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國際收支:順差是怎麽來的？
《財經》:目前中國的外匯體制舉世矚目，人民幣升值壓力很大。作為國家外匯管理局局長，您如何看待這個當前的熱點問題？
郭樹清:人民幣的價值和中國的外匯制度壹直是非常重要的問題，並不是因為它們成為目前的熱點。所以，要理解這些問題，不能只講現象。國際收支和外匯反映的是壹國經濟的對外平衡，對外平衡是由國內平衡決定的，可以相互作用。總之，這關系到如何利用好國際國內“兩種資源”，如何利用好國際國內“兩個市場”。保持國際收支平衡對實現中國經濟持續快速發展越來越重要。
《財經》:那麽目前中國國際收支的基本情況是怎樣的？
郭樹清:肯定來說，很明顯。2002年國際收支總額達到9639億美元，按現行匯率相當於統計局公布的國內生產總值的77.9%，規模比20年前增長了16.8倍。許多涉外經濟指標名列世界前茅，如實際利用直接投資世界第壹，外匯儲備規模世界第二，貨物貿易總額世界第六，服務貿易總額世界第十壹。在即將結束的2003年，中國的對外經濟取得了長足的發展。預計全年國際收支肯定會超過1萬億美元，其中貨物貿易超過8000億美元，中國提前兩個位次。
更重要的是，中國在發展開放型經濟的過程中，沒有出現反復的國際金融危機，即貨幣或債務危機。20世紀80年代，我國經常項目出現逆差，但由於利用外資和外債，資本項目出現凈流入，國際收支基本略有順差。到了20世紀90年代，隨著外商直接投資的快速增長和宏觀環境的變化，除個別年份外，經常賬戶和資本賬戶都處於盈余狀態。尤其是近幾年。
《財經》:這種國際收支的過剩具體表現在哪些方面？
郭樹清:總結起來，可以說有五個方面。
壹是國際收支順差總規模不斷擴大。2001到2003年上半年，經常項目順差639億美元，資本項目順差1115億美元。國際收支總順差6543.8+0754億美元，年均順差70654.38+0億美元，比194年至2000年的年均順差37654.38+0億美元高出8.91%。其中，2003年上半年國際收支順差總額為555億美元，比去年同期增長1.6倍。
第二，資本凈流入逐漸成為國際收支順差的主要來源。2002年經常項目順差占總順差的52%，比2000年下降了近40個百分點。資本賬戶盈余的貢獻也相應增加。自2001以來，資本賬戶累計順差占國際收支總順差的63.6%。2003年上半年，資本項目順差444億美元，同比增長263%，占總順差的80%。由於利差和匯率預期等因素，企業、機構和個人紛紛將長期滯留在境外的各類外匯匯回國內。僅銀行系統就將部分境外經營資金轉入國內，前三季度形成約250億美元的流入。
三是貨物貿易順差下降。貨物貿易進出口情況是國際收支中的壹項基本內容，反映了國際競爭力等經濟基本面，是考察國際收支是否平衡的重要先行指標。近年來，我國外貿順差呈下降趨勢。從65438年到0998年，我國外貿進出口順差436億美元，2002年下降到304億美元，下降30.3%。2003年前三季度，貿易順差僅為89億美元，同比下降55.6%。
第四，外債規模增加。到2003年6月末，中國外債余額折合1825.7億美元，比上年末增加140.3億美元，增長8.3%，改變了自1999以來外債規模持續下降的局面。其中，短期外債64654.38美元+0.9億美元，占外債總額的35.2%。短期外債比上年末增加112億美元，主要是貿易信貸大幅增長，國內外匯貸款需求增加，金融機構短期外債增加。
