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帕卡·卡卡波出生於保加利亞首都索非亞,1973。1992隨家人移居新西蘭,現居蘇格蘭。出版了小說《和平別墅》、回憶錄《無名街》和《十二分鐘愛情:探戈的故事》。
無論是寫小說、回憶錄還是遊記,卡帕卡卡卡波娃都有壹種女詩人的氣質——敏銳、細膩、深刻。
在《工作邊界》中,她回到了離開了25年的家鄉保加利亞,去探索與土耳其和希臘接壤的邊境上的故事。該書壹經出版,也獲得了諸多獎項,如2017年蘇格蘭藍十字會年度圖書獎、2017年英國愛德華·斯坦福·杜爾曼旅行寫作獎、2018年英國人文社會科學院阿爾·羅德姆全球跨文化理解獎、2018年高地圖書獎。
“我要說的邊界,回蕩著海妖誘人的聲音,它的獨特性源於三點:冷戰的遺跡依然存在於此;這是歐洲最廣闊的荒原之壹;大陸自誕生以來,就是各大洲的交匯之地。”
小時候,Cacapo Eva聽說邊境地區到處都是士兵和間諜。這是通往西方的捷徑,也是兩代人的禁地。現在那裏還剩下什麽?
“冷戰”後,城市衰落,鄉村荒蕪。但是,卡卡波娃發現,在那些古老的邊境地區,仍然流傳著許多關於消防員、走私者、尋寶者、邊防軍等等的傳說。我們面前的荒野有盡頭。“但在人們的故事中,邊界無處不在——可見的或不可見的,‘軟’和‘硬’”。
從黑海之濱壹路向西,穿過色雷斯平原,跨過洛德佩山脈,最後回到起點——謎壹樣的斯特蘭賈,邊境不僅是壹段引人入勝的行走筆記,更是壹段跨越時空的冷戰秘史。它告訴我們,跨界的人不僅僅是數字,他們是人,承載著值得壹聽的故事。
經出版社授權,本摘要精選幾個章節,跟隨作者細膩的筆法,探尋埋藏在邊境叢林中的古老保加利亞火舞儀式。
邊境:去歐洲的邊緣,[新西蘭]卡帕卡卡卡波娃(著),馬雋雋(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索恩
萬物始於春天。
我們從“迪斯科”咖啡館出發,前往“偉大的聖泉”。車隊沿著峽谷慢慢駛向壹個地圖上找不到的地方。那是邊境森林中的壹片空地,是獵人足跡和小路交織的十字路口。途中,我們經過了滿是蛇的廢棄邊境軍營,這裏曾經是優雅的“波蘭人”度過童年的地方。瓷磚裝飾的大門破舊不堪,上面寫著鬼魅般的標語:國界,國家秩序。
我和村子裏的女人坐在壹輛蘇聯皮卡裏。路面坑坑窪窪,盡管司機努力控制車輛,但每個人都被硬座折騰得上上下下,咬牙堅持。女人喜歡抱著穿著紅色衣服,腿上有花邊的有圖標的孩子。我低頭瞥了壹眼,驚訝地發現他們的表情是如此的栩栩如生。
“有些已經很老了。”壹個身體和男人說的壹樣粗的女人。最古老的圖標已有300年的歷史。女人像照顧孤兒壹樣照顧他們。
"所以我們只在聖·康斯坦丁和聖·海倫娜節帶他們出教堂."
和我住壹條街的德斯皮娜說。丈夫臥病在床,她壹個人打理著郁郁蔥蔥的花園。“親愛的,妳覺得我們的村子怎麽樣?”問問題的女人在嚼口香糖。
我喜歡她直爽的樣子,她總喜歡說“物是人非”這四個字。“櫻桃馬上就要落下來了。妳在城裏吃不到這樣的櫻桃。”
“也許蘇格蘭有櫻桃。”德斯皮娜說。
“不,蘇格蘭有威士忌,”嚼口香糖的女人糾正道。她向我眨眼。"男人穿格子裙,對嗎?"
