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書法的過去

壹個

有些人生往往是壹個不斷遷徙的過程。從壹個地方到另壹個地方，在太空中消磨時間。壹旦走不動了，時間就在某個空間終結了。比如我，從中年開始就在南北漂泊，像落葉壹樣隨風飄落。晚年回到家鄉，已經很久不熟悉了。最近，我不得不搬到另壹個沿海城市。

既然要在別處安度晚年，有些舊東西也要帶走。那天我利用閑暇時間整理了壹下老家的壹些雜物，準備帶走。環顧四周，我的所有物不多，但舊書倒是不少，堆起來大概有幾百本。這些書都是我二三十年前專心學習的時候買的，大部分書頁都發黃了。看著壹大堆塵封了幾十年的舊書，不禁有些感慨。學而優則仕，走上仕途卻是壹種奇怪的命運，不禁感嘆人生的變幻莫測。後來出國多年，這些書閑置在家搬了幾次，估計丟了不少書。但粗略數了壹下，壹些比較珍貴的名家全集和大型工具書還在。

環顧四周，我停在櫃子頂部壹個用舊報紙包著的東西上。我研究了很久，不記得是什麽了，就記下來了。費了壹番力氣才把舊報紙撕下來，頓時眼前壹亮。這是壹幅裝裱好的書法作品，用書法的表達就是兩尺正廳。“虎虎生威”兩個漢字的書寫簡練蒼勁，虛實相間，顯示了書法家深厚的書法功力。

驚訝於這個珍貴的書法畫框，也勾起了壹些關於書法往事的回憶。

二

我把文字當圖騰崇拜。

所以我多年來壹直致力於古文字的學習和研究。所以順帶壹提，我喜歡和文字有關的東西，比如書法。這種情結似乎有壹些遺傳因素。父親熱愛書法，特別崇拜毛澤東的筆墨，不止壹次跟我說，那是壹種博大奔放的風格。雖然他不是著名的藝術家，但他經常自己花錢。至於我，我天生喜歡書法。而且繼承了父親的審美觀，特別喜歡草書。

嚴格來說，我對書法是外行。就算欣賞也是無知無覺，更別說寫了。但是，這並不影響我對書法的執著興趣。總覺得壹幅好的書法，字裏行間跳躍著壹種神奇的靈魂，壹種超乎人類想象的靈氣在其中回蕩，讓人浮想聯翩，飄逸而至，進入壹種美好的境界。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藝術境界和藝術魅力吧。

也正因為如此，在書法創作和欣賞之間，我更沈迷於後者。那是壹種至高無上的精神享受。思緒可以沿著筆墨的路徑蜿蜒。到了筆端，他們或消失在森林中，或飛向天空，思緒深邃遼闊，久久縈繞，沒有盡頭。從這個意義上說，壹幅優秀的書法作品應該是沒有終點的。用壹句文藝的話來表達，就是回味無窮。有時候欣賞完壹部作品，還是會為壹個懸念或者神奇的壹筆擔憂很久，思考它的來龍去脈，難以釋懷。甚至不經意間，就會被帶入夢境。

我記得有壹段時間，我常常坐在壹塊破石頭下的菜地裏學習。有時候，天氣會突然變涼，壹陣風裹著潮濕的空氣吹來。壹擡頭，會有黑色的燕子上下飛舞，預示著壹場雨的到來。我忘了躲雨，凝視著天空中盤旋的燕子。

遼闊的天空像壹張巨大的宣紙，燕子的身影像壹支蘸了墨水的筆，在宣紙上自由地搖曳。壹系列黑色晏嬰縱橫交錯，隨風飄蕩，壹縷壹縷，盡顯優雅舒適，有若神來之筆，好生愜意。我覺得這應該是壹只燕子的書法。看似雜亂無章，毫無頭緒，但其實無論是指天還是合翼跳水，都相當有條理，各有韻味。我順著燕子的飛行軌跡猜測，這壹個像羲之，那壹個像懷素。有時候，壹只燕子像閃電壹樣從天而降，從我身邊呼嘯而過。結果有壹兩顆雨滴打在我的臉頰上，讓我覺得有點痛，有點冷，更有趣。我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頰，再看看自己的手掌，看看是不是從筆尖濺出的墨珠。最後，我總是被大雨淋濕。

也許這就是書法的魅力。

三

子曰:“言而無行。”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整理古籍上，這是很高的水平。它不僅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具有深刻的文化意義，即使在現在也具有現實意義。但是，對我來說，這句至理名言是我不寫書法的壹個近乎冠冕堂皇的理由。

實際上，我做到了。準確的說，應該是書法。因為不能是“法”，不能叫書法，只是用筆墨寫漢字。

或者在壹個破石頭下的房子裏，我曾經很體面地在上面放上筆墨，每天寫兩個小時。我喜歡古代文人祝枝山，所以我也喜歡他的書法。總覺得他的線條透露出壹種優雅自然的靈氣，越來越喜歡。他有壹幀草書《古詩十九首》，我壹直很喜歡。當然，這就像壹幅葫蘆畫瓢。若幹年後，有些相似，有人豎起大拇指。我同時很郁悶，知道自己和書法應該沒什麽機會了。因為在我的文字裏，找不到那種灑脫的流水，找不到原著紙的韻味。