第五，外匯儲備增長加快。從1994到1997，外匯儲備每年增加近300億美元。1998 ~ 2000年，受亞洲金融危機的傳染效應影響，外匯儲備增長突然放緩，年均增加不到90億美元。近年來，外匯儲備的增長再次加速。2001和2002年分別增加466億美元和742億美元，2003年前三季度比去年底增加975億美元。截至9月底，外匯儲備達到3839億美元，比去年底增長34%。
《財經》:中國國際收支保持較大順差的現狀，可以說是人民幣面臨升值壓力的重要原因。這種情況是怎麽產生的？
郭樹清:這種情況是由壹系列客觀復雜的原因造成的，既有國際原因，也有國內原因。有壹點是肯定的:在國際收支問題上，中國政府長期以來的政策是國際收支基本略有順差；中國政府並不刻意追求國際收支的巨額順差。
《財經》:這種觀點很獨特，因為很多人認為這種情況主要是中國自身原因造成的，而且這種觀點在國際上特別流行。妳認為國際原因是什麽？
郭樹清:主要有三個方面。首先，經濟全球化的發展是中國國際收支持續順差的重要原因。20世紀90年代，工業化國家開始了新壹輪的產業結構調整。中國經濟剛剛形成壹個基本的開放趨勢，所以很自然地融入了這個世界性的產業轉移。近年來，世界經濟不景氣，全球高科技泡沫破裂，進壹步加快了全球結構調整和產業轉移。同時，隨著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對外開放不斷擴大，國內人力資源豐富，基礎設施和法律環境日臻完善，中國逐漸成為國際制造業轉移的主要目的地之壹。外商投資企業已成為我國外貿發展的主力軍，從1993到2002年年均增長23.6%，比全國平均水平高8.5個百分點。2003年前9個月，外商投資企業出口額占全國出口總值的54.1%，其中加工貿易占其出口總額的78.8%。這就造成了壹方面中國的直接投資是凈流入，另壹方面外貿進出口是順差。扣除加工貿易進出口順差，2006年10月5438日至2003年9月底中國外貿進出口實際累計逆差6543.8+0029億美元，而非海關公布的順差618億美元。
第二，壹些發達國家對中國技術出口的多重限制，進壹步擴大了中國的貿易順差。根據基於比較優勢的自由貿易原則，中國對海外原材料和技術密集型產品的需求很大。然而，壹些發達國家卻以國家安全為借口，對高技術設備出口中國設置各種限制。巴黎協調委員會解散後，壹些國家對中國的出口管制政策不但沒有放松，反而有所加強，這自然會增加雙邊貿易的不平衡。
此外，目前不合理的國際金融體系也是外匯儲備被動增加的重要原因。在目前的國際貨幣體系下，由於沒有真正的最後貸款人，壹個國家發生金融危機，實際上沒有人能幫它，尤其是中國這樣的發展中國家。因此，為了防範金融風險，發展中國家不得不積累大量的外匯儲備。2002年末，韓國、印度尼西亞、泰國、馬來西亞和菲律賓的外匯儲備比1997年末增加了1470多億美元，增幅為166%。10年前發達國家占全球外匯儲備的2/3，現在只有1/3左右，與發展中國家的地位正好相反。如果說這種格局可能造成壹些資源配置的不合理，那麽其根源就是當前的國際金融體系和當前不合理的世界經濟格局。
《財經》:國際原因往往不是我們能控制的，所以相比之下，我們更應該關註國內原因，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中國國際收支持續大量順差的原因是什麽？
郭樹清:從國內看，國際收支順差反映了經濟快速發展與結構調整滯後之間的矛盾。這確實值得我們認真關註。過去20年，在高儲蓄率和高投資率的支撐下，中國經濟年均增速超過9%。與此同時，經濟結構也發生了深刻變化。然而，由於歷史和體制的原因，結構調整的步伐往往是落後的。尤其是最近五年，在國內居民基本生活需求得到滿足，工業發展達到新水平之後，出現了商品、資本和勞動力市場的過剩。對於壹個發展中國家來說，這顯然是不可思議的。
