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比西湖更適合送行的風景了,那裏楊柳依依,水波蕩漾。1918年春天,壹個日本女人和她的朋友找遍了杭州所有的寺廟,終於在壹個叫虎跑的寺廟找到了出家的丈夫。
38歲,曾經在西湖對面的浙江第壹師範當老師。不久前,他辭去了教職,離開了學校,在那裏當了和尚。十年前,他在日本留學時認識了他的妻子。此後,他經歷了多次重逢和分離,但這壹次是最後壹次告別。她的丈夫決定離開這個繁華的世界,皈依佛教。
幾個人在嶽廟前湖邊的壹家素食館壹起吃了壹頓相對安靜的素食。送老公壹塊手表,作為給老婆的告別紀念品,安慰她妳有壹技之長,回日本也不會失業。岸上的人們看著漸漸遠去的船,放聲大哭。船上的人再也沒有回頭。
這個可憐的日本女人可能會死,永遠也不會明白自己的丈夫為什麽這麽善變。是的,還有什麽比這更殘酷和令人心碎的呢?讀到這裏我淚流滿面。
那時候,我很年輕。我對才華橫溢的學者李叔同咬牙切齒,認為他是世界上最善變、最自私的人。他所有的才華在我心裏都成了浮雲。從此,再也沒有能寫詩、填詞、寫書法、畫畫、篆刻、音樂、演戲的李叔同了。只有壹代名僧大師弘毅誕生了!
多年後,我讀到了李叔同出家前寫給他日本妻子的壹封信:
程子:
關於我出家的決定,我已經向有關人士解釋了身邊的壹切。上次我和妳談的時候,我想妳已經知道我出家只是時間問題。經過壹段時間的思考,妳能理解我的決定嗎?如果妳同意讓我這樣做,請寫信告訴我,妳的決定對我很重要。
妳很難接受失去壹個和妳關系很深的人的痛苦和絕望。我理解這種感覺。但是妳很特別。請吞下這苦酒,忍受它。我不-我不認為妳內心有壹個庸俗懦弱的靈魂。願我們的被子能幫妳度過這段困難時期。
我做這個決定不是因為我忘恩負義。我不得不放棄壹切去追求更永恒更艱難的佛道課程。我放下了妳,放下了世間積累的名利。這些都是稍縱即逝的東西,不值得留戀。
我們要建設的是未來輝煌的佛教國家。讓我們在西方極樂世界的應許之地重逢。
為了不增加妳的痛苦,我不回上海了。我們家的壹切都是紀念品,妳可以隨意處置。人生短短幾十年,該來的總會來。現在就差推了。遲早,我們不得不分開。希望妳能看透。
在佛前,我祈求佛的聖光保佑妳。請保重,念佛名。
吳大爺7月下午1
多年以後,我終於體會到了弘毅的感受。他的無情在哪裏?分明是道無情人有情嗎?
多少年來,李叔同壹直是壹個堅毅、冷酷、看破紅塵、心如死灰的杭僧形象。多年來,我壹直把自己的皈依佛門視為壹種不負責任的自我逃避。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他在出家前留出三個月時間。工資分三部分。其中壹部分,連同自剪的胡子,送給了他的老朋友楊先生,他讓朋友把妻子送回日本。從這個細節可以看出弘壹內心的溫柔和愧疚,以及他的關心和體貼。
據說李叔同出家的消息在當時引起了轟動和猜測。世界上大多數人都可以。我不明白。他們能做的是,那些被他的詩感動的讀者,尤其是那些多愁善感的女性讀者,壹時間失去了寄托,可謂痛苦不堪。有壹個女讀者壹直愛著李叔同。他刮完胡子後,她每天都來廟裏求他回歸世俗。弘毅大師是如何處理這件事的?他派人送給女子壹首詩,詩中有兩行:還妳壹碗無情淚,不還妳恨不相見,不刮胡子。
多麽溫柔善良!他沒有責怪壹個女人打擾了別人,而是用壹種遺憾的語氣對她說:這就是修行。不是我拒絕接受妳。只是我們相遇的太晚了。而且這輩子沒有緣分,但是我我對妳沒心沒肺。我們可以肯定,這位女士讀完詩後,壹定是茅塞頓開,百感交集。即使不甘心,也要認命。事實上,她流著淚離開了,留下弘毅少爺壹個人。
至於李叔同年輕時為什麽出家,我很困惑,壹直在問。現在,我想通了。沒必要問。讀了他寫給妻子的信後,事情就清楚了。
