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判斷是基於對新思想的批判的方向。總的來說,啟蒙運動經歷了兩個階段,即文藝復興和啟蒙哲學。其實也可以看作是打破信仰語言霸權的時期,建立新時代語言的時期。實際上,它們是舊的生活方式解體和新的生活方式建立的兩個時期。在這兩個時期,啟蒙思想的批判是針對信仰的,也就是說,是針對壹種已經成為或正在成為過去的意識形態或社會意識的。
文藝復興運動最典型地體現了對基督教信仰霸權語言的反抗。但只要稍加分析,就能發現它們其實都包含著對普遍語言霸權的反抗,即個性解放的精神。
文藝復興給我們留下了燦爛的文化遺產,這不僅僅局限於說它給我們留下了很多無價的文學藝術作品,更重要的是,它實際上為人類開啟了壹種全新的思維方式。文藝復興時期的大量藝術創作本身就是人們自省自由的體現。說它是啟蒙,是因為它以文學藝術的形式表達了壹種新的價值,壹種新的思想,它的新思想,最密集地說,是人性的張揚,或者不如直接說是人的欲望的解放——這是人的個性解放或者說是對自由的追求的最初形式。文藝復興的主要特征不是他們的主題變了,而是表達方式或者說說話方式(也就是藝術語言本身)變了。我們可以看到,盡管文藝復興時期的大部分文藝作品的主題仍然是宗教的、神話的,但他們表達神聖生活的方式卻使這種生活呈現出強烈的世俗色彩。
文藝復興時期的作品就是這樣壹個從舊觀念中創造出來的特色。乍壹看只是自然現象,沒什麽值得關註的。其實說明啟蒙本質上是對傳統的反思。內省,從根本意義上說,指的是自我意識;小我從外在的角度看待自己。文化本身的自省,就其本義而言,是指對自己的文化材料做出不同的理解和闡釋。在這裏,歷史的或傳統的材料是被檢驗的自我。材料難免是舊的,但這種舊東西的出現與所謂的“保守性”無關,這正是構成反思基礎的東西。新的東西是對舊材料的重新詮釋,是新的表現手法賦予舊材料新的“意義”。
西方啟蒙思想從基督教文化中汲取營養。用各種神話故事作為題材,不僅僅是因為描繪這樣的題材會少壹些禁忌,容易被掌握語言霸權的教會所接受,所以更容易存在,還因為這確實構成了壹種文化的自我反思。當然,啟蒙作為對舊文明、舊文化的反思,更重要的不是它對舊文化養分的吸收,而是它對舊文化的否定。但這種否定是“內在”的否定,而且壹定是內在的否定,因為只有內在的否定才是真正的否定。作為內在否定的壹個基本條件,是這種思維起點的某種壹致性。正如黑格爾所說,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邏輯,真正的否定是否定之否定,沒有最初的肯定,否定之否定就不能成立。所以,當我們更深入地看待這個問題時,發現看待同壹題材的方法或觀察角度的變化,其實是比題材的變化更深層次的變化,對人類的思想進步具有更大的革命意義。具體來說,文藝復興時期的偉大作品的革命意義在於,他們開始站在人類的立場上觀察生活、對待世界,而不是像信仰時代那樣從上帝出發。這是壹種新的自省。
反思性思維方式可以說是西方傳統的思維方式,包括基督教信仰本身,現在也還在這樣思考。問題是在什麽立場,用什麽方式來體現。在信仰體系中,這種內省是建立在上帝的先驗存在之上的。然而,文藝復興時期的作品顯示了價值觀的顛倒。人們不再從上帝的眼光來判斷人的價值,而是從人自己的眼光來判斷。對人的世俗生活的贊美,對生命的留戀,正是把人作為價值的基礎,作為判斷價值的出發點。在文藝復興時期,早期科學的出現更加明顯地表現出以人為出發點的特點。
我們都知道哥白尼的著作《天體運行論》在近代科學史上的革命性作用。《天體運動》這本書的成就不在於它發現了古人沒有發現的新的天體現象,而在於它在解釋天體運動規律方面的獨特角度。正是這個角度的確立,表明了現代科學乃至現代理性主義的誕生。
基督教教義所宣揚的地心學說的基礎,恰恰是以地球上“人”的觀點“觀察”到的天體現象。相反,哥白尼所描述的太陽系中天體位於太陽中心的現象,至今人類還沒有實際觀察到(“見過”)。那是壹種只能在太陽系外現場觀察到的現象,人類至今無法離開太陽系。那麽我們實際上可以說,哥白尼所描述的太陽系是壹個只有“上帝”才能觀察到的場景——壹個從先驗觀測點觀察到的場景。這樣看來,實際上哥白尼的理論似乎不僅不會對上帝的信仰構成威脅,如果運用得當,甚至還會鞏固上帝的信仰。然而,這並不意味著教會反對哥白尼的理論僅僅是因為愚蠢。地心說所涉及的不僅僅是自然天體的運行,還有思維方式和世界觀。
《地心引力》說它服務於上帝創造世界的神話。因此,其思維方式的核心是以目的論的觀念直接將世間萬物和現象歸結為上帝的意誌。哥白尼的學說至少在三個方面突破了這種原始的思維方式,奠定了理性主義的基本原則,使近代科學的產生成為可能。