問題只能歸結為供給結構不合理，即生產結構不能適應需求結構的變化，不能滿足多種多樣、多層次的需求，導致有效總需求不足，進壹步造成就業困難和需求增長乏力。比如中國服務業占GDP的比重在12年增長不多，壹直徘徊在34%左右，這與涉外經濟的快速發展是同時發生的。我們還存在技術創新能力差、產品附加值低、地區差距大、城鎮化水平低等問題。這些都影響著內需的擴大和內部平衡的實現。壹個國家儲蓄多，但有效投資和消費少。結果只能是過剩的儲蓄轉移到國外，必然進壹步擴大國際收支順差。於是，國內原因和國外原因交織在壹起，有時甚至互為條件。
無論我們的願望是什麽，在經濟全球化快速發展、中國經濟快速騰飛的特定形勢下，某種不平衡是不可避免的。同樣，調整和解決這個問題，也不是靠中國自己的努力就能實現的。
國際收支順差的影響及未來趨勢
《財經》:國際收支順差和外匯儲備增加壹直被視為中國綜合國力增強的重要標誌；與此同時，中國的壓力也很大。如何理解這種看似矛盾的情況？
郭樹清:中國是壹個發展中大國，正處於經濟快速增長和體制轉軌時期，國內外不確定因素很多。對外部門表現強勁，外匯儲備充足，人民幣匯率穩定，有利於增強國際償付能力，維護國家和企業的對外聲譽，增強國內外對中國經濟和人民幣的信心；有利於應對突發事件，防範和化解國際金融風險，維護國家經濟安全；這將有助於穩定國際金融市場，提高中國的國際政治和經濟地位。另外，外匯儲備是優質的國際金融資產，可以帶來壹定的投資收益。
但是，持續的大量順差和逆差壹樣，也是國際收支不平衡的表現，也會帶來其他矛盾和問題，應該引起重視。
《財經》:這些矛盾和問題是什麽？應該怎麽註意呢？
郭樹清:壹方面，要關註國際收支順差的構成和發展趨勢，防範跨境資本流動的沖擊。雖然由於實行資本管制，國際意義上的純投機資本大量流入中國的可能性不大。但資本的逐利性使得未來當本外幣利差和匯率預期發生變化時，資本極有可能轉為相對集中的大規模流出。就像亞洲金融危機的教訓壹樣，資本流入流出很可能引發貨幣金融危機，對實體經濟造成嚴重損害。
另壹方面，要更加重視外部均衡對內部均衡的影響。第壹，外匯占款成為基礎貨幣投放的主要渠道，影響了央行貨幣政策的主動性。貨幣供應過多，如果集中在商品市場，就是通貨膨脹；專註於資產市場可能會形成泡沫經濟。我們不希望兩者同時發生。二是大量金融資本回流發達國家，對發展中國家可能意味著壹定程度的經濟資源閑置。目前，中國居民、企業和國家持有大量外匯資產，並在境外經營。中國已成為資本凈輸出國和發達國家的重要資金供應國。這無疑對穩定國際金融市場、促進國際經濟復蘇具有重要作用，但對中國而言，利弊需要分析比較。此外，巨額的外匯資金也增加了操作的難度和風險。三是延緩結構調整，影響國際競爭力的提高。企業嚴重依賴價格競爭力，必然影響產品升級和技術升級的積極性，影響品牌創建、市場營銷和相關服務等非價格競爭力的提高。其結果是，發達國家壹方面通過從中國進口商品享受巨大的“價格剩余”利益，另壹方面又不斷利用“反傾銷”等手段為中國的外貿出口設置障礙。
《財經》:未來壹段時期，中國的國際收支會發生哪些變化？
