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裏,李金發寫了他的第二本詩集《餐車和糟糕的歲月》。此時他壹方面深入研究叔本華哲學,另壹方面讀了歌德等人的作品後,詩風有所轉變,少了些神秘感。六個月後,李金發寫了第三本詩集《幸福之歌》。從這本詩集的題詞和翻譯來看,有德國的歌德、海涅,法國的雨果、夏多布裏昂等浪漫主義作家的作品。可以看出,李金發三首詩的傾向越來越明顯:浪漫的感傷滲透在象征的總體特征之下。雖然李金發的影響是復雜的,但他的詩歌中最突出的是對死亡和醜陋的表達以及始終籠罩在他頭上的絕望、沮喪和悲傷的煙霧。
李金發有兩句詩壹直為人們所詬病:“如果樹葉飛濺/鮮血染紅我們的雙腳,//生命是死神唇邊的微笑。”在李金發看來,“死亡”是人類的最終歸宿,而且並不可怕,“死亡!像春天壹樣美麗,像季節壹樣忠誠。/如果妳試圖逃跑,/啊,沒必要驚恐地哭泣。/他終究還是溫暖地愛著我們。”(《死亡》)可怕的是實際存在。德·蓋格爾認為,死亡可以“把自己從普通人中解脫出來”,使人壹次性擺脫焦慮和沈淪的煩惱。世俗的生活帶給人無盡的壓抑、焦慮和厭惡,使人產生強烈的渺小感、孤獨感、軟弱感和恐懼感,(27)造成了壹種普遍的“神經質人格”。如何消除這些基本因素?李金發認為只有死亡。在這裏,我們找到了詩人歌頌死亡的根本原因,在於對醜惡的社會現實的徹底絕望,或者說最強大的生存詛咒是由死亡完成的。
李金發對法國象征主義詩歌的引用不是技術上的,而是骨子裏的。這表現在他的詩和波德萊爾的詩之間的同構關系。在李金發的詩中,有的暗示生命的虛無(如對希望的憐憫),有的暗示靈魂的漂泊(在裏昂的車上),有的贊美死亡來完成生存的最強大的詛咒(生命),有的暗示上帝死後後人的靈魂不堪重負(不幸)。
李金發的詩歌和波德萊爾的詩歌在表達死亡主題上有很多不同之處,但施立的詩歌和蔔式的詩歌的相似之處是主要的。在詩歌的主題和對象方面,波德萊爾在《惡之花》中突出了三個主題:死亡、夢想和愛情。李金發的三首詩也是如此。
傳統中國的詩歌很少有“醜與美”的審美心理。我們的民族肯定“生命”的價值,具有“貧中有樂”、“知足常樂”的文化特征,削弱和麻痹了知識分子的苦、悲、醜、惡感。在藝術表現層面,他們鑄就了不怨苦、不談窮、恥於講苦、恥於講窮的心理。魏晉時期,“人的意識”思想對這種價值觀產生了影響,但終究未能成為支配中國人靈魂的主要力量。對生命、生活、生命的強烈渴望和信念,凸顯了個體存在的意義和價值,進而以否定的形式肯定了個體存在的價值。這是現代人或者說現代人的現代意識。在悲劇性的微笑中發現醜的美,其意義在於正視心靈上的人生落差、人生落差、命運落差所帶來的苦澀。寫“醜而美”的作品,要有三個層次:(1)生活中的“醜境”;⑵心理上的“醜”;(3)詩人的表現形象。“醜”在主觀心理上轉化為強烈的“醜”,但藝術表現意象的形成需要特定的文化心理。李金發在巴黎形成的厭世、遠離人群、頹廢、魔幻的思想,主要不是來自民族和傳統,而是受到異國惡之花影響的結果。例如,李金發和波德萊爾在對“死亡”的贊美和對“生命”的厭惡上表現出驚人的相似。他們都染上了“世紀病”,心裏都開出了壹朵又壹朵病態的“惡”花,他們的主題甚至他們所寫的對象都非常相似。他們對死產產生了莫名的興趣。
夢和愛也是象征主義者逃避“生活”痛苦的避風港。世俗的生活讓人有無盡的煩惱,死亡到處向人微笑。當然,死亡是對人生煩惱的解脫。在象征主義詩人眼裏,除了死亡,還有夢和愛。李金發的許多詩都是關於他對愛情至死不渝的追求,例如《如果我死了》。這首詩假設他已經死了,他的鬼魂在晚上接近他的愛人,給他壹個吻和愛撫,並表明他的愛將“統治”愛人的整個青春和生命。幻想世界有兩種:壹種是天堂,壹種是夢境。為幸福歌唱的樂土人屬於前者,而壹場小雨和壹個寒夜的幻覺屬於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