首先,根據天體的運動對現象進行分類。他把天體的運動看作是壹種自然現象,有其自身的規律,而不是像地心說那樣,把這種自然想象與人類的創造、上帝的偉大等其他種類的觀念混在壹起。這種原始的基督教思維方式,在近代以前幾乎所有的民族中都存在。比如在中國,人們往往直接把天象和人類生活的吉兇聯系在壹起。
其次,“天運”論以因果關系為原則概念,而不是目的論的原則概念。將自然想象按照不同的經驗方式進行分類後,對它們的解釋或理解就不直接基於上帝的意誌或創造,世間萬物也就不再在目的的掩蓋下顯現出具體的意誌、靈魂等神聖的光芒。物體的運動不是意誌的“超越”作用,而是力或能量的作用——這是科學中因果的概念。這不僅使人以自己的理性去理解或解釋世界成為可能,也使人的精神或意識、人的主體性或主體獨立存在成為可能。
再次,“天體運動”確立了以人類“理性”解釋世界和現象的原則。哥白尼學說的合理性在於它在解釋天體運動方面的簡單性。我們要註意的是,地心說並不是無法解釋我們觀察到的天文現象。如果只是在實際意義上,比如航行時通過天體的位置來確定船的位置,那麽地心說所依據的觀測實際上更有實際意義。但在解釋現象的“原理”上,哥白尼的方式要比地心說簡潔得多。合理性原則就是用最少的基本原則來解釋所有類似的現象,也就是說用最少的理性邏輯來概括和統壹許多感性經驗現象。這就是理性主義著名的“思維經濟原則”。
從這裏就不難看出為什麽基督教如此激烈地反對這壹理論。這壹理論不僅用理性取代了上帝的意誌,而且以人道主義為目標。基督教反對這種理論,這種理論後來可以稱為“科學”,並不是因為它愚蠢或者無知,相反,它非常敏感,非常“聰明”地發現了這種理論對自然神論體系基礎的致命威脅。教會處決了布魯諾,他公開宣布支持這壹科學理論。這種黑暗與其說是出於無知,不如說是出於語言霸權的需要。
與文藝復興時期很有代表性、體現了人類解放要求的“我是人,我擁有人類所擁有的壹切”口號所體現的精神相比,哥白尼的學說更具有積極意義和建設性。我們也可以說,繼承了這種思維方式的傳統啟蒙哲學,此時已經呼之欲出。理性主義文藝復興時期的解放人的欲望的口號,其實是基於上帝造人的信仰神話。按照這個神話的啟蒙版本,既然人是上帝創造的,那麽被信條歸結為惡的人的欲望其實也是上帝創造的。所以人如果試圖滿足自己的欲望,應該說並不違背神的教導,甚至符合神造人時的目的。
這種解釋,在正統信條看來,當然是異端。根據基督教教義,人的欲望本身就是原罪。基督教主張遏制人的欲望,但這種遏制變成了對人的自由本身的遏制。信仰的語言霸權所造成的千年黑暗,不僅給當時的人們造成了巨大的痛苦,也遏制了人類進步的可能性。於是啟蒙思想起來反對。從文藝復興到科學發現,我們可以說,正是人類欲望的“惡”為人類的發展進步提供了難得的動力。但這種說法其實太簡單了。基督教說,人的欲望是壹種“惡”。從某種意義上說,不會錯。如果人類的欲望沒有了規範和限制,這個世界還會是世界嗎?說“惡”是歷史發展的動力,並不是說人們崇尚惡,而是說人們可以為非作歹。但從“人的欲望也是上帝創造的”這壹前提出發,很難產生壹個積極的、建設性的價值體系,其直接結論只有無限放縱。
人的欲望是邪惡的,但不僅僅是邪惡。人的欲望也體現了人的自由或自由意誌。
信仰的語言霸權固然禁錮了人類的自由,但至少有積極的作用,即體現了人類的基本道德要求,維護了人類社會生活必不可少的基本秩序。當文藝復興的啟蒙運動摧毀了信仰的基礎,如何重建這種人類生活的基本秩序和基本道德價值觀,就成了啟蒙運動前的緊迫任務。笛卡爾哲學的出現是近代西方啟蒙運動進入價值重建階段的壹個顯著標誌。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原則常被稱為“我思”原則,我認為既簡潔又準確。“我認為”包含了啟蒙思想的兩個基本原則,並闡明了這兩個原則之間的綜合關系。
首先,我想我通過肯定“我”——作為壹個人——的存在是壹切真理的基礎,從而肯定了人文主義的原則,我也肯定了人文主義從根本上說是個人主義——我想我最好提醒妳,它不是唯我主義或利己主義,盡管這種提醒對於懂西班牙語的人來說是不必要的。
其次,我想通過肯定思想是人的本質來確立理性主義的原則。在我的思想歸納下,當我們理解人文主義和理性主義的時候,可以清楚地看到,人文主義所說的人是理性的人,而理性主義所說的理性是人的理性。或者更明確地說,當我們確定人是價值的基礎時,理性就是人的本質,當我們確定理性主義是價值的最高法則時,這種理性其實就是人本身。理智和人其實是壹回事。按照這種理解,可以說啟蒙思想的核心是理性主義或人文主義,但我們不應該把它們看成是兩個獨立的原則,它們只是同壹原則的兩個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