郭樹清:這裏面有很多不確定性。在貨物貿易項下，順差會繼續縮小，也可能出現逆差。評價中國的貿易平衡，要看多邊貿易平衡，不能看中國與任何國家或地區的雙邊貿易平衡。中國作為壹個發展中國家，與東亞許多國家和地區不同。與其龐大的人口相比，其貿易順差壹直不大，而且隨著對外貿易的進壹步發展，出現逆差的可能性也在加大。2003年上半年，中國在個別月份出現了貿易逆差。對於中國這樣壹個處於經濟起飛階段的大國來說，由於外資大量流入，投資規模大，出現貿易逆差不僅是可能的，而且是必要的。因為更有利於合理利用國內外“兩個市場”、“兩種資源”。只要直接投資項下有足夠的凈流入，壹定的貿易逆差有利於資源的合理配置，是沒有風險的。但前提是我們需要進壹步調整結構，擴大內需，同時外國要取消對中國的出口限制。
資本項目的收支要具體分析。2003年，外商直接投資增速逐月放緩。這是暫時原因還是長期趨勢變化，還有待進壹步觀察。但無論如何，壹般制造業的轉移總是有限的，不能指望加工制造業這麽多投資長期進入我國。因為科技和勞動生產率提高很快，投入產出比不斷提高，制造業的新項目企業和投資可能會相對逐漸減少。所以從長期趨勢來看，制造業的外資可能會下降。雖然中國的服務業未來大有可為，但對資金的需求有限。更重要的是，中國有充足的國內資金，這使得外國投資者更有可能在國內籌集資金。因此，外資的快速增長可能會持續壹段時間，但很難持續。此外，未來美元利率可能會上調，本外幣利差的變化會影響匯率預期的變化，從而形成資本流入逆轉的可能。
總之，中國國際收支的未來發展還有很多不確定因素。我們要兩手準備，不能只準備壹個方面。但在近期，主要問題仍然是大量的國際收支順差。
調整國際收支的對策
《財經》:正如您剛才所說，保持國際收支平衡是中國宏觀經濟管理的壹個重要方面。我們國家處理這個問題的原則是什麽？
郭樹清:中國政府已經明確把保持國際收支平衡、促進經濟增長、增加就業和穩定物價列為宏觀調控的主要目標。前者是外部均衡目標，後三者是內部均衡目標。從理論上講，內部均衡和外部均衡不僅相互決定、相互影響，而且本質上必然壹致。每當有外部失衡的時候，總會有內部失衡。只有內外兼顧，協調統壹，經濟運行的質量和效益才能達到最佳，才能保持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如果未來中國國際收支繼續保持順差，就有必要采取壹些政策調整措施。
《財經》:可以采取哪些政策調整措施？
郭樹清:根據經濟學原理，改變國際收支順差有五種對策:(1)增加進口；(2)限制出口；(3)擴大資本外流；(4)減少資本流入；(5)增加匯率彈性。但是，上述對策對國際收支的調整是理論上的，在實際經濟生活中有很多限制，可能會導致非常不同的最終結果，有時甚至是非常不利的。所以並不是都可以采用，需要逐壹分析比較。
《財經》:前兩者側重於調整經常賬戶。中國對外商品貿易不僅規模不斷擴大，而且市場化程度不斷加深。在這種背景下，這樣的調整效果如何？
郭樹清:從我國經濟發展階段和產業結構水平來看，增加進口可以進壹步促進產業結構調整和技術進步，有助於引進人才和管理經驗，提高國民福利和生活質量。但增加進口不能靠行政命令，要看結構調整和擴大內需的效果，由市場決定，由企業選擇。所以這個措施可能不會這麽快見效。而且，由於中國的外貿順差已經很小，通過普遍增加商品和服務的進口很難從根本上解決國際收支順差大的問題。
國內外壹些專家建議限制出口，甚至建議采取措施對出口征稅。首先，這不符合市場經濟和自由貿易的原則，不利於中國參與國際分工與合作，不利於資源的合理配置。雖然作為大國經濟，經濟發展要以擴大內需為基礎，但出口占GDP的比重會呈下降趨勢。但出口的絕對規模可能不會減少，反而會進壹步擴大。而且中國的出口和進口高度相關，出口和進口相輔相成。如果強制抑制出口，很可能同時減少中國從國際市場的進口。
《財經》:隨著資本凈流入逐漸成為國際收支順差的主要來源，調節資本流動成為平衡國際收支的應有之義。如何理解這壹措施與我國資本賬戶開放進程的關系？
