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經常和父親壹起回安徽太湖老家。當時下了長途車,要在大山之間走20多裏路才能到家。壹路上,父親會講葉氏家族和周圍村莊的故事。我對家庭最初的認識,連同家鄉獨特的風景,都銘刻在記憶裏。
我還記得父親給我講的壹些葉的典故。過去,在我的家鄉徐橋鎮附近的葉家的掛燈上,經常會印上“南陽縣,雙流塘”幾個字。“南陽郡”指的是葉的原籍郡,戰國時為秦所名,“雙流堂”是葉氏家族在此的堂名。當時村裏的祠堂裏有壹副對聯,上面寫著“石榴要吉兆,葉子要散香”。據我父親說,這和“雙柳廳”都源於同壹個典故。主角是北宋學者葉祖琪,他是王安石變法的支持者。在他考進士的那壹年,縣中學的石榴樹還沒到季節,他就結了兩個石榴,大家都說是個好兆頭。果然,葉祖琪名列榜首,同郡的另壹名學生名列第二,這預示著石榴先結兩個果。
小時候父親經常給我講壹些葉祖上的故事,仿佛這些遠祖還活在我身邊。有了這些宗族祖先的精神指引,包括長輩的言傳身教,個人無疑更容易明確自己的人生方向。
應該說,中國自古以來,家族長輩就肩負著將宗族歷史和價值傳承給後代的使命。中國的傳統社會不同於西方宗教國家。他們相信個體生命的源泉來自上帝。中國的傳統文化講究人情世故,從追溯血緣關系開始,把家族和祖先視為個人生活的源泉。儒家認為,人的壹生雖然受到父母的影響,但本質上是源於家族的壹種神聖的生命力,所以家族的延續就成了中國人思考壹切的出發點。《論語》和《禮記》都強調要緬懷宗族中逝去的祖先。人只有記住祖先的歷史和事跡,才能回歸本源,永遠不忘自己從哪裏來,感恩生命。
《禮記》曰:“人道,親也。親,所以尊重祖先;尊重祖先,所以尊重祖先;尊宗,所以收宗”,所謂收宗,是指家族的凝聚和延續。在儒家思想中,家庭不僅僅是壹種超越生死的力量,更是壹種道德關懷和宗教情懷。因為只有在家族看來,壹個個體才能算是家族血脈的壹部分。即使壹個人的生命沒有了,因為家庭還在延續,那就意味著他的生命還存在於世間。
同時,家庭觀也有助於提升和引領壹個人的精神和道德。如果個人只關心自己,就容易產生“死後哪管洪水”的想法。但有了家族延續的觀念,自然會顧及後代的利益和眼光,對歷史和世界的評價多了壹份敬畏。儒家認為,宗祠和家族中的祖先代表著個人與命運的聯系。這種力量不僅超越了生命,超越了世界,甚至超越了世間萬物,最終使人得到了上天的終極關懷。人們通過感受這種血脈相傳的關懷,體會到個人生活的崇高感和使命感,從而使靈魂得到凈化和慰藉。
《禮記》說:“愛始於愛”。到了孟子的時候,壹種由近及遠的國家觀和世界觀已經表達得非常清楚了。他說,“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這種以己推己的社會認知原則,是基於儒家對個人和家庭的認知。儒家的個人觀不僅倡導自我權利,而且表現出對個人與社會關系的認知。儒家認為,個體只有存在於家族傳統中,才是完整的人。
《大學》講“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表現了這種認識世界的方式。家庭在這裏體現為擴大的個人權利,國家被想象為擴大的家庭。個人修養從關愛家庭開始,逐步達到鄰裏、親人、朋友、鄉村、社區,再到整個國家、世界,最終實現與家庭、國家的* * *溝通,完成個人在社會中的角色和價值。
家族觀在中國經歷了西周的宗族制度、魏晉以後的世家大族、宋明以後的家族組織等不同階段,但其核心精神並沒有太大的變化。血緣永遠是它的紐帶,父子是它的中心,孝順和追求距離是它的原則。班固在《漢書·白虎通》中對家庭的論述非常精辟:“那家庭呢?”家人聚在壹起,聚在壹起,意味著愛壹起流。從高祖到曾曾祖父,壹家之幸,百家聚,成了親戚。他們壹出生就相親相愛,有辦法收斂,所以叫親情。"
當然,宋儒學也給家庭觀帶來了壹些負面影響,主要是通過強調“尊親”,改變了先秦儒家對家庭核心精神的認知。孔孟對“親敬”的判斷順序是先“親敬”,後“敬”,也就是說孔孟中的儒家思想更註重“親敬家”的作用。宋儒學對“尊尊”的強化,給家族增添了更多的威權和壓抑,讓很多人厭惡家族主義。這絕對不是現代社會提倡的家庭觀。
家族在現代,祠堂、族譜、族田是凝聚家族的三大重要元素。家庭田是過去農村家庭的物質基礎,在傳統社會中不可或缺。祠堂是人們舉行祭祀儀式和執行宗族規則和法律的公共場所。祭祀是中國傳統民眾最重要的公共活動,因為祭祀不僅表達了人們對祖先的敬畏和信仰,還包含了對個人生命價值的沈思和認同,還寄托了對家族延續的精神信仰。因為祖先充滿了遠見卓識和艱苦奮鬥,家族血脈得以延續和發展,所以祭祀本身就包含了對祖先美德的記憶和學習,可以尊德抑惡。《禮記》說“祭祀是教育之本”,說明祭祀本身就是壹種教化,是維持家庭凝聚力和延續的精神信仰。
家譜記錄了壹個家族的根和成長。國家有歷史,家族有家譜,家譜就是壹個家族的發展史。家譜不僅記錄了壹個姓氏的起源和世系,還記錄了壹個家族的郡望、繁衍、分布和遷徙。也記錄了壹個家庭的良好言行、家規家訓和精神風範。族譜構成了壹個家族存在的理由,既是維系家族的基礎,也是個人追根溯源、追溯生命源頭的依據。家譜最初的作用是打擊貴族,做官,結婚。明清以後,家譜開始轉向“尊祖尊族”的精神功能。家譜更多的是讓百姓熟悉家族的榮辱興衰,治亂之道。傳達給民眾的也是重視人倫、懂禮儀的社會倫理道德,是家庭活力和凝聚力的象征。
由於農村生活的衰落和計劃生育政策,中國人的家庭觀變得非常模糊。中國的重要傳統節日,從除夕到元宵節,從清明節到中秋節到重陽節,其實都與家庭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壹旦我們對家人沒有發自內心的敬畏感和使命感,面對這些傳統節日自然也就沒有意義了。
我們應該看到,在壹個沒有宗教基礎的國家,如果沒有家庭通過血緣、老少、親情、互助來聯系和調節,人們顯然很難找到自己的寄托。人們常常會覺得,現在的社會禮俗敗壞,感情淡漠,腐敗橫行,有些人肆無忌憚,這與我們喪失家庭價值觀有關。在日本、韓國等國家,家庭的觀念得到了很好的維護,但從它們的社會現實來看,並沒有影響它們的現代化和民主化進程。家庭對個體生活和社會秩序的積極影響和價值,需要現代人重新研究和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