女人們竊笑。為了表明我是老朋友的身份,他們遞給我壹個圖標,讓我放在腿上。壹個藍眼睛的女人壹直坐著不說話,眼神看起來有點嚇人。我盡量不去看她,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的邪眼。
“很少有人來這裏,親愛的,”壹個曾經在學校食堂做飯的女人說。“妳真應該看看這個村子過去是什麽樣子。”
“那裏有學校和圖書館,”德斯皮納說。“這裏有果園、田地、成群的牲畜和數千頭奶牛。我們村以前很有錢。”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嚼口香糖的女人感慨萬千。
“幾年前,我們去了梅利基,”有男子氣概的女人說。“我們拜訪了希臘人。他們是可愛的人。”
“可愛的人。”大家紛紛附和。100年前,希臘梅利基人的祖先留下了這些聖像,他們至今還保留著名為“anastenaria”的跳火舞儀式,在保加利亞語中稱為“nestinarstvo”。
“我們還去過土耳其的斯特蘭尼亞,”嚼口香糖的女人繼續說道。“我們去了我們原來的村子,看到了我們父母的老房子。然而,沒有人住在那裏,只留下壹片廢墟。"
“空村”,男人模樣的女人補充道。她在村裏打掃街道,人們稱她為“耳朵”,因為她有極其靈敏的聽覺,她能聽到幾個街區外房間裏的竊竊私語,甚至可能聽到其他人腦袋裏的想法。我看到她每天拿著掃把在空曠的廣場上掃著看不見的灰塵,然後拐進山的另壹邊。我和她擦肩而過的時候,努力讓腦子保持空白,但她總是側身盯著我看,讓人不寒而栗。
斯特拉尼亞山脈的bghistory.info地圖
貨車終於停了下來,人們聚集在林中空地上。
人們稱這個地方為“故鄉”,這是壹個絕妙的比喻。數百年或數千年來,它見證了成群的拜火教徒、音樂家、狂歡者、神秘的占蔔師和普通的酒鬼聚集在壹起。直到1940s末期,斯大林作為崇拜的對象,取代了自然。我這壹代人在成長的過程中偶然目睹了羊肉湯的大鍋在火上冒泡,女人從卡車上下來攪湯。
空地上有五個被稱為“odarche”的木制平臺,邊界上的五個村莊各有壹個。當木制平臺是空的,它看起來像壹個執行平臺。現在,人們從河邊排隊,壹個接壹個地把圖標放在木平臺上。這壹切看起來非常像電影《柳條人》中的場景。拿著聖像的人並沒有停下來祈禱,而是邁著小碎步,用手勢在現場跳了壹段常規的圈舞。在正統香的氣味中,異教的氣味清晰地撲面而來。
伴隨著風笛和牛皮鼓的節奏,我加入了通往河邊的隊伍,在那裏,女人們“清洗”(實際上沒有碰到水)著聖像。他們脫下聖像的衣服,“擦洗”壹番,然後穿上,放回木制平臺上。
這片空地是永久的聚會場所,像平臺壹樣的木桌是固定的。到了中午,狂歡的氣氛已經很濃了。在這裏,崇拜偶像的儀式似乎已經超越了信仰、狂歡節或文化——它被賦予了另壹種意義。雖然我意識到了,但我說不出那是什麽。應該是和邊界有關的感覺。
希臘人也有圖標。壹群希臘婦女正在河邊彎腰工作。這是他們祖先的故鄉,他們的祖輩就葬在山谷村。因此,“故鄉”成為了壹個特殊的旅遊品牌:祖地旅遊。
我開始沿著陡峭的山路向“大聖泉”方向走去,泉水剛剛湧出——這是壹件大事。壹旦“大聖泉”開始噴湧,Strandja所有的泉水都會開始滴水。壹個女孩跑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她穿著白色的衣服,看起來像個女神。
“妳好,我叫伊格麗卡,”她自我介紹道。“伊格麗卡”的意思是櫻草花。“妳叫什麽名字?”