他的學生豐子愷曾解釋:他是如何從藝術升華到宗教的?當時大家都很驚訝,以為李小姐受了刺激,突然進了空門。但我能理解他的內心,他出家是理所當然的。我認為人的壹生可以分為三層:壹是物質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靈魂生活。物質的東西是食物和衣服。生活是學術文學和藝術。生活是壹種宗教。人生就是這樣的三層樓。懶得走樓梯的人住在壹樓,就是物質生活好,衣食無憂,富貴榮華,兒孫滿堂,心滿意足。這也是壹種人生觀。持這種人生觀的人占世界大多數。其次,如果妳樂意走樓梯,就爬二樓玩玩,或者在裏面待很久。這就是潛心學術文藝的人,他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知識的學習和文藝的創作欣賞中,世界上有很多這樣的人,也就是所謂的知識分子、學者、藝術家。還有壹種人,對生活的欲望很強,腳力很強。如果他對二樓不滿意,他會走樓梯,爬三樓。這是壹個虔誠的人。他們很嚴肅。滿足他們的物質欲望是不夠的,但滿足他們的精神欲望也是不夠的。他們必須探索生活的真相。他們認為自己的子子孫孫是外物,學院派文藝是壹時之美,甚至身體都是虛幻的。他們拒絕成為本能的奴隸,所以他們必須調查他們靈魂的來源和宇宙的根源,這可以滿足他們對生命的渴望。這是壹個虔誠的人。世界上只有三種人。
雖然我用三層樓做類比,但我不壹定要從壹樓到二樓再到三樓。從壹樓走到三樓的人很多。不,我不需要待在二樓。還有很多人連壹樓都不住,壹次跑三層。然而我們的弘壹法師卻是壹層壹層往上爬的。弘毅大師對生活有著強烈的渴望!他的生活必須是徹底的。早年他壹心撲在母親和妻子身上,住在壹樓。專心學習藝術,充分發揮才華的中年人會搬到二樓。對生命的強烈渴望能讓他滿足於二樓,於是他爬上三樓,出家為僧,修凈土,學戒律。這是理所當然的,也不足為奇。做人就像喝酒;酒量小的喝壹杯花雕酒就醉了,酒量大的喝花雕酒身體太弱,壹定要喝高粱酒來滿足自己。文藝如雕花,宗教如高粱。弘毅少爺是個酒鬼。他可以不再沈迷於花雕。他不得不喝高粱。只能喝雕花,很少喝壹口高粱。但是喝雕花的人能理解喝高粱的人的心。因此,毫不奇怪,我壹直認為弘毅從藝術到宗教的升華是理所當然的。藝術的最高點接近宗教。二樓扶梯的最後壹個高峰是三樓,所以弘毅大師從藝術升華到宗教是必然的。
豐子愷壹掃世俗人生活三層論的破產、隱居、幻滅、失戀、政治失意的理論,具有現實性和啟發性。我覺得豐子愷是最了解他的老師。
用普通人的眼光,我這輩子都無法理解弘毅大師的道和境界。
林語堂說:他曾經屬於我們這個時代,但他最終拋棄了它,跳出了紅塵。張愛玲說:唐,我不認為我是壹個驕傲的人。我從來都不是。至少,我是弘毅大師墻外的壹座簡陋的寺廟。
其實他不我也不想成為稀世珍寶或者明月。他只想要自己的心。他沒有——他沒有成為呂宗的第11世祖,他沒有和許筠、太虛、尹光壹起成為民國四大高僧之壹。不言而喻,這不是拋棄壹個家庭,毀掉壹個企業的理由。他不-我不想要那些假名。真正的他,63歲,39歲居士,24歲成佛,恪守戒律,吃苦耐勞,嚴於律己,教授經典,向壹切眾生傳授禪法,但他自稱老頭21:他什麽也沒做,只是老了,不值錢了。
弘毅大師去世時,兩件小事讓人深思。第壹,他在去世前夕寫了壹篇悲喜交加的帖子。無論是這句話本身,還是他的墨寶,都讓人看到壹個和尚在生死門廊前的好心情,既悲又喜,耐人尋味。第二,他告訴弟子,火化後記得在骨灰盒的架子上放壹碗清水,以免把路過的蟲子螞蟻燒死。它同情小人物也就不足為奇了。活著時的生活。這是對僧侶的壹般要求。然而,當妳快死的時候,妳仍然希望不要傷害世界上的生物。妳內心的細膩,能被真正善良有同情心的人分享。真的讓全世界都尊重!
我曾經知道壹首唐詩,含淚還妳珍珠。有時候我恨自己沒有遇見妳,沒有結婚。I’對不起,這句話比那句無奈的話更有同情心。還沒刮的時候,就無情的流淚,互相討厭!
因為我知道我是善良的。
愛的升華就是慈悲!
護理專業學生掌握馮紅義子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