的希望,同時,詩也在詩人對未來世界的預言中結束。

(陳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