我停下來,看到她是金發,留著小麥色的長發,就像歌裏的人物壹樣。出於迷信,我不禁感到擔憂。妳就不怕引來邪眼像她壹樣活著嗎?我告訴她我的名字,她笑了,露出珍珠如玉的白牙。
“妳叫水滴!”她握住我的手,握在她冰冷的手掌裏。“妳和水之間壹定有某種親密的關系。我們非常相似。妳知道嗎?我在曼徹斯特大學學習了兩年,但是我不能留在曼徹斯特。沒有人能住在那裏,我回來了。”
在去大聖泉的路上,她像汩汩的泉水壹樣說個不停。但是當我們沿著人流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她卻消失了。伊格麗卡來自克羅斯村(Cross Village),因此得名,因為它靠近韋萊卡河上僅存的幾個河橋渡口之壹。韋萊卡河發源於土耳其山區,全長1.47公裏。它切割斯特蘭賈山脈形成峽谷,最終匯入黑海,不分任何邊界。河流是神話世界的邊界——所以人們必須“清洗”這裏的圖標。
那天我沒有再見到伊格麗卡。山谷村的村民邀請我坐在他們的桌子旁。人們互相傳遞壹大碗羊肉湯,稱為“庫爾班”(kur ban)——燉著當天清晨宰殺的羔羊——意為祭祀動物(來自阿拉伯語“qurban”),通常伴有風笛和鼓。雖然我從未親眼見過,但在希臘和保加利亞的農村,無論是基督徒還是穆斯林,仍然保留著在重大慶典上捧庫爾班的傳統。過去,每個舉行火祭儀式的村莊都有刀、斧和樹樁專用於祭祀。現在壹切都不見了,只有村莊邊上的禮拜堂。他們通常站在山泉上,在儀式開始前,人們在那裏崇拜聖像。
“在斯特拉尼亞山區的紮貝爾諾沃村有壹座教堂,它建在山泉上,是壹個古老的禮拜場所。”不知道是誰適時在背後說我。說話的女人有著淺棕色的頭發和煙熏的膚色,她的眼睛很神秘。她的名字叫瑪麗娜,她似乎已經坐在離桌子不遠的壹根巨大的橡樹樁上很久了。
她說紮博諾沃村的教堂裏有壹口井,原始而神秘的戰鬥就在這裏舉行。直到現在,如果妳在季節循環的正確時間晚上來到井邊,知道了門道,壹個人和壹頭黑牛會在晚上從井裏出來,壹直打到天亮。
瑪麗娜是研究人種學的學者。她在布爾加斯呆了30年,然後回到邊城照顧年邁的父母。她沒有問我此行的目的,因為她有另壹種認識人的方式。
橡樹在我們頭頂無聲地搖擺,夏日的天空生機勃勃。這裏有孩子、老人、酒鬼和人種學家。妳可以在人群中壹眼看出我這樣的局外人——我們畢竟看起來很僵硬。人們大口大口地喝著自制的烈酒,人們在每個木平臺站崗,守護著聖像。
瑪麗娜說:“神靈的顯現是壹種信仰。人們認為聖像是上帝在人間的化身,是人神之間的媒介。”我問她,“大聖泉”在哪裏?因為在我眼裏,真的不大。“我們不能從表面看問題。”瑪麗娜搖搖頭,笑著給我講了壹個故事。
古時候,每年春天都有壹只鹿跑到山裏,用鹿角清洗山泉,直到泉水湧出。它每年都來,在清理山泉後,它自願作為祭祀庫爾班被宰殺。所以這裏的人們從來不在森林裏獵鹿,因為害怕傷害長著金鹿角的鹿。瑪麗娜說,它從青銅時代就開始奔向太陽,火是它的世俗化身。
在我看來,現在的森林充斥著各種狩獵犯罪,人們隨意獲取獵物。
“偉大的聖泉就是這樣來的,”瑪麗娜總結道。“正因為如此,這裏世世代代的拜火教徒首先意識到了與火的和諧與統壹。泉水湧出,衣裙被洗,逆時針轉圈。這些儀式已經伴隨我們很多年了。”
但是這壹切和火有什麽關系呢?“顯然,”瑪麗娜說,“今天是聖康斯坦丁和聖赫勒拿之間的火把節。崇拜他們,就是崇拜大地女神和她的兒子兼情人,太陽神的變體。拜火教的核心是表達酒神和日神的二元性。太陽和黑暗神秘地走到壹起,很短暫。兩者只能是短暫的。”
牡鹿既是獵人,也是獵物;母子是戀人。
“隱喻思維是這樣的,”瑪麗娜笑了,露出壹顆粘著尼古丁的尼古丁牙。當然,我真正想知道的是:我們什麽時候能見到消防戰士?