郭樹清:加強資本流入管理的關鍵是加強對短期資本流動的監測和限制，抑制投機熱錢流入。但是，短期資本以貿易和投資的名義進入是很難消除的，這方面加強管理的效果應該估計清楚。從根本上說，應該通過利率、租金、稅率等價格信號來調節資金流向。減少外國直接投資是不可取的。雖然中國目前可能不缺資本，但外資不僅能帶來資本，還能帶來先進的技術和管理以及市場機遇，可以促進機制轉換、結構調整和產業升級。因此，我們應該在提高質量的基礎上繼續積極利用外資。同時，拓寬外商投資企業國內融資渠道，減輕外資大量流入帶來的外匯供求失衡壓力。
擴大資本流出不僅有助於改善國際收支平衡，也是中國外匯管理體制改革的方向。中國已經實現了人民幣經常項目可兌換，資本項目只是部分可兌換。中國政府已明確表示，中國應在有效防範風險的前提下，有選擇、有步驟地放寬跨境資本交易限制，逐步實現資本項目可兌換。資本項目可兌換實現了人民幣的完全可兌換。
長期以來，我國在資本賬戶開放方面實行鼓勵流入、限制流出的政策，對防止資本外流、促進國際收支平衡和經濟發展發揮了積極作用。然而，在國內儲蓄持續增長的形勢下，由於資本流入流出渠道不對稱，大量外資流入，使得國內資金相對過剩的問題越來越突出。國際經驗表明，如果不及時開放資本流出，而只是鼓勵資本流入，可能會加劇國內資產泡沫。壹旦泡沫破裂，將導致嚴重的經濟和社會問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中國現在有條件放松部分資本流出限制。然而，不能簡單地放松管制。在操作上，既要積極，又要審慎，註意把適度擴大資本輸出與深化經濟體制改革和完善宏觀調控機制結合起來推進。
《財經》:壹段時間以來，壹些國家基於中國大量的國際收支順差，壹再要求中國重估人民幣匯率；同時，從理論上講，增加匯率彈性確實是平衡國際收支的重要手段。這個問題怎麽理解？
郭樹清:在這個問題上有很多誤解。從理論上講，匯率升值會抑制出口，鼓勵進口，抑制資本流入，刺激資本流出。但實際上，匯率對經濟的影響取決於不同的條件和環境。很多時候，由於諸多因素的影響，匯率調節國際收支的作用受到很大限制。正如已經分析過的，中國國際收支“雙順差”的壹個重要原因是全球勞動密集型產業向中國轉移，通過調整人民幣匯率在壹定程度上很難改變這壹趨勢。據我們觀察，近年來中國外貿進出口的發展與人民幣綜合匯率關系不大。出口增長的波動主要受世界經濟環境的影響。進口增長波動主要受國內需求影響。2003年人民幣隨美元走弱，但前三季度進口增長40.5%，比出口增速高出近10個百分點。
同時，人民幣匯率的調整並不能解決其他發達國家的貿易不平衡和國內經濟問題。例如，美國貨物貿易的長期逆差根源於國內儲蓄率低等結構性因素。由於財政赤字的擴大和美元的大幅貶值，美國2003年上半年的貨物貿易逆差同比增長超過20%，全年經常項目逆差將超過GDP的5%。根據國際勞工組織的數據，中國制造業的勞動力成本只有美國的3%左右。即使中國的勞動力工資因為人民幣升值而翻倍，也改變不了美國制造業的成本競爭劣勢，絕對不可能幫助美國增加制造業就業崗位。
《財經》:如果人民幣大幅升值，妳認為會發生什麽？
郭樹清:匯率對經濟的影響在數量上是有限的。如果人民幣大幅升值，可能對減少國際收支順差有更明顯的作用。然而，匯率的大幅波動不僅對市場機制尚不完善的中國不利，還可能給亞洲地區乃至世界帶來明顯的負面影響。如果中國增長最快的經濟也陷入混亂和停滯，哪個國家會從中受益？因此，當前需要特別強調保持人民幣匯率的基本穩定。在這個問題上，中國政府是高度負責的。我們也註意到，中國少數地區確實存在惡性競爭，人為壓低生產要素價格。如果違反公約壓低地價和廠房租金；無視法律法規，長期把農民工工資壓在不正常的低水平，不給勞動者提供基本的社會保障，等等。這是我們在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過程中需要進壹步規範和解決的問題。