“有心花不能開。”於是，我泄氣了，不再寫了。

後來，我自嘲。文學評論家和圖書編輯不壹定要會寫小說和詩歌。書畫鑒賞家不需要同時是書法家或畫家。那樣的話，我就不用抑郁了。從文學的角度來說，作家註定是讀者，讀者不壹定是作家。作者創造美，讀者欣賞美，同時也用自己的方式再創造美。欣賞優秀的書法作品，並從中獲得美的享受，是壹種享受。何必呢？

從那以後，我就把時間花在了安心學習書法上。至於筆墨紙硯，我也送給堅持練字的人。

其實我知道，我寫不好的根本原因是我的氣質“高”，而不是“有野心”。所謂“崇高”，前者指的是境界，後者指的是毅力。沒有執著的執念，寫出好的書法作品就是壹句空話。

壹個和尚曾經說過:“書法就像佛教壹樣。始於戒，善於智，發自內心的證明，勝於悟。至於極端，不是口口相傳。”傳說王羲之的兒子跟父親練字，母親評價說“兒子花了三壇子水，才有點像羲之”，可見書法是壹門特別高雅的藝術，不僅要有紮實的功底，還要有懂書法的氣場，還要有執著的信念。古人說“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也是這麽叫的。

四

本世紀初，我在壹個文化單位從事管理工作。不知道是出於虛榮心還是附庸風雅的心理，就把這個字掛在了辦公室的墻上。記得，辦公室工作人員掛電話後，我仔細看了看。偌大的辦公室裏，書法作品居高臨下。下面是壹張大古紅色寫字臺和壹套紅木書櫃。房間突然有了壹種優雅精致的風格。我滿意地點點頭。我很滿意的壹個原因是，它似乎與文化掛鉤。壹個文化部門的經理，辦公室裏沒有文化氛圍，總覺得有點俗氣和別扭。還有壹點，我很欣賞“從”這個詞。但不是書法的境界和內涵，而是這兩個字的語言學意義。“虎威”無非是老虎的尊嚴。虎怒，聲震山巔。這種氣場正好符合管理者的身份，有壹種“領導世界”的風範。所以，這項工作懸在我的頭上。事實上，其固有的美好文化內涵已經被庸俗的官場習氣所取代。在辦公室的特定背景下，人們更加意識到它的官場意味。

後來壹個好朋友來到我的辦公室，看了看房間說:“這個字是個好東西，但是不適合掛在這裏。”

我覺得奇怪，也覺得有點不開心。非常好。怎麽會不合適呢？

朋友見我不解，淡淡壹笑，說:“書法作品最好掛在書桌的對面。現在妳就掛在自己身後。這……”他說，並向我神秘地眨了眨眼。

我盯著他那雙奇怪旋轉的眼睛看了很久，還是看不懂，只好承認自己很傻，搖了搖頭。

“背對這個詞……”他又眨了眨眼，放慢了速度。

在他語言和表情的雙重提示下，我終於突發奇想，忍不住脫口而出:“背單詞！”"

他松了壹口氣，贊許地朝我點點頭。

在北方方言中，“回去”這個詞的意思是不吉利，不吉利。作為壹個仕途中人，我自然對這個詞保密。

我不禁重新審視眼前這位精明的朋友。難怪他官運亨通，事業蒸蒸日上。原來連這個禁忌都研究得這麽透徹，他知道其中的秘密。

我有點害羞，紅著臉說:“我真不知道有這種事。多謝指教，不過這裏適合掛什麽？”

他又狡黠地壹笑，說:“山水畫。”

我專註地想了想，又是壹陣大笑:“那說明妳有靠山了！”"

這次他沒有笑，而是向我豎起了大拇指。

後來我真的把字取了下來，但是沒有掛在對面的墻上，也沒有找畫師掛在身後。我為自己的官場粗鄙感到羞恥，也為那個詞被世俗的思想玷汙而感到惋惜。至於那個朋友，從那以後我就有點不屑了。總覺得當官靠能力，不是靠風水先生的預言。

五

雖然書法沒什麽，但我還是很感謝書法。因為我喜歡書法家寫的奇形怪狀的漢字，它把我帶入了壹個新的審美領域和藝術境界。為了學習和掌握草書書法的規則，我買了壹本《中國書法大辭典》(香港中外出版社，1983版)，碰到壹個我不認識的草書就去查。雖然我不會寫，但我能認出來，這對閱讀和欣賞草書作品無疑大有裨益。

遺憾的是，《從虎》這部作品的作者已經猝死。寫這兩個字的時候，他已經86歲了。他就是楊，世界著名的中國書畫專家，博物館學家。是他發現並鑒定了舉世聞名的《清明上河圖》。楊先生逝世，享年93歲，這是壹個漫長的生命。正所謂“善古書者壽，心定。”。人可以定下心來，什麽都不做。"

書法講究古墨，“似鬼享祭，而吸其氣而不食其質”。我覺得欣賞書法作品好像也是壹樣的。

泡上壹壺茶，點上壹支煙，把目光放在壹張宣傳紙上，跟著墨色的腳步走向書法藝術的深處，像走在禪道上，迷上了思遠，幸甚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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