"火是夜晚的秘密。"瑪麗娜說。
“所以我們要在這裏等壹整天?”然而,瑪麗娜突然消失了,就像樹上的精靈。
"根據傳統,庫爾班的灰燼是火的遺址."坐在我桌前的壹個年輕人說。他長相怪異,總是坐著不喝酒,臉色蒼白,面無血色,有壹雙突出的批判的眼睛,乍壹看像是壹只冷血的爬行動物。他是當地的消防隊員。
不久,樂隊來了——壹個手拿大鼓的男人,壹個胖乎乎的風笛手,壹個像憂郁的埃及人壹樣的吉普賽手風琴手,還有壹個長著向日葵臉的年輕歌手。歌手帶來壹股清新的氣息,仿佛打開壹扇門,射出壹束光,全身都在發光。風笛手帶著同樣顫抖的音符走下臺階。這不是用意識和頭腦譜寫的音樂,而是古老的時間之聲。手風琴師隨著牛皮鼓的節奏奏出悲傷的曲子,歌手打開了嗓子。
人群開始騷動,這片空地似乎要把每個人都帶起來。每個人都舉著眼鏡,靠在草地上,凝視著鏡子般的河流。“真正的火行者通常有另壹種天賦,”瑪麗娜坐回到樹樁上時說。“他們要麽會唱歌,要麽會預測。”
古保加利亞拜火教儀式pinterest.at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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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在第壹次世界大戰期間,壹個名叫茲拉塔的火跑者在附近的烏爾加裏村非常有名。她殘酷而準確地預言了村裏哪些年輕人在戰爭中再也回不來了。消防員可以從煤中窺探未來,但在這裏,未來總是壞消息。今天來到大聖泉的希臘婦女就是那些跳進火裏的人的後代。他們的祖先在巴爾幹戰爭前以超人的遠見看到了壹切:戰爭、流放、失去家園、牲畜和孩子,導致了希臘漫長的掠奪之路。
“為什麽?”他們撲倒在灰燼中嚎啕大哭,“為什麽要種地,要生孩子,要蓋房子?”嗚-嗚-嗚-最黑的黑!"
他們以前住在我租的房子隔壁。在壹切發生之前,他們就知道會永遠失去。在巴爾幹戰爭後的大遷徙中,許多家庭在森林裏失去了他們的嬰兒和孩子。各種族難民遭到各種雜牌軍的襲擊,連兒童也未能幸免。這是壹個典型的巴爾幹困境:平民比戰鬥人員更害怕戰爭,戰爭的殘余在黑暗中持續存在。
“火和水,”瑪麗娜說,“合在壹起,它們是壹種集體療法。沒有它,人們會發瘋的。”她接著說,“火和水既是凈化的,也是毀滅的。所以跳火的人壹定傳達了什麽。”
“消息是什麽?”
“痛苦,”瑪麗娜說著,在樹根上踩滅了煙頭。“我們都知道苦難,但經歷苦難、火與水,讓別人感同身受——這是來自外地的經驗,所以愛火不是家族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