《財經》:那麽中國未來會選擇什麽樣的對策？
郭樹清:從中國的現實情況來看，合理的、可能的對策選擇可能是壹種有效的、相對靈活的組合，包括繼續支持出口的同時鼓勵擴大進口；嚴格監控短期資本流入，抑制投機；在有效防範風險的前提下，研究探索增加資本流出的途徑；探索和完善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保持匯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穩定，等等。
《財經》:基於當前國際經濟形勢和中國改革進程的判斷，未來匯率制度會有調整嗎？
郭樹清:下壹步，我們將繼續加大政策調整力度，深化外匯管理體制改革，改善國際收支狀況，促進經濟內外平衡協調發展。
壹是繼續積極創造條件，便利貨物貿易、服務貿易和個人外匯收支，完善經常項目外匯管理。研究完善結售匯管理辦法，進壹步提高企業可保留外匯限額；完善進出口核銷管理，在完善技術手段的基礎上，對部分優秀企業實施批量核銷和出口收匯自動核銷；解決中外跨國公司和企業集團外匯資金的統壹使用和集中收付問題；完善非貿易外匯管理，擴大商務、會展等外匯供應範圍。，規範售付匯憑證，簡化審批手續。
二是推進資本項目管理創新，支持境內機構對外投融資，穩步推進資本項目可兌換。加快實施“走出去”戰略，支持國內企業進行海外直接投資；有條件地批準部分外資跨國公司將暫時閑置的資金轉移到境外經營，支持中資跨國公司補充其境外公司資本或營運資金，便利跨國公司資金的全球運作；允許合法移居國外的公民和非居民個人按規定將其在中國合法擁有的資產匯出；有選擇地引入國際金融機構在中國發行人民幣債券；鼓勵外商投資企業使用境內銀行貸款，開展外商投資企業境內上市融資試點，適當減輕外資流入壓力；按照國民待遇原則統壹境內中外資銀行外匯貸款政策，嚴格控制境內外匯貸款結匯；研究探索我國合格機構投資者制度，允許符合條件的非銀行金融機構以自有資金或者向社會募集的資金投資證券。
第三，加強反洗錢工作，監控短期資本流動，防範金融風險。加強反洗錢工作，落實各項制度和措施；規範外匯市場秩序，建立和完善外匯市場信用體系；加強銀行收結匯監管，查處無實際交易背景的短期資本流入境內套利行為；提高國際收支監測預警水平，完善異常外匯資金流動監測體系和分析機制。
第四，理順外匯供求關系，增強市場主體競爭力，完善外匯市場。擴大銀行結售匯周轉頭寸浮動區間，適當增加銀行制定掛牌價的權限，增強境內機構掌控外匯資源的自主權；逐步試行做市業務制度，增加外匯交易主體和品種，積極培育外匯市場；建立和完善匯率調控參考指標體系，增加中央銀行在外匯市場的幹預手段和對沖工具，提高中央銀行匯率調控水平。
《財經》:妳認為這些措施能保證既定目標的實現嗎？
郭樹清:我想再次強調，改善國際收支的政策措施效果不僅取決於涉外經濟部門，還取決於國內結構調整和擴大內需的進程；不僅取決於中國，還取決於世界經濟金融的發展變化和外國對華經濟政策。因此，在實施過程中，要加強配套改革和政策協調，根據形勢變化隨時進行調整。促進國際收支平衡不僅有利於中國國民經濟的平衡發展，也為促進全球經濟復蘇和調整全球外部失衡提供了新的機遇。(來源:財經雜誌作者:葉偉強)